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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醉梦仙霖

当冷剑刺破了火热的胸膛,热血会将那夺命的利器暖红。

血溅的那一刻,白莽原似乎听到了黑莽原的嘲笑,听到了假伊心的泄愤。

这个世上,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三千年前,他是大地之神,理应为了大地的荣昌将千魔山势力剿灭。

他是正直的,是刚毅的,就像那脚下的厚土,默然承受着一切。

难道他不知道这样的一往无前会连累身边的人儿吗?

难道他就没有哪怕是一瞬间的迟疑和担忧吗?

然,苍生何辜?一个人背负着什么使命,那是不可以逃避的,他选择了举剑而上。

是伊心太弱拖了他的后腿吗?不是。那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伊心偏偏就被那妖首给诛灭了呢?

缘起缘寂是否早有注定?生老病死难道连仙子都躲不过去?

这世间,什么是永恒,什么是铭心刻骨?

是不是,那个人不在了,那心如死灰的悲伤就是永恒?是否心中那时时发作的隐痛,便是那所谓的铭心刻骨?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宁可不要,宁可一生一世一双人。

多么简单的愿望,为什么拥有长久寿命的他却无法实现?

是不是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大地之神的身份,不要也罢。

太痛了,锥心刺骨,摧骨斩血,日日夜夜,不眠不休。

夜,熬红了双眼,昼,喧嚣了寂寞。

香炉袅袅,纱帐飞舞,那个人却永远不会回到属于她的闺房了。

伊心被烧作枯骨的那一日,莽原声嘶力竭,最终咯血倒地。

他不是神吗?不是拥有无上的法力吗?却为何无法从时空的漩涡中挽起那如花笑靥?为何无法随她最后的一缕芳魂遁入轮回?

那种如坠深渊,如沉琼海的窒息,时时刻刻困扰着他,直到他再也无心应战,生生分出半魂,随那伊人遁入凡尘。

当上庭震怒,当众神谴责,将自己撕裂的他,只剩二分之一的他,立下了剿清千魔山的毒誓。

若无法完成,他便自愿领受那破神之劫,元神寂灭,在所不惜。

世事难料,一心赴死的他,却如战神附体,将千魔山剿荡得血流漂杵。

终得救赎的他,被降职到最卑微的杂役,他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研究着将伊心复活的法术。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无数年过去了,于千魔山一役中花白了头发的这半魂之躯,似走火入魔一般,皓首穷经,誓将伊人唤回。

日子像那流水,涤荡的不只是天地万物,还有世间所有生灵的搏动的心。

然而,他莽原只剩那唯一的心愿——伊心,你快回来!

那年青梅落雨时,竹马灵犀相与通;蓦然回首身边事,唯有一心独情钟。

沧海横流,桑田巨变,当他终于升到文职,有了进一步接触到更多经史的机会,他终于露出了千年后的第一个笑容。

伊心,等着我!

伊心,快了,就快了,我就要看到希望了!

伊心,小黑终于与你再次相遇了!

伊心,请好好对待小黑,那是我的二分之一。

伊心,即便剩下的这半魂之躯感受不到任何来自你的温暖和芬芳,只要那凡尘的半魂之躯能够遂愿,我便能心安一点。

伊心,我自爱你如初。

伊心,我又发现了新的玄机!

伊心,仙界终于与神界联合了!

伊心,机会了来了!

伊心,来吧,我等你!

伊心,你快回来!

伊心,我爱你……

当垂下的银丝被那鲜血染红,白莽原仰天呼唤,声声悲切,只得“伊心”二字。

当冷剑擦心而过,忍耐了三千年的白莽原,终于落下了泪水。

那是焦急的心声,是不甘的挣扎,是疯狂的执念,是那悠悠三千载的爱恋。

泪水滑落的那一刻,被呼唤的人儿终于是从识海中清醒过来。

夏献的眉心,那淡到几乎已经看不见的朱砂痣,忽然爆发出血红的光芒。

她的周身激荡起刚劲的烈风,三清缚影,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便被解除,所谓的“冰冻小宇宙”也在瞬间瓦解,碎裂一地的晶莹。

风声呼啸,绿林如涛。

那封锁的3%的记忆终于冲破了牢笼,涌进夏献的脑中。

彼时花开,春暖大地,苍竹新发,微雨燕归。

碧波岸边,八角亭下,丽影一只,傲躯一副,执手凝眸,气息相闻,焚琴煮酒,心神化一。

音,荡漾了微波,涟漪阵阵。

形,羞煞了飞鸿,翎羽翩翩。

他说:伊心,愿用一心,换娶伊心。

她说:莽原,苍原奔莽,此情化土。

他笑,她也笑,花儿争相娇艳,绿叶亦来凑闹。

佳酿一壶,翠盏两只,人成双,心作一。

许是酒迷了眼,许是情乱了心,双唇轻啄,双飞燕舞。

伊人相偎,君卿相惜。

他说:待我征战归来,便与你驾鹤腾云,俯苍生之多姿,瞰万物之生息。

她说:待你凯旋而还,便许你云鹤之游,翱天地之灵息,翔万里之浮云。

古道外,长亭边,朱砂印相约,君去,伊人还。

仙子伊心,职责净灵,无调令,不得擅自插手神魔之战。

那一战,天玄地变,海啸山崩。

那一天,无声毒咒,缠绕伊人。

妖首轻拂水镜:莽原,劝你速速退兵,否则——

莽原不及细看:孽障,受死!

冲动如昨,莽撞如今,莽原莽原,到底是莽撞在了原点。

那一刻,水镜中幻象大盛,猩红毒咒,如丝盘茧,将伊心吞噬。熊熊火光中,伊心化作枯骨,芳魂饮恨。

莽原大恸,无心再战,万里奔赴,却只看到焦炭一副。

是谁说仙子不会被灼了肉体,是谁说仙子便是接近永恒的生命体?

是谁欺骗了莽原的认知,是谁夺走了伊心的年华?

伏残骸而恸泣,仰苍穹相质问。

空谷回音,如霜如冰,一颗火红的恋心,从此蒙上冰冻的霜华。

夏献看到这里,已是声泪俱下。

墨发飘飞,残衣化新,净灵瓶随心而动,飞入玉手。

“邪神牛昂,本仙子欲将你净化,命你速速迷途知返,或得一命。”夏献神色剧变,俨然一位功力大成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