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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包藏在姊妹饭里的“谜子”:施洞女人(3)

傍晚来临,早起到他们家田里捉鱼的年轻后生,邀上与其他几个姑娘相有“瓜葛”的年轻后生如期而至。姑娘们热情地招待他们。大家一起兴高采烈地吃喝。期间,也会有许多小伙子懵懵懂懂地闯来,半是正经半是调侃的喊道:“拿团糯米饭吃了避蚊子嘛!”姑娘们很开朗,当即就会用帕子包上一团糯米饭送过去。得了糯米饭的小伙,看着桌上成双成对的姑娘后生正乐得眉开眼笑,也就知趣地走开了。倘若桌子上还有个奇偶不等缺一少二什么的,到了某个转弯拐角处,便急不可待的把那帕子解开,将糯米饭吃了,看看里边包藏的是什么“谜子”。

假如是一份意外的惊喜,便会乐嗔嗔地打转回来……

酒饭过后,姑娘小伙摆开歌阵对歌,互相倾吐爱慕之情。

苗家的歌有许多规矩,一开始,姑娘们要用苗族古歌来盘问男方,从中考察对方是否了解自己民族的历史,是否真的有才学。

有的小伙子常常会被盘问得瞠目结舌。这时,姑娘就会用即兴编出许多幽默风趣的歌进行善意的指责。苗家的歌历史悠久、内容丰富、想象奇特、意味深长,人们不仅以歌传情、以歌会友,而且以歌叙史、以歌结盟、以歌竞赛。歌唱了一首又一首,从晚上一直唱到次日清晨……

第二天清晨,小伙子们要起身返家了,姑娘们用新竹篮或新帕子盛着五彩糯米饭馈赠他们。在姑娘们送的糯米饭中已经藏着一些东西,各有所寄,各有所指,意味深长:如果藏着的是松针或包谷须,就暗示小伙子以后要回赠姑娘绣花针或花线;竹篮边挂着两个相互串连着的竹筒,意味着姑娘希望双方心连着心,终身相伴不分离;竹篮边挂上一只活鸭,则希望来年小伙子赠送一头猪来分给大家再度联欢;得木叶的,表示要回赠帕子;得树叉的,则意味着仅仅可以交个朋友;如藏上香椿芽,就表示可以跟姑娘成亲;而放上辣椒或是大蒜,则暗示姑娘要与小伙断交……小伙子们都读得懂,姑娘们的心思其实在歌里已经有了一些暗示……

一连十几天欢乐的“流浪”其实这只不过是为轰轰烈烈的“姊妹饭”节拉开了一个盛大的序幕。节日还没完呢。

施洞的“姊妹饭”节之所以引起如此众多猎奇者的兴味,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除了盛大而壮观的场面、极尽奢侈的财富炫耀叫人惊奇之外,节日的绵延递接更是把这种挥霍张扬到了极致。

施洞的“姊妹饭”节是在施洞周围的偏寨、小河、黄泡、杨家沟、良田、景孝、四新、1日州、寨胆、南哨等近十个村寨中轮流热闹的。节日一般从偏寨开始发端,而后按照自古递接的顺序,一个村寨一个村寨地将3月15日在偏寨演绎的欢娱场面一遍遍隆重地重复。而不管是到了哪个寨子,姑娘小伙们也会簇拥而至,一方面将头一天姑娘们包藏在“姊妹饭”里的“谜子”兑现,另一方面,得到了辣椒或大蒜的小伙子们也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所以过节的日子或前或后,那热热闹闹的气氛丝毫无损……

从节日开始的那一天起,姑娘小伙们基本上就不回家歇住了。他们也像节日一样流转,从这个村寨到那个村寨,一出门便是十多天浪漫的“飘流浪荡”。

“姊妹饭”节缔结了施洞苗家一代代青年男女的眷属婚恋。

好多人结了婚后,都还沉浸在这终身难忘的追忆里……

外乡人“姊妹饭”里的“谜子”女子独尊,这似乎已是施洞苗家千年沿袭的“定律”。家家如此,所有的男子也就不会对父母滋生半句怨言,因为父母馈赠于姐姐妹妹的,同样会从另一个成为他们妻子的女人身上转嫁过来.他们只不过以另一种方式间接地获取了父母的馈赠。

女儿的服饰是父母的面子赶到施洞去过“姊妹饭”节的外乡人,也都会得到一份意外的“谜子”——只是这“谜子”不是苗家的姑娘送的。

早就听说腊英家是偏寨数得着的“富户”,父亲常年在外揽一份收入不菲的零活,母亲的勤劳能干方圆有名,所以前往施洞的时候,我有意识地选择了在她家落脚。

偏寨是一个计有343户,1500余人的苗族村寨,常年有350余人外出打工。一项统计资料表明,村寨年人均收入为1275元,其来源主要是农林牧渔。

村寨依山而居,寨脚便是旖旎秀美的清水江,镇(远)台(江)公路环寨而过。村寨的居住面积约3000平方米,鳞次栉比的房舍,是清一色的木质二楼吞口式建筑,由大厅、卧室及厨房构成,房屋与房屋之间的平均距离约2米,周围有卫生间、家畜饲养圈和饲料储藏室等配备设施。只是这些建筑都已经显得非常古陈。

感觉上,腊英家的“富”并没有什么特别。论房屋,跟大部分人家没什么两样,家里没有多出一两件现代的洋玩意;一日三餐,锅里也没多漂起几圈油珠珠。更多的说法是,她那已经出嫁的3个姐姐,都曾经在“姊妹饭”节上出尽风头。节日过后,听人们品评说,今年腊英的打扮也是所有姑娘中最俏丽的。“一两个倒也罢了,4个姑娘都占了份头,真的了不得。算是特有本事的了。”寨上的人都这么说。

在施洞,说到女儿的服饰,可是最热门的话题。尤其是腊英的母亲,说到这码子事,更是兴奋得不得了。“好了,到底都能让她们四姊妹堂堂皇皇地出门了。”而其中的苦与乐,也大概只有她的感受最是深切,“可别说,要真正拿出一件像样点的衣服,少了七八年的积攒还真不行。这30多年,我和她爹还算没白活着……”

听起来确实有点夸张:一件衣服要耗费七八年的积蓄……

旁人证实说,千真万确,并且还要会操劳的,稍微懒散一点的十把年也说不准。别的不讲,单是缀在上面的银子,起码也得三十来斤。腊英妈接过话说,“称过了的,三十三斤零八两。”

“都用在这上面了?”

“哪里还敢往别处撒!其实么,一辈子操劳来操劳去,也都是冲这来着。”说到修房建屋什么的,她们都这样说,房屋么,遮得风挡得雨就行了,况且,说不准哪天有个不测的事发生,要搬到别处去,也就白白地丢了。能够坐得就行了,丢了也不可惜。可是姑娘就不同了。姑娘长大了就要到外面去招摇,人家就会问,那是谁家的姑娘。如果穿的赶不上伴,别人就会笑话,说你生得起养不起,没出息!养不起就不要生嘛,很难听的。做父母的,一旦落到这个份上,那是顶顶没有颜面的,在寨子里处处都会矮人一截……

在施洞,男孩子是没有这个福气的,父母也不必费太多的心为他们操劳。施洞的规矩自古都是这样传袭着:男孩子长大后都要讨媳妇,媳妇嫁过来,媳妇的父母自会给她们置办得像模像样,有头有面……

与腊英的父亲闲聊,这个50多岁的苗家汉子更是“耿直”。

他说他十几年前就去外面混的,主要是帮城里的建筑队干些泥水工的活儿。那时,女儿正渐渐长大,不去外面挣一点还真的应付不过来。问起他以后有些什么打算,老人说,如果在家里闷得慌么,就再出去走走;不想么,就在家里歇下来了,哪儿也不去了。反正腊英秋冬以后就要出嫁了,腊英出嫁后他就没什么寄挂了……

女子独尊,这似乎已是施洞苗家千年沿袭的“定律”。

家家如此,所有的男子也就不会对父母滋生半句怨言,因为父母馈赠于姐姐妹妹的,同样会从另一个成为他们妻子的女人身上转嫁过来,他们只不过以另一种方式间接地获取了父母的馈赠。更为重要的,是这种有规有矩的传承,使一个民族更深沉的情结,得以观照于将无穷无尽繁衍下去的子孙后代。

1980年底,日本大阪民族学博物馆佐佐木高明和君岛久子一行访问施洞地区,虽然此时不是吃“姊妹饭”的时候,但施洞苗族却特地用“姊妹饭”节的仪式招待了他们。“他们是我们留在东疗老家的兄弟姊妹呢。”几天后,日本的“兄弟姊妹”走了,施洞苗族也把他们要说的话藏在了“姊妹饭”里:回去告诉东方老家的兄弟姐妹们,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好。你们也都看到了,姑娘们个个穿金戴银,小伙子们也都可心可意……

不仅仅是松针、包谷须、木叶、树叉、活鸭、香椿芽、大蒜……其实外乡人“姊妹饭”里包藏的“谜子”,寄寓也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