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扶着候在车外的碧荷下了车,车外,林启程然二人早已不见,想是跟那男人进了府。
宫里来人,想必应该是来传旨的,至于传的是谁的旨,所为又是何事,她也不想去管。
本想就此回她所住的映墨阁,转念一想,终究她的身份是慕容子渊的侧妃,宫里有什么事,她若是不闻不问亦是有欠妥当,便在厅外静静等候。
稍后,慕容子渊与一名内侍一同走出,在见到她时,那内侍笑着向她行了一礼,慕容子渊脚下微顿,却未停下。
书颜亦作不见,只是对那内侍回以一礼,道了一声“曹总管”。
曹允良,皇帝身边的人,她在进宫奉茶之时见过,当时听慕容子渊与他说话之时,称他为“曹总管”,在宫中地位不低,后来又听皇帝唤他“允良”,自此知道他的名字。
曹允良略微一怔,随即一笑,尾随慕容子渊而去。
天幕低垂,月朗星疏,书颜又一次坐在行驶于帝都长街的马车上,这一次,是去皇宫。
车外有林启程然随行,相较于前一次的忐忑,这次更多的却是心神不宁。
就在前一刻,宫里再次带来皇帝口谕,命她即刻进宫。
她在心中猜测过无数种可能,都被自己一一否决,她不确定,这次进宫究竟事关慕容子渊,还是关乎自己。
慕容子渊自晌午进宫之后,便一直未回瑾王府,她本来估摸着,许是皇帝有事需他去办,或是留他在宫中陪皇帝说说话,再吃顿饭,但如今看来,似乎并非那么简单,否则又何必深夜召她前去。
脑子里一团乱,思来想去依旧得不出个结果,索性作了个深呼吸,一切见机行事,随遇而安。
进了宫,已有内事太监在宫门等候,之后领了她穿过重重宫阙疾行一路,直至一座规模恢弘的宫殿遥遥在目之时方停下。
书颜还未明白来此处所为何事,那领路太监却已躬身退下。
这算什么事儿。
书颜腹绯了一句,左右四下望了望,只好朝那处宫殿走去。
殿前冷冷清清,无任何宫女内侍守候,便连禁军也是守在远处,更显得殿前空地空旷寂寥。
书颜往前走得几步,忽地眼睛一眯,视线定在前方那抹身影上。
那抹紫,那抹已然熟悉的背影,她不会认错,更重要的是,他为何会跪在那里?
心里一紧,脚步顿时加快,最后干脆提起裙摆跑了过去。
“慕容子渊,这是怎么回事?”她心中焦急,早已把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抛在脑后。
慕容子渊看到她突然出现,似乎有一瞬的意外,随后象是立即明白了什么,露出一丝讽意。
“你倒是说话,为何要跪在此处?”书颜回首望了眼宫殿上方,牌匾上书“长明宫”,这里无疑是皇帝的寝宫。
明显的,能够让慕容子渊跪在此处的除了皇帝没有别人,可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是皇上罚你的么?我这就进去向皇上求情。”书颜拾起裙摆就要起身,手腕却叫人一把抓住。
“这个情,你求不了。”他看着她,似乎觉得她有些好笑。
她一怔,微微有些恼,一时忘了抽回自己的手。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皇上,你看子渊都跪了好几个时辰了,你还不打算成全他么?”
书颜回头,见一名容貌娇艳的女子陪着皇帝款款向殿外走来,后面跟着曹允良以及一名蓝衣宫婢,忙挣开慕容子渊的手,向皇帝磕头请安。
皇帝淡淡睨她一眼,道:“起来罢。”
书颜迟疑了一下,依旧跪在地上,额头几乎磕到地面,轻声道:“皇上,书颜不知六爷犯了何事,但书颜想求皇上饶过六爷。”
皇帝眸光一闪,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那女子却娇笑道:“你为子渊求情,可知子渊为何而跪么?”
书颜心中咯噔一下,微微侧头看向跪得挺直的慕容子渊,见他神色如常,复又低下头道:“书颜不知。”
“皇上,你看这孩子倒是有点意思。”那女子笑着朝她努了努嘴。
书颜心下不禁猜度这女子是何身份,从她的穿着举止来看,应该是这后宫里的妃子,只是她在皇帝面前似乎并不忌讳什么规矩,想来是极受这皇帝宠爱。
皇帝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踱步走到慕容子渊跟前,道:“你可想清楚了?”
“儿子想清楚了。”慕容子渊俯身触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儿子还是之前说的那句话。”
“嗯。”皇帝点点头,“罢了,你既执意如此,茹妃又亲自替你撮合,朕便依了你罢。”
撮合?书颜敏。感地抓住这个字眼,疑惑地看向慕容子渊。
“谢父皇恩典。”慕容子渊已重重磕头。
“都起来罢。”皇帝说道。
书颜谢了恩,撑着地面站起身,心中依旧对刚才那个词倍感疑虑。
“茹儿多谢皇上了。”那女子眉梢一扬,掩嘴一笑,“子渊,既然皇上已经应允,那我就把我妹妹交给你了,你若是让她受委屈,我可是不依的。”
“那是自然。”慕容子渊微笑点头。
书颜心头重重一震,缓缓看向那个面带笑意的男人,对他们所说的事情也理解了八。九不离十。
“你还不知道罢,皇上刚刚答应给子渊赐婚呢。”那茹妃似乎想起她还是个不知情的人,好心解释,“今日子渊为了求皇上赐婚,在这长明宫前都跪了一天了,莫说别人,我都感动得很。”
赐婚。
原来如此。
书颜想起自己刚才什么都不知道便向皇帝求情,不由摇头。
一定很可笑吧,看茹妃的样子就知道。
“时辰不早了,你们回罢。”皇帝转身,由茹妃陪着进了殿,曹允良立即跟上,立于阶前的蓝衣宫婢面容沉静,容貌姣好,淡淡瞟过慕容子渊,随后也返身入殿。
在进殿之前,这几人的目光似乎都从她身上掠过,但书颜已经不想去琢磨了。
至此,她也明白了皇帝为何要她深夜进宫。
皇帝,果然都是睚眦必报的。
慕容子渊负手而立,身姿挺拔,静静地看着她。
在玉石地面上跪了几个时辰似乎对他无丝毫影响,她只跪了那么一小会功夫,膝盖却已发疼,差远了。
“是杜芸雯吧。”她笑,看着殿檐下的宫灯,“恭喜你了。”
转身而行,看着黑缎般的夜色,心想,快三更天了吧。
手腕一痛,她顿下脚步,侧身看了看抓握着她的手,无奈道:“我很困,想回去睡觉。”
“是他让你来的。”他问,有种压抑的情绪。
有意义么?书颜无声地笑了。
“不好么?”她看着他反问,“早晚都是要知道的,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他。更何况,这是好事,你正妃的位置空着也不好看,有人填上正好。”
最重要的是,他娶杜芸雯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不过被皇帝叫来看了一场戏,也确定了一些事。
手腕上的力道又紧了紧,她微皱了下眉。
“我要娶别人,你不难过?”这女人的反应,为何总是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难过?他的意思是,她应该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求他不要娶?
“我难过有用么?”书颜忍不住又笑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如今皇上成全了你,你高兴便好,我的想法不重要。”
这种淡漠的语气让他微躁,或者说,他更微怒于自己因她而起伏的心绪。
十六年了,自那次事情发生之后,他谨慎地收起所有喜乐哀怒,也一直控制得很好,再不曾因任何人而泄露过真实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