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九天轻应一声,二人一路循藤而下。嶙峋的峭壁上,只见到一双人影如大鸟般匍匐在山坳间。
流景肩负一人,要不断寻找粗可承受二人重量的青藤,又要双足落在崖石之上可落脚的地方,自然要心无旁骛。
而罹九天却如在天地之间飞翔,肩头虽然疼痛难忍,但胸前却觉得温热无比,一阵阵幽香不断渗入心头,如晨曦间吐露芬芳的花蕊又如云卷云舒的朝露,沁在鼻端,如梦似幻,心神渐渐迷离。
两人不断的向下攀岩,他也只是下意识地挥动着长剑,将青藤一一砍落,随着两人下落的速度渐渐加快,终于踩在了湿软的泥土之中。
流景长吁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陡觉背后之人倾压过来,一个趔趄,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耳听得罹九天口中发出呻、吟之声,他褪下不便,此番便因为站不稳,整个人倒在了松软的泥土上,流景连忙赶过去扶住他:“九哥,撑得住吗?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
罹九天靠在流景肩头喘道:“撑得住,我们走吧!”
方才将搭在流景肩膀上的手拿开,却才发觉自己竟是无力迈开一步……
流景不置可否,将他扶住,两人亦步亦趋的走出数百步之后,流景忽然问道:“九哥,你身上带火折子了吗?”
闻言,罹九天左手摸索着取出火摺子递给了她,火光冲破了黑暗,流景环顾了四周,轻笑道:“还真没记错,就是这处了!”说着放开扶住罹九天的手,让他倚住石壁,自己则上前两步将山岩上的一堆灌木丛拨开,侧头向罹九天笑道:“九哥,进来吧!”
如潮的黑暗与如星的火光交替,罹九天脑中渐渐迷蒙,勉强在流景的搀扶下走了一段,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坐落于地上。
流景忙蹲在他身侧,点燃一根树枝,细细看去,这才震惊的发现他嘴唇发乌,额头大汗淋漓,她心中一惊,急道:“暗器有毒!”
按照往日那二老教的点穴之法,单手快速的找到了罹九天肩头的大穴,几下点住,望着那淤青的面部,未再犹豫,上前将他身上的锦袍撕开,对着火折子望去,不禁倒抽了口凉气。
罹九天迷迷糊糊中耳旁听得流景轻柔的声音:“九哥,你忍着点!”
罹九天四肢早已麻木不堪,心神疲倦,这一刻竟好想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只有肩头伤口处传来的一阵阵温热才将他的意识拉了回来,但是身子却好像置身在起起伏伏的潮水中,在水中不知漂流了有多久,遥遥的望着隔岸的火光,这才引领着他朝前漂去。
不知漂了多久,他逐渐清醒过来,全身也感觉不像先前那般麻木了,转头抬眼望去,这才惊觉流景正俯在自己肩头的伤口处替自己吸吮着黑血。
罹九天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不由的向一旁移去,喘道:“景儿!你别这样!”
流景扶正他的身躯,按住他双肩,仍是俯身下来,轻声道:“九哥!别动,一会就好了!”
“别动,一会就好了!”轻柔的话语传入耳中,罹九天心中一酸,恍恍然中似回到了十几年前还是大兴国前身的前朝……代宫。
代宫内,年少气盛的他一脸愤愤坐于石桌旁,和他年纪相当的女娃站于一旁,手中握着一个药瓶,也是这般固执的按住他的双肩,解开他的衣襟,替他肩上背上的伤口轻轻地擦涂着药粉,口中斥责道:“小九,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你不要去招惹他,你就是不听,又弄得一身伤痕回来了,要是四夫人还活着,肯定又要伤心了!”
“青鸾,不是我想招惹他,是他欺凌我!”他一脸愤怒,便欲站起身来。
青鸾纤细皓白的手腕将他按回凳上,对着他嗔道:“小九!别动,一会就好了!”
“小九!别动,一会就好了!”
这声音不停在他耳中回响,他呆呆地任流景吸吮着伤口的黑血,这才猛然惊醒过来。
流景眼见熟悉的清泉出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道:“总算到了这处,应该安全了,九哥,你?”
微弱的火光中,罹九天的眼眸迷蒙而又清亮,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流景略略有些心惊,松开扶住他的右手,退后两步,又怕他站不稳,于是又折身回来将他按坐在一旁,这才走到泉边架起了一个小火堆,俯身于清泉中将口中的余血漱洗干净,适才在一块大石之上坐了下来:“九哥,你的毒清了,在这歇歇吧,他们是找不来的。”
水声淙淙潺潺,逐渐舒缓着他的神经,沉默片刻,轻声道:“谢谢你,景儿!”
流景一愣,旋即笑道:“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九哥!”
罹九天眉头深锁,如果你记起一切恐怕再也不会……
流景侧过头来:“对了,九哥,那些人是什么人,个个身手不凡,为什么他们要追杀你?”
“我也想不出他们是哪路人马。”罹九天轻轻摇头。
见他眉头紧皱,流景嘴角轻勾:“九哥,你有伤在身,体内余毒虽然暂时清除了,但还是不宜思虑过度,想不出就不要去想了,不管是哪路人马,总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罢了!”
罹九天一愣,将她这句话细细咀嚼一番,遂道:“景儿说得很精辟,不管是谁,总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罢了!”
想起方才惊险瞬间,他眼中闪过冷冽的光芒:“不过,他们既要争权夺利,可得准备着付出惨痛的代价!”
见他眉目间杀气隐现,言语凌厉逼人,流景暗叹一声,不再说话,只是低头拨弄着石边的小小火堆。她早该想到像他这般的人自然是不凡的。
罹九天肩头麻痛渐消,过得一阵,双臂已可稍稍运转,脑内也逐渐清醒过来,环顾了下四周,借着火光,看清了两人目前正位于一个十分狭长的峡谷之内,四面皆是悬崖峭壁。此时天色已全黑,四周虫声哝哝,泉水叮咚。
“景儿,从这出去能否到药王谷?”罹九天回头问道。
“从狭道那走过去,有条小径,翻过一个山头,便可到我们先前上山的地方,但我估计此刻那些杀手们正在山头搜寻咱们,还是不宜轻举妄动比较好。”流景将松枝拨开数根,仅余十分微弱的火光,淡淡的照亮着前方的路。
“他们一击不中,应该已经逃逸,绿芙此时也应该调了人马上来寻找于我,不然,岂不是白养了这帮酒囊饭袋。”罹九天冷声道。
流景站起身来,拍去身上的泥土,道:“既然九哥如此自信,那咱们就出去看看吧。”说着拿起一根燃烧的松枝向前走去。
罹九天也杵着一个树枝走得数十步,却听身后‘唉呀’一声的叫嚷声传来。
“景儿,你怎么了?”罹九天一时未收住脚步,险些撞上她的身子。
“前几天下过暴雨,山泥泥泞,现在出路被封死了。”流景回头道:“这是唯一的出路,现在出不去了。”
罹九天略微沉吟:“如果我们从来路返回呢?”
“那也只能回到那悬崖下面,青藤已砍,你又有伤在身,这黑不见五指的山道,很难攀上去的。”
“那看来,我们今夜只能在此歇上一宿了,明日天亮再作打算。”罹九天叹道。
不知从哪处吹进来的风带来一股松香,峡谷内幽远而宁静,微弱的火光跳动,映得四处的峭壁如同黑色的大屏风,厚重雄浑,却又衬得石壁下的清泉又白又亮,水雾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