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是她唯一的朋友,可她总是说她很讨厌他。
到底是为什么,林准易也好奇了很久,却直到十年后,才开口问她。
她问:“你想听实话还是敷衍?”
“实话。”他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这个人很无趣。”她说:“不会聊天,不会开玩笑,也不会玩,假正经。”
他说:“我会改。”
“那你也顺便改掉总是盯着我看的坏习惯吧,”她尖锐起来:“我觉得这样很不受尊重。”
“好。”
“还要对我规矩点,就像你爸爸对我爸爸那样,其实,如果不是因为其他人都那么差劲,我才不要整天跟你待在一起。”她越发刻薄:“不要以为自己是我的朋友。”
“好。”他始终很干脆。
轮到繁星诧异了,“你怎么不生气?”
“我说过要听实话。”
“骗人。”她说:“你明知道这些不是实话。”
他索性说:“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我全都可以改,只要你觉得高兴。”
她蹙起眉,露出一脸嫌弃,“那你先改掉你的虚伪吧!”
林准易知道她说得没错,他是个虚伪的人。
父亲的工作很忙,林准易很少见到他,但他对准易的学业很是关注,他希望儿子能够继承他的工作,最好可以娶到繁音的女儿做妻子,从而进入利益集团的最核心部分。而林准易的母亲虽然只是主妇,但她是个要强而忧郁的人,虽然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然而她的心灵却格外空虚,每当丈夫难得在家,提出对儿子表现得不满时,对她而言,都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所以她不断地提醒儿子、要求儿子,她想要个完美的小孩,好让她的牺牲全都值得。
林准易从很小开始就把这一切看得透透的,为了满足母亲的期待,从而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他很配合地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少年老成的乖孩子,亦从不曾叛逆过。
繁星第一天上小学的时候,林准易一早就到她家里来等着,因为他所在的中学和她的小学是同一所学校。
繁星则兴奋得几天都睡不着,她的世界里终于不再只有林准易那个讨厌鬼了,她早就受够了他那副过分成熟的无聊样子。
去学校的路上,繁星发现林准易一直在看自己,感觉有点发毛,问:“你为什么一直这样看我?”
“你很紧张吧。”他一语中的,“不要太紧张,会容易失望的。”
“我才没有紧张呢!”
“哦,”他说:“紧张的是小狗?”
“你才是小狗!”
她气急败坏,他忍不住微笑:“还说你不紧张。”
“我紧张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什么事,”他说:“我只是好心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是去交朋友的,能够成为朋友的人很少,糟糕的却大有人在,你很快就会发现还是自己原来的世界比较好。”
繁星瞪他:“你真讨厌。”
他说:“实话而已。”
“谁用得着你说这种讨厌的实话?”她最近新学了一个成语:“自作聪明!”
林准易不说话了,虽然他的表情看上去还算平静,但繁星觉得他肯定不高兴了,虽然他高兴也不爱说话,不高兴也不爱说话,但是没关系,她知道他不高兴了。
汽车先在繁星的校区门口停下。
她高兴地下了车,并且对林准易说:“以后你不用再来找我了。”
他看着她,也不吭声。
虽然他不问,但繁星也要把那句快.感强烈的话说出来:“我有了新朋友以后,就不需要整天辛苦你来陪我了!”
他说:“希望你到下周还这么想。”
繁星只坚持了三天,就在周四的早上坚决表示自己不要再去学校。
林准易接到繁爷爷的电话,“勉为其难”地去了他们家。
繁星磨蹭了好久才出来,身上的衣服并不像第一天时那么漂亮扎眼了。
繁爷爷推着她的肩膀,在她身后笑眯眯地说:“准易请好好劝劝她呀!”
上了车,繁星垂着头,不说话。
林准易问:“你果然被排斥了吧?”
她嗖地一下瞪向他。
林准易微笑起来,“想要在集体生活里过得舒服,要适当在乎别人的感受才行。”
她没反驳,但依然气鼓鼓的。
“这也是一种体现教养的方式。”他自认已经非常委婉。
她还是不吭声,气鼓鼓地扭回了头。
繁爷爷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对林准易来说,那就是一个命令,仅仅说一句话又怎么能算作“好好劝”过?
繁星闷闷不乐地进了校门,林准易则在司机将他载到校门口并离开后,又回到了小学门口。
只要说个漂亮的小谎便骗过了看门人,他随后就找到了她所在的班级。
那里是一些漂亮的小平房和花园,现在正是休息时间,学生们都在外面玩耍。
林准易在角落里找到了繁星,她身边正围着几个看模样比她大一两岁的女生。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了一些东西出来,那些女生每个人都分别拿到了一些,其中一个狠狠地在繁星的手臂上扭了一下,像是在训斥她。
林准易连忙跑过去,推开了其中一个,抓住她的手腕,见她手里攥着一个首饰。他掰开她的手,这女人则大叫:“你是谁!你在做什么!”
林准易没理她,把东西抢了回来,不仅如此,他见另外几个跑了,极有耐心地一个一个追着将东西跑了回来。
做完这一切,他跑回到她面前,还没开口就被她狠狠地推了一下,她气鼓鼓地瞪着眼睛,问:“你干嘛!”
“是你干嘛?”他不禁皱眉:“你为什么不反抗?”
“我反抗什么?”她看上去若无其事。
“反抗她们抢劫你。”他问:“你打不过她们吗?”
“打不过呀!”
“只会打我……”他嘀咕了一句,然后说:“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怕我嘲笑你吗?”
“因为、因为我们是商量好的呀!”她说:“我给她们送礼物而……”
她还没有说完,林准易已经拉起她的衣袖,露出她手臂上的几处青紫。她的肤色像了妈妈,格外得白皙,因此那印子看上去格外刺眼。
林准易说:“好孩子不可以说谎。”
“才不关你事!”她用力地抽回了手臂。
“那我就不管了,”他摊开手心,说:“不过你偷拿家里的东西出来,这件事我必须要告诉繁老先生。”
“那不是偷拿的,那是我自己的!”她强调。
“谁知道呢?”他说:“要繁老先生看过才知道,毕竟看起来不便宜。”
她又生气了:“你怎么这么讨厌!”
“我的确很讨厌,但我可不会笨到拿自己的钱去讨好别人交朋友。”林准易说:“还是那种会抢劫学妹的人。”
她嘟起嘴巴,养着小脸瞅着他,显然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但她也是个好强的人,不喜欢服软。
林准易说:“不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可就走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问:“那你会帮我吗?”
“只有一个要求。”他说。
她皱起鼻子,明显是想要“哼”一下,但最近几天毕竟吃了亏,她变得柔和了不少:“什么要求?”
“叫我准易哥哥。”
“不要。”她白了他一眼:“你才不是我哥哥。”
他转身就要走。
刚迈了一步,就听到她一跺脚。他连忙转身,拉住就要转身跑的她,服软道:“好了,我提个别的。”
她瞅着他。
“收回你那天的话吧。”他笑着说:“你还是需要我这个朋友的。”
显然这个条件好接受多了,她点了点头:“好。”
“还要为说那种话伤害我道个歉吧?”他试着再进一步。
“对不起。”她问:“好了吗?”
“好了。”他说:“你先去上课吧,剩下的就交给我。”
繁星去上课了,心里并不紧张,只是有点失落。
为了上学可以交到朋友,她已经准备了很久。她知道自己的性格很刁蛮,肯定交不到朋友,所以她决定“温柔”一点。看样子温柔也不奏效,真是失望。
这之后,繁星有好几年都没有见过这几个学姐,且很快就忘记了她们。
小学结束的时候,她只交到一个朋友,那个女孩长得很清秀,性格很温柔,非常照顾繁星,什么都顺着她。
不过这个朋友毕业时就断交了,她交给繁星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拜托她交给林准易。
繁星交给林准易了,林准易打开来,看了几行之后,笑了,“很气吧?”
繁星毕竟又长大了好几岁,已经没那么爱生气了:“习惯了。”
即使已经小学毕业,却还是不能摆脱林准易,因为没有其他朋友来满足她的社交需求,其他人都是因为喜欢林准易才在她身边,一旦被他拒绝就会打退堂鼓。
繁星真讨厌这样,可有无可奈何。
林准易捏着信封,看了看她的脸,问:“你很需要她继续做你的朋友吧?”
“不需要。”
“所以也不需要我帮忙咯?”
“她很喜欢你。”繁星说:“她勉为其难地讨好了我这么久,就是希望有机会对你告白,还希望我可以在你面前赞美她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