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忍斋府学教授乃是官至正七品,封赠一代,皇上敕命二轴。朱心泉任县学教谕系正八品,不过只是封他本人,父母没有得到诰封。心翁父母是承接以前的诰封。家中现有《缙绅》,为什么不看一看呢?牧云考试列一等,汪三也已经入学了,这些事情都是让人高兴的。至于啸山教习的情况,我先委托曹西垣查一查,再写信告诉你们京城家中的老老少少都很平安。纪泽读书已读到“宗族称孝焉”,大女儿读书已读到“吾十有五”。三个月前买了一头驴子,不久赵炳垄又送了一头。二品官本来应该坐绿呢车,我向来一切简朴,所以仍坐蓝呢车。家中的的收入多了些,花销比以前也多了些。其他外头的收入仍然与以前差不多(每年俸银三百两,饭银一百两)。同乡人都跟往常一样,李竹屋寄住在我家,宋立夫先生答应他在教馆任职,其余不一一写了,兄国藩草。
道光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七日七、禀父母:述接待朋友之法。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十二月初五接到家中十一月初旬所发家信,俱悉一切。男等在京身体平安,男癣疾已痊愈,六弟体气如常,纪泽兄妹五人皆好。男妇怀喜平安,不服药,同乡各家亦皆无恙。
陈本七先生来京,男自有处置之法,大人尽可放心,大约款待从厚,而打发从薄,男光景颇窘,渠来亦必自悔。
九弟信言母亲节睡不着。男妇亦患此病,用熟地、当归蒸母鸡食之,大有效验。九弟可常办与母亲吃,乡间鸡肉、猪肉最为养人;若常用黄芪、当归等类蒸之,略带药性而无药气,堂上五位老人食之,甚有益,望诸弟时时留心办之。
老秧田背后三角丘是竹山湾至我家大路,男曾对四弟言及,要将路改于堪力,在檀山嘴那边架一小桥,由豆土排上横穿过来,其三角丘则多栽竹树;上可接,新塘大松树,下接檀山嘴大藤包裹,甚为完紧,我家之气更紧,望堂上大人细思,如以为可?求叔父于明春栽竹种树;如不可,叔父写信示知为幸。
男等于二十日期服已满,敬谨祭告,二十九日又祭告一次,余佚续具。
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初六日。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十二月初五日,我收到家中十一月上旬所发的信,并从信中知道了家中的一切。儿子及家人等在京城,都很好。儿子的癣疾已经完全好了,六弟的身体气色也恢复跟往常一样了,纪泽兄妹身体都还康健,儿媳妇又有身孕了,身体平安,无须吃药。同乡各家也都平安无事,陈本六先生来京城,儿子自有处理安置的办法,大人尽可放心。大体上来说也不过是优厚的款待厚,但打发的物品和银两,由于儿子的光景比较窘迫,因此比较轻薄,恐怕他来了也一定会后悔的。
九弟来信说母亲经常睡不好,儿媳妇也经常犯这种毛病,她用熟地、当归蒸母鸡吃,很有效验,九弟可经常办给母亲吃。乡下的鸡肉猪肉最有营养,如果经常和黄芪、当归等蒸着吃,稍微有点药性,又没有药味,堂上五位老人吃了,一定很有用的,希望弟弟们用心照顾。
老秧田背后竹山湾到我家的大路的三角丘,儿子曾对四弟说过,要把路改到坎下,在檀山嘴那边架一座小桥,由豆土排上面横穿过来,在三角丘多栽竹子,上可接新塘坎的大枫树,下可接檀山大藤,包成一圈,看起来就会很完整紧密,这样我家的兴旺气象,就会更加聚合了。希望叔父大人在明年春天的时候栽竹种树,如果不同意的话,请叔父大人来信指示。儿子等二十日便期限已满,敬谨亲告,二十九日又祭告一次,其余下次再行禀告。
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初六日八、致九弟:圣门教人不外敬恕。
【原文】
沅浦九弟左右:
十三日安五等归,接手书,俱知一切。抚、建各府克复,惟吉安较迟,弟意自不佻元介。然四方围遏,威贴亦当在六七两月耳。
家中四宅眷口平安。十二日叔母寿辰,男女共九席,家人等三席。圣山先生十四日栾馆,瀛皆先生十五日来馆。澄侯弟于十二晚住永丰一带吊各家之丧,均要余作挽联。余挽贺映南之夫人云:柳絮因风,阃内先芬堪继武泓谢);麻衣如雪,阶前后嗣总能文。挽胡信贤之母云:元女太姬,和德溯二千余裁;周姜京室,帝梦同九十三龄胡母九十三岁)。
近来精力日减,惟数事尚颇如审。澄弟谓炊亦可卜其木遣囊也。袁:漱六之成郑南乔自松江朱,还往牟借项二百五十两。奥述漱六近状,官声极好,完春极渥,学问与书浩大进,江南人仰望甚至,垓慰欧愧。
杨家滩周俊大兄号少濂,与余同读同考,多卑相好。频牟先祖、先考妣之丧均未致情。昨朱家中,垓久试不进,欲投营博一功名,求荐至吉营。余垓约牌可得,途费可赠,保举则不可必。梁若果至吉营,望弟即日填好牌送之,兼送垓来往速费。如有机可假,或恰逄克夏之日,则望保以从九县丞之类;若无机会,亦不勉强,以全余多年旧好。余眚雇军营不妄保举,不乱用锭,是以人心不附,至今以为骺病。
近日揣摩风会,一变前志。上次有孙、韩、王之托,此次又有周君之托,盖亦情之不得已者。孙、韩、王三人或保文职亦可,栾辈眼高,大已厌薄千、把也。仙屏在营,弟须化保之,借此垓汲引人才。余未能趋保次青,偾之沉沦下位,至今以为大愧大恨之事。仙屏无论在京在外,皆当有所表见。成嶂苍是上等好武官,亦宜化保。
弟之公牍信启俱大长进。上次谢王雁汀一绒,系弟一手所成?抑系巍、彭辈初稿调色?祈复示。吴子序现在何处?查明见复,并详问其近况。
余身体尚好,惟出汗甚多,三年前虽酷暑而不出汗,今胸口汗珠累累,而肺气日弱,审用惕然。甲三体亦弱甚,医者劝服补剂,作法未敢丰尔也。弟近日身体健否?科四、科六体气甚好,科四岁:弟在家时更为结实,科六则活泼如常,是为可毒。甲五日疾十愈其八,右目光总又四分耳。余不一一,即问近好。
再者,人生适意之时不可多得,弟现在上下交誉,军民成服,颇称适意,不可错过时会,当另心竭力,做成一十局面。圣门教人不外敬恕二字,天德王道,稳始彻终,性功事功,俱可包括。余生平于敬字无工夫,是以五十而无所成。至于恕字,在京时亦曾讲求及之。近岁在外,恩人以白眼藐视京官,又因本性倔强,渐近于愎,不知不觉做出许多不恕之事,说出许多不恕之话,至今愧耻无已。
弟于恕功颇有工夫,天质胜于阿兄一筹。至于敬字,则亦未尝用力,宜从欺目致其功,于《论语》之九思,《玉藻》之九容,勉强行之。临之以庄,则下自加敬。习惯自然,大大遂成德器,庶不至徒做一场话说,四十五寸而无闻也。兄国藩手草。
咸丰八年五月十六日。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我在安五等人回来之后十三日接到了你的来信,从信中得知一切。抚、建各府已经收复,只有收复吉安较迟,但是你的心情一定不能急躁。相信在我军的四面围攻之下,吉安在六、七两个月之内便可以收复。
家中四宅、老少家眷都很平安。十二日叔母过生日,家中男女共开了九席,家中(佣)人等开了三席。亦山先生十四日来馆,瀛皆先生十五日来馆。十二日晚,澄侯弟到永丰一带的各家吊唁,均要我作挽联。我为贺映南夫人所写的挽联是:“柳絮因风,阃内先芬堪继武(姓谢);麻衣如雪,阶前后嗣总能文。”写给胡信贤之母的挽联是:“元女太姬,祖德溯二千余载;周姜京室,帝梦同九十三龄(胡母九十三岁)。”近来我的精力一日比一日衰减,只有做这件事还像当年一样。澄弟说这表明我的精神尚好,没有急剧衰老的迹象。
袁漱六的亲戚郑南乔从松江回来,还了之前所借的二百五十两银子,并说了漱六的最近的状况。听他说漱六现在为官清廉,声誉极好,学问书法上的造诣也提高了,江南人士对他十分敬仰钦佩。听到这个消息,我感到又欣慰又惭愧。
杨家滩的周俊大兄,号少濂,以前和我同学同科考试,还是多年的好朋友。这几年,先祖、先考妣去世的时候,他都前来吊唁,没有一次没来,很有诚心。昨天他来家中拜访,说有事所托,因多次考试未中,想投身军营以博取一个功名,拜托我推荐他到吉安营中任职。我认为功牌可以取得,路费可以相赠,保举就没什么必要了。如果他真要去了吉安营中,希望弟弟当天填好功牌送给给他,并且赠送他来往的路费。如果恰逢好的时机,碰上攻克吉安之日,也可以为他保举个九品的县丞之类的功名:如果确实没有机会,就无须勉强来成全我多年相交的旧友。我以前在军队中,从来不妄加保举、不乱用钱。所以现在人心不归附,还是我心头的一块心病。
我这些日子以来揣摩了现在的风气,慢慢的对以前的固执想法有了改变。上次有孙、韩、王三人之托,这次周君又来相托,实在是情非得已的事。弟弟可以为孙、韩、王三人保举文职,此三人眼光很高,对千总、把总之类的武职不以为意。仙屏目前在营中,弟弟必须对他尤其看重,尽力保举他,以吸引更多有用的人才。从前我没有破格提拔次青,以致他沉沦低位,得不到重用,让我至今满心的惭愧和悔恨。无论在京城还是在外地,仙屏的表现都很出色。另外成章鉴也是个很好的武官,也应破格保举提拔。
我从信里知道,弟弟的公文、信函都有了很大的进步。上次答谢王雁汀的信函,不知是弟弟亲自所写,还是魏、彭等人写好初稿之后由你加以润色的?回信的时候请说明这一点。另外吴子序现在在哪里?也请详细查明,并询问他的近况,来信告诉我。
除了出汗很多外,我身体还算康健。如果是在三年前,就算是酷暑天气,我一身也清凉不会出汗,现在稍动胸口便溢满汗珠,而且肺气越显衰弱,让我忧虑万分。甲三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医生建议他常服补药,但未敢轻易实行。不知弟弟们最近的身体怎么样?科四、科六的身体很好,气色也很好,而且科四比弟弟在家时更为健壮,科六则活泼如常,这些都是让人高兴的事。甲五眼睛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右眼视力总差四分。其余的事就不再多说了,顺便问近好。
另外我想说的是,人的一生中,得意顺心的时候是很难得的。现在弟弟赢得了上下一致的交口称赞,军民爱戴有加,正是人生得意之时,千万不要错过机会。而应当尽心竭力为自己的人生铸就更大的辉煌。圣人教导人们不外乎“敬恕”两个字,天德王道,有始有终,性功事功,都可以涵盖在内。我生平在“敬”字上没下工夫,所以年届五十,依然碌碌无为。至于“恕”字,在京城时也曾经专门研究过,只是近年远离京城,在外为官,憎,限人们对京官的藐视,再加上本性倔强,渐渐倾向于刚愎自用,不知不觉做出许多“不恕”的事、说出许多“不恕”的话,至今仍然十分羞愧。弟弟在“恕”字上下了很大的工夫,在天分上也胜过我一筹。至于“敬”字,弟弟好像也未曾用心,从此以后应在这方面多下工夫。《论语》中的九思,《玉藻》中的九容,都应该努力做到。无论是对上还是对下,都应该表现得很庄重,这样下去别人才会对你发自内心的尊敬。习惯形成自然,做久了就可以成大器,才不会空话连篇,四五十岁仍然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咸丰八年五月十六日九、禀叔父:不辞劳苦料理朋友的丧事。
【原文】
侄国藩谨启叔父大人座下:
八月二十二日发十二号家信,想已收到。九月十五、十七连到两折差,又无来信,想四弟、六弟已经来京矣。若使未来,则在省还家时,必将书信寄京。
侄身上热毒,近日头面大减。请一陈姓医生,每早吃丸药一钱,而小有法术,已请来三次,每次给车马大钱一千二百文。自今年四月得此病,请医甚多,服药亦五十余剂,皆无效验。惟此人来,乃将面上治好,头上已好十分之六,身上尚未好,渠云不过一月,即可痊愈。侄起居如常,应酬如故,读书亦如故,惟不做诗文,少写楷书而已,侄妇及侄孙儿女皆平安。
陈岱云现又有痴,虽不似前年之甚,而其气甚馁,布难骤然复皆。湘乡邓铁松孝廉于八月初五出京,竟于十一日卒于献县道中,幸有江岷檎(忠源)同行,一切附身附棺,必信必诚,此人义佚之士,与侄极好,今年新化考廉邹柳溪在京久病而死,一切皆江君料理,送其灵榇回南。今又扶铁松之病而送其死,真侠士也。扶两友之柩行数千里,亦极难矣。
侄曾作邹君墓志铭,兹付两张回家。今年七月,忘付黄芽勺慕予,八月底寄出,已无及矣。请封之典,要十月十五始可颁思诏,大约明年秋间,始可寄回。
闻彭庆三爷令郎入学,此是我境后来之秀,不可不加意培植,望于家中贺礼之外,另封贺仪大钱一千,上书侄名,以示奖励,余不具,侄谨启。
道光二十五年九月十七日。
【译文】
侄国藩谨启叔父大人座下:
我在八月二十日寄出去的家信,估计已经收到了吧。九月十五日、十六日这两天,已经有信差两次抵达京城,但都没有家里的来信,我想是因为四弟、六弟已经来京了吧。如果还没有来,那从省城回家之前,可以一起寄信到京城。
侄儿身上的热毒,这些天来已经逐渐好转了,头部康复得也很快。新近请了一位姓陈的医生,每天早上吃一钱丸药,而且此人小有法术,已请了三次,每次车马费一千二百文。自从今年四月不幸患上此病,不知请了多少个医生,药也吃了五十多剂,都不见疗效。只有这位陈医生的医术高明,才将脸上的治好,头上的也好了十分之六,身上的还不见大的起色,不过他说:“不出一个月,定可以痊愈。”侄儿近来起居和平常一样,应酬也能支持,读书也跟从前一样,只是不做诗文,少写楷书罢了。侄媳妇及侄孙儿女都平安。不过近日陈岱云以前的老病又犯了,虽然不像前年那么严重,但他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差,心情郁闷、气馁,恐怕近期内很难复原。
八月初五,湘乡邓铁松孝廉离开京城时,不幸死在了去献县的路上。不过幸亏有江岷樵、忠源同路,一切葬衣葬棺都是二位必信必诚操办,他们是侠仪之士,与侄儿极要好。新化孝廉邹柳溪今年在京城病了很久也死了,一切后事都是江君料理,并送他的灵柩回湖南。现在又在他生病的时候送他赴任,路上死了,又给他办丧事,真是侠义之士啊!扶着两位朋友的棺木,走几千里路,也真难啊!
侄儿我以前曾作过邹君墓志铭,现在寄两张回去。今年七月的时候,把寄回给家里的黄芽白菜种子给忘记了,八月份寄出时已来不及了。请封的恩典,要十月十五日才可颁发恩诏,大约要到秋天,才可寄回。听说彭庆三的儿子入了学,这是我们家乡的后起之秀,一定要多加培养,希望在家里的贺礼之外,另外封一个一千大钱的礼包,上面写上侄儿的名字,作为他的奖励,其余就不一一禀告了。侄儿谨启。
道光二十五年九月十七日一零、致九弟:患难与共勿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