张化瞄见他似笑非笑的唇角,古怪的转了转眼睛,“主子,小白喜爱的食物昨日刚刚送到府里。”
他是不是可以去探望一下那只小狐狸?顺便向慕姑娘露一下口风什么的。
主子背后搞风搞雨搞那么多事,为的都是替那位姑娘出气。
付出什么的,可以不望回报,不过让人家姑娘知道一下应该无妨吧?
楚离歌薄唇紧抿,没有说话,只略略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修长如竹却骨节分明的玉白指头仿佛朝他晃了晃。
张化圆脸上和气的嘻嘻笑容立时僵了僵,他随即微露懊悔的垂低头,“是,属下知错。”
他这种智商,妄想在主子面前耍心眼,纯粹就是找死。
“属下这就去思过。”关一天暗室出来,他身上的骨头又该疼上好几天了。
张化恭敬的拱了拱手,转身退了出去。
楚离歌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才仰头默默望向西南方向——那是皇陵所在。
深邃眼底似有星光点点闪转不绝,微微弯起的唇角讥讽若隐若现。
以为推几个替死鬼出来,就可以轻巧无事脱身?
楚御宸,敢招惹她,就该有胆量承受招惹她的后果。
张化再从暗室出来,已是一天后的事。
这一天的时间,足够楚帝了解清楚落在西南方的雷电,究竟对皇陵造成什么程度的损坏,又是什么原因引起这种结果。
天文占卜吉凶问究鬼神之道,这些事自然是钦天监的老本行。
昨天突然而降的雷电,损坏了皇陵外围部份围墙,主陵墓群并没受多少影响。
损坏的结果呈到了御书房里的案桌上,楚帝随手翻了翻,就将它拔向一边。
损坏的部份围墙,只要拔些银子重新修缮好就行。
但其中因果,不探究清楚,这就是一块无形的巨石。
压在楚帝心头,或沉重或轻飘。但在老百姓心中,那就是惊惧畏怕。
上天示警,不是天子不仁就是天子失德。
不管是哪一种,对老百姓来说,都是惶惶难安的根源。
楚帝捏了捏眉心,昏暗的光线让他阴沉威严的脸看起来更加冷峻酷厉。
他皱着眉头,冷锐厉利的目光在一堆奏折中巡梭,很快挑出了钦天监送来的那一份。
随手打开,奏折上整齐的字迹还飘着淡淡墨香,楚帝目光落在上面流畅的字体,眉头又紧了两分。
“……纵太子无心,误将人命当野兽射杀乃不争之事实。其中虽有穷凶极恶该剐之徒,然也有全心向善的无辜之命,一己之娱,多伤无辜实有违天和。故上天示警,警兆德行大善方百姓之福,南楚之福,上天之福!”
楚帝将折子“啪”的扔到一边,勾着棱角冷锐的唇冷冷哼了哼。
“好一个有伤天和,好一个德行大善,好一个南楚之福!”
他眯了眯眼,冷峭眸光自眉梢幽幽流出,低沉的声音同时隐隐从薄薄唇角下飘了出来,“太子……”
上天震怒对皇陵降下雷电示警之事,虽在楚帝暗示下被强行在最小范围内压下去,可京城百姓隐隐还是流传着某种猜测。
那天的雷电如此明显,且震声隆隆,又岂是楚帝想掩盖就能掩盖得了的。
楚帝看了钦天监的奏折后,很快就下了一道圣旨到太子府。
圣旨上的内容,离王府里的楚离歌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主子。”张化恭谨的站在亭子外两根挂了字匾的柱子当中,看了看负手而立,正仰对流水淙淙假山的锦衣男子,道,“旨意已下,太子不日将启程前往皇陵——监督修缮工程之事,陛下旨意,务必半年内将围墙修缮尽善尽美。”
楚离歌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掠了他一眼,眼角讥讽微微,并不说话。
张化扯了扯嘴角,疑惑的看着他,“主子?”只将太子弄去皇陵幽禁半年,这惩罚是不是太轻了?
楚离歌垂眸,凝着云纹锦袖下越发显得苍白的指尖,淡淡道,“够了。”
相信半年守皇陵的日子,足够太子修身养性,也足够太子忘记他不该惦记的——不管人或事。
慕晓枫知道皇帝给太子这道圣旨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惊讶,还笑吟吟道,“半年呀,这日子真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从皇陵回来,估计太子绝对没有心思再记得打她主意了。光是重新笼络势力,就够太子忙的了。
太子去皇陵一事,表面上是亲自去监督皇陵修缮工程,但实际上,没几个大臣不明白楚帝这是变相惩罚太子。
其实在太子猎杀囚犯的事爆发出来的时候,另外还有一件事在京城悄然进行。
不过那个时候,大伙的目光都被这一特大皇室丑闻吸引了,另外一件事相对来说就显得黯淡逊色了。
不过这也仅仅是相比而言,而且还是对于权贵阶层而言。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太子这种皇室贵胄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太子的品行如何绝对没有火爆的戏曲对他们有吸引力。
几乎同一时间,权贵阶层被太子一事牵引着目光的时候,京城的老百姓反倒被最近老生常谈的故事吸引住了。
这故事便是之前慕明月所编,后续被人改写过的故事。
这一回突然莫名悄悄火热起来,因为慕明月意外身死,这矛头更是隐晦直指现在的严少夫人左相唯一的掌上明珠。
对于这种民间流传的含沙射影之类的玩意,自觉身份显贵的左相依旧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
只不过这一次,人们对这故事的热潮似乎久久不褪。
这一天,有个经验老到的忤作路过一段竹林时,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因昨夜大雨,此刻道路泥泞之极。他这一摔,当即摔得一身污脏。正当他骂骂咧咧撑地想站起来的时候,眼角突然瞄到什么,随即浑身一僵,眼珠子突地瞪大。
这才发现,刚刚绊倒他的是一条腿。确切来说,是一条死了多时再不会动的人腿骨头。
一惊过后,他偏头往旁边“呸”的吐了一口水,然后嫌晦气的拍着衣裳站了起来。
他常年跟死尸打交道,就算突然遇见已经腐烂的死尸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而且,出于职业习惯,他站起来后还顺势打量了那尸首两眼。
尸身之上覆着泥沙,很显然可以看得出,大概是埋土太浅的缘故,才会被昨夜大雨给冲刷出来。
从尸身腐烂的程度已辩不出死者面目,不过从身高体型来判断可以知道这是具女尸,忤作略略惊诧的目光在那女尸变形的颈骨停了停。
想了一会,他在附近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处被雨水冲垮的坟墓。
“既然遇上,就当我日行一善了。”他摇着头,想了个法子,用松开的棺木将那女尸弄到那处坟墓重新埋了进去。
之后,他才发现有块十分普通的墓碑被泥土覆盖在底下。
他拨开泥土,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天,先是困惑的摇了摇头,后又释然的长叹一声。
又过了两天,这个忤作做完手头的活,兴致上来便去酒馆喝上两杯。
两杯水酒落肚,平日嘴巴挺严的忤作也渐渐话多了起来。
“嗨,我跟你们说一说前几天我遇到的一件奇事。”他晃着空掉的酒壶,半趴在桌上朝对面的人神秘的眨了眨眼。
对面的人也是他的同行,这时酒也一样喝得差不多了。一听他这口气,直觉就不信的嚷道,“什么奇事?就吹牛吧你。”
忤作摆了摆手,红着脸不忿气的瞪着他,声音比他嚷得更大,“我、我怎么吹牛,你听我……听我说完,就知道是不是奇事。”
此时酒馆客人不多,而且基本都是常客,个个也喝得差不多的状态了。
店伙计无事可做,平时又爱听忤作吹嘘,这会也凑了过来,装出一脸怀疑的模样,也问道,“什么奇事?说出来让大伙听过评评到底是不是才能算。”
“就是,就是这段时间京城流行的那什么故事,大伙都知道吧?”忤作问是问了,不过他也不待别人作答,又道,“我前几天碰到一具女尸,就是那严编修的发妻,你们猜猜我当时看到了什么?”
伙计想快些听到后面的奇事,哪耐他吊胃口,立即就出声催促道,“快说,你看到了什么?”
忤作歪头看了看他,忽然端出严肃的神情,道,“她不是突发急病死的,而是被人勒死的。”
伙计知他是干那行的,听完这话倒是惊呆了一下,不过伙计并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呆了一会之后,伙计突然两眼放光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常大哥,这确实是奇事,不过我刚刚也发现了另外一件奇事。”
忤作胡乱摆摆手,半眯眼的斜着他,哂笑,“你、你能发现什么奇事?别诓我了,我可没、没喝醉。”
伙计为证明自己没诓人,立即拍了拍胸口,道,“常大哥不是说那是严什么修的发妻是被人勒死的吗?你一定知道那严什么后来娶了左相府的千金,突然从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飞黄腾达成了眼下的大官吧?”
“这事听起来是不是与近日流行的故事十分相似啊?”
伙计为继续证明自己推断没错,又举例道,“况且,大家都听听,里面那拆散贫贱夫妻的女子是不是权贵出身?是不是有财有貎?最后是不是暗中杀人抢了丈夫?最最重要一点,我记得那女子的名字好像就叫夜羽呢!”
“这夜可与叶同音。”他作势往四下望了望,还一手拢在嘴边作保密状,又道,“而且,我还听说,叶小姐的表字里就有这个羽字。”
听说伙计这一连串的是不是,再加后面故作神秘实则十分声高的推测。半醉的忤作清醒了,酒馆里其他客人也惊讶兴奋的瞪大眼珠齐齐往伙计望来。
伙计见状,当下更来精神,拍着胸口又将他灵光一闪的丰富想像口若悬河的演说起来。
这一夜之后,各种暗示明示左相千金叶灵儿谋杀了严或时原配取代上位的故事版本,竟在京城各处不胫而走。
当然,就是此刻在严府养胎的叶灵儿也不可避免的听到了这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