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浓,慕少轩喝得酒意正酣,那里知道会有人像随时准备出没要人命的蝎子,蜇伏暗处就等着他醉酒而归,继而不声不响将他性命收割去。
张广确定慕少轩喝得兴致正酣醉意也差不多之后,风一吹,他原本已经上头的醉意反而清醒了几分。
要杀人,容易。
但要不着痕迹不留把柄的将人杀掉,这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尤其,因为慕晓枫的积极防备,眼下慕少轩身边增加了多一倍的护卫。
确定慕少轩一时半会还不会离开酒馆,张广倒也不着急了。贸贸然现身,一个不好除了打草惊蛇外,他根本捞不到好处。
在暗中默默观察了一会,张广决定先去悄悄解决掉保护慕少轩的护卫再说。
他绕着酒馆走了一圈,发现这个酒馆的布局十分奇妙,外间相连的道路居然四通八达。酒馆里的人,无论从那个方向出来,都能瞬间逃得远远。
观察了一会,他又有些犹豫了。
万一他不能一击即中,反而惊动了慕少轩,日后想要再悄无声息将慕少轩杀掉,只怕就难了。
可犹豫片刻,他又不想放过眼下这个难得的良机。
因为那些负责保护慕少轩安全的护卫,大概之前得了慕少轩吩咐,此刻只留下一半的人干坐着,而另外一半则也坐在酒馆里吃上了酒菜。
想了想,张广跃入酒馆,悄悄摸到了那些护卫所在位置横梁之上。
指尖朝着下面桌子的茶壶弹了弹,无色无味的粉末便悄悄落入到揭了盖子的茶壶里。
看见那些粉末准确无误的融入茶水里,眼里冷光一闪,闪过淡淡得意,他不禁咧嘴勾出一抹森冷笑意。
这些粉末,就是他为了对付慕少轩身边的护卫特意带在身上的,想不到今晚良机送上门,事事格外顺利的就手。
那一桌没有喝酒的护卫,虽然干坐着,但茶自然是可以喝的。
而另外一半护卫,张广也没有对他们厚此薄彼,那些粉末当然也洒到了茶水里面。
酒馆里,灯光摇曳,三五成群的食客喝得兴高采烈。
护卫有护卫的喝法,慕少轩有慕少轩的热闹。
半个时辰后,慕少轩终于告别那些同僚,招呼着那些醉醺醺的护卫,然后坐上马车回府去了。
张广并没有急着出手,他自酒馆出来就一直在暗中尾随着。
直到跟着慕少轩走到一段僻静人稀又灯光微弱的路段,才准备出手。不过在出手之前,他先观察跟在后面保护的护卫到底有没有受他所下那些粉末影响。
当他终于确定那些护卫无一幸免,全部都出现酒醉症状东摇西晃的时候,他扯着嘴角无声冷冷一笑,“慕少轩,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他手里长剑早就已经出了鞘,为了不让人发觉剑光寒芒,他还特意用黑布包住剑身。
此刻,他在黑暗中紧盯着前面目标,轻轻一扯,就将那包住剑身的黑布扯掉。
黑布再往怀中一塞,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
他猫着腰,踮着脚尖踩在瓦顶上,黑夜里,他身形敏捷如豹子般追逐着慕少轩的马车往前掠去。
“唰”一声,利剑破空而去。
喝得大醉的慕少轩压根连丁点杀气与寒芒都感觉不到。
张广轻如柳絮般伏在马车顶上,嘴角那抹狞笑已经在利剑往慕少轩后心抖去的一刹,迫不及待的张狂勾了起来。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看见了慕少轩在他剑下断气,而凌风阁那几粒珍贵的药丸也终于被他收入囊中。
寒芒如铁,在漆黑的暗夜里抖出刺眼的剑花。
只可惜,这会却没有任何人看得见这要命的剑花。
那些护卫一个个都已经醉得七扭八歪两眼昏花,他们看什么,此刻都是影影绰绰模糊不清的。
而坐在马车里面的慕少轩,也同样醉得鼾声大起。
张广那利剑没有分毫迟疑的自空中往他后心刺去,“哧”一声,那绝对是利刃穿透皮肉发出的瘆人之音。
剑刃入肉,张广手腕用力将剑尖往前送了两分,就听闻几乎已经醉死的慕少轩忽然发出极凄厉的“啊”一声惨叫。
然而,在这僻静里格外响亮的凄厉惨叫声才叫到一半,就如一匹光滑的锦缎突然被利器生生割裂一样,突兀地戛然而止。
张广怔了怔,他往前送的剑尖,似乎更深入刺在皮肉里,又似乎并没有刺到皮肉里。
他心里之所以会有如此奇怪的感受,完全是因为原本歪坐着打鼾的慕少轩被他一刺之下,除了惨叫到一半声断而止外,他的身体还顺势往前倾倒。
所以,张广才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再刺深入去。
不过,听着那声仿佛阴魂般还回荡在午夜街头的惨叫声,他哼了哼,便不怀疑了。
若不是慕少轩已经死绝,这惨叫声怎么可能突然生生止住。
慕少轩临死前往前倒,也不过凑巧而已,张广绝对不会相信慕少轩能顺势避开他的剑招。
不过,就算这会张广心里还存疑,他也没有机会再被一剑了。
因为那些跟在后面醉得七扭八歪的护卫,听闻这声几乎可以穿透耳膜的凄厉惨叫声,醉得再厉害的酒这会也醒了大半。
“快,快抓刺客!”
张广掠了掠已然惊动前来的护卫,眉头皱了皱,收了剑便如一只夜蝙蝠一样飞掠到屋顶上。
与此同时,他给随行而来的一个护卫打了个手势,那护卫故意露出身形,在路上几个起伏逃开。
这一逃,自然吸引了慕府护卫的目光。
于是,一部份人去追究那道黑影,一部份人则紧张的护着慕少轩前往周围能寻到的最近的医馆。
张广心里怀疑慕少轩诈死,让他的护卫将目光引开之后,他则继续不动声色的利用地形伏在屋顶上远远尾随着。
今晚他既然出手了,那就一定要确保慕少轩有去无回,不然他今晚岂不白忙活一通。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慕府的护卫才找到一间医馆,有人焦急惊惶的前去用力拍门,“开门开门,有人等着救命。”
有人则手忙脚乱的将衣裳满是血渍的慕少轩自马车抬了下来。
慕少轩抬下马车的时候,是脸朝下趴着的。张广远远望去,除了能够隐约望见他一动不动的趴着外,实在判断不出慕少轩此刻生死。
不过,瞧慕府护卫的焦急状,慕少轩就算还没有断气,大概也离死不远了。
有人将医馆紧闭的大门拍得“呯呯”作响,里面值夜的大夫就算想在装聋作哑也不可能。
因为那大夫再磨蹭下去的话,慕府那些护卫大概就要动手直接将门卸下来了。
“来了来了,”大夫无奈的声音急急响了起来,就连他奔跑的脚步声也清晰的传了出来,“别再用力拍了。”
大夫开了门,护卫们自然有多快就多快的将血泊中的慕少轩抬进堂内。
张广也不离开,他默默思索一会,便决定就伏在医馆后面的屋顶上等着结果。
大夫点起数盏油灯,又是清理伤口又是止血又是喂药的。
忙了一通之后,慕府有护卫便心急问道,“大夫,我家大少爷伤势如何?”
大夫皱着眉头瞪了那护卫一眼,“你自己不会看吗?伤得那么重,老夫用了那么多止血药,眼下连他的血都止不住,你说他还能如何?”
言下之意,慕少轩算是死定了。
就算暂时还有一口气,他也救不了慕少轩。
因为血都止不住,大夫也回天乏术。
“大夫,求你一定要救活我家大少爷,”有护卫惨白着脸,摇摇欲坠的跪了下去,“求你一定要救活他。”
若让大小姐知道他们那么多人都保护不了大少爷,他们这些人估计也不用活了。
“能救的话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吗?”大夫甩开那护卫抓住的手,不悦的瞪了护卫一眼,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没好气道,“可我只是大夫,又不是能起死回生的神仙。”
“眼下我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活命就看他自己的命数了。”大夫叹口气,随后对那些护卫摆了摆手,“你们将人带走吧,再留在这里我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赶紧将他带回家里,运气好的话,兴许他咽气前还能见家人一面。”
大夫敢如此直接的对这些护卫说这种晦气话,那是他看准这些护卫心急伤势极重的主子,根本不会有那闲功夫与他为难。
再者,他从这些护卫脸上看到了懊悔害怕紧张担忧种种情绪,就是没看见什么凶残之类让他心怯的神色,所以他实话实说也算有恃无恐了。
慕府的护卫一听,低声紧急的商量了几句,然后一致同意按照大夫所言,现在就将慕少轩带回府去。
好歹让大少爷在咽气前,让他与府里几位主子见上一面。
慕府护卫商量之后,当机立断将慕少轩抬回马车上,随即马不停蹄的往慕府赶。
张广伏在屋顶上,将大夫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望着在夜色里逃命一般急疾奔驰远去的马车,心头原本的怀疑这会基本全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