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开方成先生家门,他孩子把我引进书房告诉我,父母刚从电影厂回来,正忙着晚饭。不一会,方先生夫妇各端着一碗面条来了。见到我后,招呼我等他吃完饭再聊聊。我抬头一看墙上的钟,时针已指向晚上八点过五分了。方先生说,他为电影厂设计一张电影《茶馆》的海报,夫人在《茶馆》影片中扮演有角色,故忙乎到现在才回来。难怪友人告诉我方先生是位大忙人。他为人忠厚,待人宽厚,又有一个好脾气,有人缘,凡找他办事情,只要他能办,他都乐意接受并认真地去为你办好,这才招得自己成天忙。
我是通过给《人民日报》投稿认识他的,自从见面后,谈话很投机,他又总是像兄长一样关心我,教我做人作画的道理。我每到京城都要去登门拜访方先生。有次我应某刊物之邀,约方成先生画一幅漫画,先生不仅没推辞,反而既快又认真地画好给我寄了来,由于某种原因,漫画没能发表,我即写信致谦,后来来京见面后谈及此事,先生很豁达,淡然一笑了之,从没有责怪我的冒失。我这次来京是因为北京出版社要为我出版一本画集,白天我为出版之事忙得抽不开身,只得晚上拜访。我见方先生夫妇脸带倦意,即起身告辞,说改日再来。不料,方先生说:“韦君琳,你是远客又是稀客,难得一见,怎有不好好聊聊的道理。”
客随主愿,我只好留下了。
待先生夫妇吃完面条,我们仨就同坐在沙发上边喝茶边聊天,他向我谈了他想用漫画形式画一张电影海报的意图,我也向他汇报了关于我的画集创作、出版的事儿。谈兴正浓时,方先生突然走到桌前,抽出一张纸来,坐下便写画什么,我和他夫人都以为他想起了什么漫画题材去作记录,也就没去管他,我同他夫人依旧聊着天。不到一刻钟,他回到沙发上,递过一张纸来,说:“君琳,画得不理想,权当纪念吧!我今天虽然很累,但见到你很高兴,就算即兴之作吧。”我一看,天啦,那张洁白的宣纸上画的不正是我吗,落笔潇洒随意,着笔简洁明快,形似神似。着实比我本人要增添几分光彩,漂亮得多的多啊!我是有自知自明的长得其貌不扬,过早谢顶,光脑袋上只留得两簇珍贵的毛发,扁平的脸上一颗蒜头鼻梁上又架了副酒瓶底似的高度近视眼镜,翘翘下巴瘪瘪嘴,形象糟透了。
可在方成笔下,这些缺点全被赋予了一种艺术的妙趣。他夫人接过纸,看看画像又看看我,笑吟吟地对我说:“君琳,我随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他给人画像哟。”我意料之外地得到这幅漫画像,当时的心情是多么兴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嘴里只是喃喃地说道:“谢谢,谢谢先生。”方成先生嘿嘿一笑,说:“谢什么,谁叫我喜欢你。”
这幅漫画像,我着实也喜欢,回来后就把它印在香港为我出版的一本画集封面上,人见人喜,都夸像美。我亦知晓,夸像美决不是指我本人美,而是方成先生为我画的这幅像美。尽管如此,每逢人夸,我仍然喜不自胜。
(原载《安徽老年》1997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