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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包藏在姊妹饭里的“谜子”:施洞女人(1)

传说堆叠起来的节日

香更们急于想知道这五彩糯米饭的功效,就打开帕子,一嘴将五彩糯米饭咬了个大缺口。这下子,馅儿全露出来了:五彩糯米饭的中间,或藏着包谷须,或松针,或木叶,或钩钩刺……

节日起源的5个传说也许,是许多地方自愿放弃了大大方方过一次“姊妹饭”节的奢望,而拱手将一个个生动的传说送了过来。

也许,是至今施洞的姊妹饭节还过得红红火火,索性就将所有的传说霸占了。

总之,隆重而又热烈的施洞“姊妹饭”节,确实像一个个传说堆叠起来的节日。

传说之一:

还得从我们的祖先从东方迁来的时候说起。当时,有的要迁走,有的得留下。大家要分别了,兄弟姐妹们难分难舍。于是大家聚拢起来吃一次分离饭,这样,走的和留下的都才安心。

所以苗语称“吃姊妹饭”为“鲁嘎良”(Nex Gad Lian91),也就是吃安心饭的意思。由于那时是女人当家,主持吃这次分离饭的是妇女们,所以才叫吃“姊妹饭”……

传说之二:

也是在很久以前,台江一带的苗家是一个“鼓社””,这个“鼓社”由于人口稀少,不便通婚,就去找另一个“鼓社”的苗家开亲。姑娘们不愿意嫁过去,有的姑娘被迫出嫁,走到百嘎雅山顶就不愿走了,始终留恋着父母兄弟。父母们又要她们另选一条道走,姑娘们走到山窝洼的风景树下坐了下来,又是哭又是唱:“我们共是爹娘生,同是妈妈背,同睡妈妈的床,哥弟们怎么这样狠,要把姐妹嫁远方?”有的姑娘哭死在风景树下,有的愿回家打一辈子的单身。爹妈看到此情,实在不忍心,就议定过一个姊妹节,让寨上父母兄弟姐妹们同乐三天,这样,既宽慰了姑娘的心,又算伴嫁送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个传统节日。

传说之三:

相传,早年间有两个姨妈的子女,男的叫金丹,女的叫阿娇,他们俩从小在一块玩,十分相好。后来长大了,彼此产生了爱情,金丹一定要娶阿姣,阿姣也一定要嫁金丹。但是他们俩是姨妈之间的子女,不能结亲。阿娇的爹娘只好依着“还娘头”的古老规矩,硬逼着阿娇嫁回舅舅家做儿媳。阿娇被迫到了舅家,可是她不吃不喝,哭闹着要回去嫁给金丹;金丹也一直不娶,苦苦等待阿娇。几年之后,阿娇终于摆脱了父母之命,脱离了婚姻。自此,金丹和阿姣两人天天都偷着在一块玩。因为怕父母发现,他们俩相约到野外去谈情说爱。每天阿姣都用篮子偷偷地藏着饭去给金丹吃。所以,苗语叫带给情人吃的食物为“藏饭”,汉语泛译作“姊妹饭”。年复一年,他俩商议决定举办婚事。消息在村寨里传开,大家都为这对年轻人纯洁坚贞的爱情所感动。寨里的青年们于是用篮子盛着五颜六色的“情人饭”,带到山上去为他们庆贺。连带下来的另一个故事接着说,不知过了多少年代,施洞地区有800个姑娘因找不到可意的小伙子而空守闺房,三丙大塘地方有800个青年因找不到可心的媳妇而宁愿打单身。寨上的老人着急了,这才想起阿姣、金丹吃“姊妹饭”的传说,于是教姑娘们用阿姣、金丹的办法,把八丙大塘800个青年男子邀请来吃“姊妹饭”。结果,人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个个都结成了眷属。从此,清水江畔的苗族青年男女便在阿娇和金丹成婚的季节聚集在江边,过“吃姊妹饭节”。

传说之四:

说是在远古时候,苗家的婚配是嫁男不嫁女,知母不知父。

男子嫁到女家后,往往要结伴上山狩猎,一出去就是一个冬天或一个春天,这样,春耕种地就没有人了,只好叫姑娘们驾牛犁地,可牛偏偏不听招呼,急得姑娘放声大哭。为此,妈妈同爸爸争吵起来。妈妈说姑娘好,身边要是有7个姑娘,一个姑娘做一件衣服,就有7件穿到身上,再是天寒地冻,也不怕冷到。

爸爸说,还是儿子好,要是养有7个男娃娃,一个砍一挑柴来给我烤火,再大的雪凌也冻不着我,7件衣服哪顶得上7挑柴火!

妈妈在这次争论中输了,气得情愿把姑娘嫁出去。姑娘知道了,哭哭啼啼不肯离开妈妈,好说歹说不愿往外嫁。后来,妈妈巧生一计,兴个节日来过,就诳姑娘说:“过节这天,我蒸上红、黄、蓝、紫、白的姊妹饭,由你们送给后生,合心就嫁给他。”姑娘们就照着妈妈的话去做。后生们果然爱上了这些姑娘,不久,她们就都嫁了出去。由此,吃姊妹饭就成了姑娘们一年一度的喜庆佳节。

传说之五:

很久很久以前,相传清水江边有一户苗族人家,没有儿子,只有3个女儿。3个女儿都出落得十分秀气,但她们却整天给关在家罩织布.较少外出。一天.她们背着父母.和寨上的十几个姑娘去河边捞鱼虾。下了河,低头一看,哇!倒影在水中的自己竟是这样漂亮。回到家里,三姐妹不约而同地病倒了。老俩口急得不知所措,忙出门去找郎中,刚走出门口,便碰上了张果老。张果老问清情由后,笑了,说你家姑娘得的是心病,是想香更“想的,有了香更,她们的病就好了。老俩口回屋试探了一下,三姐妹的病果然好了大半。心里有了谱,老俩口当晚便去找寨上的姑娘商量如何请香更们来寨上玩的办法,其中有位姑娘出了这样一个主意:三月十五日,做好染成红、黄、绿色的糯米饭,用鱼虾做菜,饭里放点东西做“谜子”,各自送给自己的心上人。

张果老得知这个消息,便到处宣布说:“哪个香更讨得黛帕15的五彩糯米饭,尝到黛帕捞的鱼虾,就不遭蚊子叮咬。”香更们一听,心里觉得好生奇怪,于是三月十五日一到,便兴致勃勃地赶来向黛帕们讨五彩饭。可是到了寨里,只见三五成群的黛帕,聚集在某家的院坝里,津津有味的吃着什么。他们想问,那就是五彩糯米饭吗?可是大白日天的,又不好意思开口,也就耐着性子等着。黛帕们也看出了香更们的心思,照旧兴味浓烈地欢娱着。太阳落坡,临近傍晚,有人到底耐不住了,于是也就放大了胆子,喊道:“给团五彩糯米饭避蚊虫嘛!”黛帕们等这句话也等了好久,听到有香更开口,便赶忙用帕子包了一团五彩糯米饭递上来。三月里的时候,蚊子已经出动,香更们急于想知道这五彩糯米饭的功效,就打开帕子,一嘴将五彩糯米饭咬了个大缺口。这下子,馅儿全露出来了:五彩糯米饭的中间,或藏着包谷须,或松针,或木叶,或钩钩刺,想起黛帕们给饭时一再的叮嘱:“吃完了五彩饭,莫忘了把帕子亲自送回喽。”

香更们什么都明白了。

这里有一个考据,说“鲁嘎良”中的“嘎”是饭的意思;“良”,是一种小灌木,也叫“豆莴良”,叶子面绿背灰,春天开黄花,有一种奇特的香味,或许可以熏蚊。这种说法很精微很细致,但是总觉得好像正经了一点——可是谁又说得清楚呢,这正经和不正经之间假假真真,真真假假的事情寄托了什么?

传说是一种根由,就看你怎样去理解。节日如期而至,姑娘小伙的那份心愿,倒真的是实实在在的……

历史也占有一点股份

传说,过去方圆是一个大苗寨,有一天,一个人将一只鼓摔破成9半,于是,大苗寨就分成了9个鼓社。施洞居中,自然成为重要的聚会之地,每年都要在此召开“江略”组织的集会。想不到没有见诸文字的记忆竞也如此深刻。

中国是龙的故乡传说和历史本来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昧,但有时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风马牛不相及。

施洞的“姊妹饭”节好像有意无意地在传说和历史之间横插了一脚。就是施洞的老人说起“姊妹饭’’节时也不自觉地打上一个折扣:黔东南州苗族的许多地方,本来都有个吃“姊妹饭”的节日,可是如今不少地方都只留下个空名了,唯有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台江县的施洞镇和僭东16还一直保留着这个古老的风俗。倬东地区的“姊妹饭”节在每年古历三月二十五日过,施洞地区的“姊妹饭”节则在每年古历三月十五日过,其中尤其以施洞的“姊妹饭”节最为隆重和盛大,也最有特色。

为什么?历史里也没有直接的记录。历史也摹仿与传说玩了一个游戏:你想怎样去演绎就怎样去演绎。

可是这演绎实在有点隔靴搔痒的味道:挂的是台江的牌。话说台江在清代之前从未被外界人们认识,连前清相当开明的雍正皇帝也是“想象悬揣”。台江有据可查的历史得从雍正五年(1727)说起,这得要感谢一个叫方显的人,他当时任近邻镇远知府。其实方显前往台江,也是君命难违,带有点身不由己的无奈。不过这一来,他的大吃一惊倒为台江进入历史提供了可能。原来这“九股”地方,泉水清甜,土地肥沃,疆域宽广,清水江流淌到此,一派开阔,潆绕

迂回,苗人于其间“自耕而食,自织而衣”,人民友善相处,礼让谦恭,是个美好的桃园社会。方显那股兴奋呀,可能跟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没什么两样。回到镇远后,他当即写了一篇清丽明快的奏章呈供朝廷,雍正皇帝看后龙颜大悦。雍正六年,皇帝欣然降旨方显,令其招抚台江诸寨。雍正七年,清朝开辟苗疆。雍正十一年,台江终于有了一个堂皇冠冕的身份:台拱府”。

史毕竟只是供人读的,而真正走入寻常百姓家的却是“九股”的威名。所谓“九股”,指的是9个“鼓社”或9个苗族支系。台江苗家的古歌中至今仍流传着这样的歌词:“声名扬七处,九股全知道”。苗族的故事中传说,过去方圆是一个大苗寨,有一天,一个人将一只鼓摔破成9半,于是,大苗寨就分成了9个鼓社。施洞居中,自然成为重要的聚会之地,每年都要在此召开“江略”组织的集会。想不到没有见诸文字的记忆竟也如此深刻。

不过史也有史的好处,写出来了就会有人去读,这读来读去,没准儿就读出了味道。

施洞后来名声大震,恐怕就是读出来的。你看它后倚高山,面临清水江,距镇远不过30千米,水有水路,旱有旱路,脚摆向哪边都可通向想去的地方。这是何其重要的一个隘口呀!于是清光绪四年(1878),政府立即在此建置石洞汛,并辟为清水江的主要码头之一。这下好了,一时间商船聚集,日泊木船成百上千。清朝的徐家干游历到此,又忍不住把它写进了《苗疆闻见录》:“(施洞口)向为苗疆一大市会,人烟繁杂”。看得出,那时候施洞的人气、财气都鼎盛得不得了。

人民要走进历史不容易。可是历史要走进寻常百姓家可就由不得他们了。据一代代的老人讲,黔东南作为向朝廷进贡木材的林区,就是从那时开始的。那时施洞口的男人们可真忙咧,常常是三百来只木船停泊在江面上,等待着装载。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女人们也给派上。那个日子呀,倒真是蛮有滋味的。

劳力多的人家,一天要挣好几块大洋……

潮涨又潮落,后来繁华的日子稍些清淡了一点,可是再淡那昧也没有尽然散去。施洞口的人家,依然循着清水江的余韵,从这里放出大量的木排,将一截截苍天古木传送到很远的地方,然后又从很远的地方捎回些寨里人满心欢喜的玩意……可是这一来二去之间,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清水江边的故事,随着水流漂向远方……

又是一年“姊妹饭“节

踩鼓场的鼓声一声“招呼”,姑娘们就从不同的方向鱼贯进入踩鼓场。在这里,每个姑娘都是一道聚光。点点聚光汇集,便成了一片银的海洋。她们自觉地围成圆圈,随着鼓点的徐缓激昂舒展翩跹。

五彩饭与“豆莴良”花苗族的节日多,苗族的节日从来不是等着过,只有节日真正到了,才一古脑儿毫不保留地敞开它喷香的气息。“姊妹饭”节虽早已名声在外,可依然规规矩矩,地地道道。

三月里的天气,清新而又舒爽。阴沉了好几天的迷雾,很知趣地散得元影无踪了。倒是一直在迷雾里包裹着的那些山呀、树呀、房屋呀,一俟露出脸来,莫名其妙地多出了几分秀气和看样,特别是屋前屋后、山上山下的那派葱茏,显得更是诱人。

数着日子,日子难过;晓得它要来,不去管它,几个翻转,一晃今天就是三月十四了。

腊英姑娘起了个老早——没想到家人比她起得还早。母亲正在涮锅洗灶的,忙得个不亦乐乎。3个嫁出去的姐姐,昨天午饭后,都前后赶回娘家来了。这当儿,大姐正在跟着母亲转前转后;二姐三姐呢,正在清扫各房间的杂物,又是摆设又是铺床。

父亲过完年就出去的,前两天也回来了,此刻,正坐在大门口有滋有味的吸着一支烟。

没人管腊英。她妈说:“也不是天天过节,该她们玩的时候,由着她呗。”

腊英自己管着自己,梳洗完毕,随便吃了点昨夜的残羹剩饭,提了小竹篮,便乐嗔嗔兴冲冲地出了家门。

寨门口处,已聚集了寨上的五六十个姑娘,脚不停手不住地嘻哈着,麻雀闹林似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寨子后面的山上走去,不大一会儿,漫山遍野立刻像炸开了锅。

山上的“豆莴良”花开得正是茂盛的时候,黄黄的花蕊儿金灿灿的;低矮的小树丛差不多是伏地贴着;绽开的花簇拥起来,像一团团的云。姑娘们就在这些花簇中打着转转,有时是一个占着一簇攀摘,有时是几个围着一簇你挑我选。

三四点钟,姑娘们满载而归,母亲正站在门口张望呢。摘来的“豆莴良”花其实是很干净的,但还得用水透它一遍。之后放入滚开的沸水中煎熬,半个小时后,那颜色就出来了;继而将煮烂的花的渣滓滤掉,再把磨得光亮的糯米放入“豆莴良”花水中煮透,而后才用甑子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