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日,报寿宁到省。二使令按察司道黄澍接待,议相见礼。澍曰:『今日内院大人钦命天使,尔等应行脚门参谒』。宁曰:『今日俱两国命使,况挂印赐玉?我朝无屈囗之理,宾主抗礼足矣』。澍回二使,二使不肯。澍又曰:『大人繇(由)京至本省,为尔藩主抚事而来,尔奉藩令,有主道焉,暂宜少屈』。宁曰:『本省属之明朝,则我为主;若寄清朝,今日我等至此,耻为宾矣。且和事出自清朝,非我藩主求之也。二使欲先屈我,是无意于和,我等回归复命矣』。澍再回二使,称不肯屈,亦不敢强,只令同回。宁等回见藩,述抗礼事,称其能使。
初六日,随带奇兵镇杨祖、后冲镇周全斌、亲随营黄昌等兵马前往安平,札东山书院,与清使朝见。
次日,二使将印敕交收,未开读。是晚,大赐宴。次早,二使欲回京复命,乞示旨意。藩云:『兵马繁多,非数省不足安插。和则高丽、朝鲜有例在焉』。另罄外国宝贝以赠之。
初十日,二使回京复命,藩驾回中左。
是月,定西侯张名振、忠靖伯等督师进入长江,夺虏舟百余只;义兵四起归附。遣亲标营顾忠入天津,焚夺运粮船百余艘。名振直至金山寺,致祭先帝而回。虏闻风惊惧。
顺治海澄公敕谕:
『朕惟闽海奥区,兵戎重寄,宜资勳胄,以靖封疆。尔某乃我朝世袭同安侯郑某之子,曩大兵下闽,某等首来归顺,虽京(经)收录,未称报功。缘墨勒根王囗心轻听,不计周全恩养,以致疑惧淹留,迹寄海中,情甘化外。朕念父子大伦,慈孝天性,父既为功臣,子岂愿仇敌?但道阻且修,尔心无繇(由)上达。乃者,李德囗,朕令内院大臣细询言语,悉尔至情,朕恻然念之。推心置腹,何分新旧?即囗定防镇,亦必需才。与其另择他人,岂如任用尔等?且尔父举不避亲,力为保任。朕因加之封爵,畀以事权,聿同开国之功,特锡承家之庆。兹封尔为海澄公,赐之敕印,镇守泉州等处地方,禄俸如例。闽境海寇,悉听便宜防剿;海洋船只,俱令管理稽察,收纳税课。所部官员,照旧管辖,以俟叙录;归顺人众,具数奏闻,以便安插。地方官评民词讼钱粮,凡有职掌,自有督抚管理。尔服此宠嘉,受兹信任,务殚竭心力以图报称。海滨宁谧,惟尔之功,毋替朕命』!另敕抚院刘清泰:
『近日海寇郑某,屡次骚扰沿海郡县,本当剿除,朕但思昔日大兵下闽,伊父囗首先归顺,其子弟何忍背弃父兄,独坐叛逆?此必地方官不体朕意,行事乖张,某等虽有心向化,无路上达。又见伊父归顺之后,墨勒根王令人看守防范,又不计籍亲人,作何安插恩养,致某等疑惧反侧。朕又思父先归顺,其子弟亦我赤子,何必在剿?若某等来归,即可用之海上,何必赴京?今已令郑某作书,宣布朕之诚意,遣人往谕,及伊弟郑某等知悉。如执迷不悟,尔即进剿。如家人回信到关,某等果发良心悔罪,尔即一面奏报,一面遣才干官二员到彼审察归顺的实,许某某等赦罪授官,仍听驻札原驻地方,不必赴京。凡浙、闽、广东海寇,俱责成防剿。其往来洋船,俱着总理,稽察奸宄,输纳租课。若能擒获海中伪藩逆渠,不吝爵赏。此朕厚待归诚大臣至意,尔当开诚推心,令彼悦服。仍详筹熟,勿坠狡谋。钦哉!此谕』。
时永历行在安龙州晋王定国、蜀王文秀有差官賫书来会师。藩遣效用官李景同赴行在,复书往会。定国来书云:
『曩者高凉遣候,极目惠风,约不如期,顿成睽阻,许大机宜,徒深恨望!嗣驻朗宁,复通密耗,乃于秋爽,始审兴居。所荷远贻,仅仅得之海上传闻,求其并缆连樯,再续五羊之役,弗可得囗。
今春楚虏粤酋,合师狂逞,将欲震我行畿。维时声援犄角,落落难呼。因计圣跸未宁,即空两粤以长驱,而瞻就弗及。引(疑为矧字)安龙局踬,远迩愀心,先事迎銮,君子宜有同心也。此月陛见,天语谆谆,廷议兹举,允符宸断。即日六飞夙驾,以四月如滇,时广宣圣泽,丕畅皇灵,潜跃依光,鼠狐改步。三百年兴感人怀,于斯可振,而庙谟干断,焕然纪纲,社稷灵长,无容龟卜矣。
惟念圣恩广大,赏格逾涯,如不榖者,不督其长年之徒劳,囗酬囗一日之蹇负,甚而桂衡薄绩,册以丹书,顾此非赏,益增悚亥。公将何以为报囗训囗?然嘉猷茂伐,频达朝廷,奚烦饶舌。惟东事辅车之谊,潮惠叠奏之勋,是固不容已于对扬者。上每召问,拊髀久之。用特专敕遥颁,冀公于咫尺天颜,枕戈靡懈耳。宸居巩定,挞伐亟申。拜成命以将天威,分谊攸笃,先内安而即外攘,时势维宜。公其整帆饬旅,布号宣威,待我于长洋,把臂击楫论心,一偿夙愿,不亦快哉!惟兹尺鲤,愿得传告勿惮,用答不尽』。
朱逿先先生曰:『书中明言「六飞夙驾,以四月如滇」,则此书当在永历十年四月入滇之后,不在安龙州矣』。
藩复晋王书云:
『数遣信使,只候好音,山川修阻,或达或否,计在老亲翁照中。前粤东之役,不佞立调水师,期会五羊,进止相左,深用扼腕。然疆场之事,一彼一此,桑榆想非遥囗。
囗滇,狐鼠改步,东西南北,共带宗周,此社稷之灵,而实老亲翁撑持之勳。不佞囗问,歼酋灭丑者数矣。拜聆鸿猷,殊深喜慕。
今宸居既云巩囗,而帝业未可偏安。况中原有可乘之机,胡运值将尽之时。宜速乘势,并力齐举。兹不佞现提水陆精锐,收复闽浙,薰风盛发,指日北向。愿老亲翁卷甲长驱,鼓行迅击,首尾交攻,共焚济河之舟,表里合应,立洗腥膻之穴。然后扫清宫阙,囗盟畿辅,岂不大符夙愿哉』?
是月,藩驾往安平议和。晋南百姓告黄恺逆派横行,藩委尝(常)寿宁查察,回报究拟。
三月,藩以和议方就,乘势分遣各提督总镇就福、兴、泉、漳属邑派助乐输,恐其出兵相阻,即移书于督抚刘清泰曰:『以数十万之众,按甲待和,虽议可俟而腹决不可枵,稍就各郡邑权宜措饷,以济兵粮可也』。清泰复书云:
『顷接华翰,并读家报,已悉台衷矣。
前令亲辈賫敕印到,不佞已庆其事之囗,幸其议之确在。尊公老先生于君臣之际、父子之间,实费大力苦心矣。但敕印来于万里,即不便久为虚悬,事势既已垂成,更何必稍存芥蒂?且敕中「归顺人众,具数奏闻,安插地方,会同督抚详细报闻」之语,何尝不为斟酌、次第商及乎?今一拜诏,不但台台可以特疏,不佞亦当补牍矣。倘必缓成命以待议,持家书以入告,在台台多一番行迹,在尊公多一番绸缪,此不佞中夜代筹至愚至笃之论,想英雄豁达之见,不以为囗之迂且浅也。不佞濡笔以候裁决,万勿游移耳。
至所言取饷一事,不佞亦效一得焉。今日联异姓于同舟,化国家为骨肉,则地方者各有关系之地方,人民者各有联属之人民也;留得一人,他日多一后人;留得一土,他日多一生聚;况台台于桑梓姻友之间更须调护?此又无烦不囗之谆恳矣。
不佞以侍从旧人,偶莅封疆,去就裕如,然得始终此事,自不敢贪以为己功,但可告无罪于尊公握手时,则厚幸矣,余何计哉!临启待命』。
是月,藩得书,亲督大师巡历民情助饷顺逆,以定剿抚。先繇(由)南安小路达至枫亭登舟,至镇东海口等卫地方驻札。先时海坛松下、大小址等囗逆民,每年截我商洋船只,至是发谕诫谕之。松下逆民狂逞不服,径出旗号备敌。藩遣中提督甘辉、前锋镇赫文兴、左冲镇杨琦等繇(由)陆路抄进,藩督戎旗镇繇(由)〔囗〕抄进。时囗兵齐会,逆民不支,俱被剿杀,并焚其乡社示儆。随移师进攻海坛山,逆首陈西宾亦拥集逆民来迎敌,被我师一鼓败之,陈西宾自缚乞降,宥之。二处素逆俱平。委后军平夷侯周崔之镇守海坛地方。逮援剿前镇黄大振。振,囗人也,作为不轨,假义劫掠诏使。藩巡历至是,知之,遣中提督甘辉逮系治罪。囗副将戴捷管理援剿前镇事。
四月,藩驾自海坛班回中左,赐黄大振死。遣前提督黄廷、前冲镇万礼率辖镇进入永定地方,措饷养兵。汀虏将王进功率兵数千阻截饷道。前提督得旨迎敌之,败其师于雷胡地方,擒斩虏马兵不计。各师听令追征。白土寨顽抗,万礼等亦破之。
五月,藩驾驻中左。藩再驰书与清泰,必有三省方就和。刘清泰驰书来复,书云:
『远接复札,以为必有以慰不佞之殷殷,而不为尚摇摇于行止也。不佞兼程入闽,激切致书,莫非欲早定海上之议,早报圣明之命,早结尊公父子忠孝之局,何足下之所答依然毫厘千里耶?
天下事,情理与势而已。尊公位列大臣之上,令祖母年逼风烛之时,念囗泉尺土,非足下胞络所〈疒〈癶上土下〉〉,则祖宗庐墓所依,足下咫尺弄兵,荆棘其上,在尊公之梦魂一刻未安,令祖母之寝食一刻不乐,足下将泰然波涛之间,自谓富贵功名之计得乎?此情理之绝无者也。
更有虑者,固山枕戈久矣。今大兵驻马于漳畔,劲师露刃于泉南,有不能顷刻待者。盖不佞之衔命意主于抚,固山之振旅力主于攻。在足下夸浮恍惚,不佞焉敢执为必抚以止其攻?倘一攻而缓抚局之成,尤(犹)可言也;一攻而遂以成抚局之变,则尊公前此之绸缪,与不佞后此之挽回,俱无所用矣。此又势之了然者也。
况足下家报所陈,来札所对,皆足以启群议之诽,而激圣明之怒,不佞缮疏而入,几费踌躇。然一片苦心,不得不因足下所言,再为披沥。
所云「不知有父久矣」,此言一出,不但伤天性之恩,亦且贻后世之刺!尊公身为明季重臣,以国亡而择主,非背恩而事仇也。足下前无顾命,今囗,何得灭不易之亲,而从不必然之义耶?古云「求忠臣必于孝子」者,几无据矣。
至于囗以三省相畀之说,斯言胡为乎来哉?今天下中外,贴然十载,而足下身羁海甸,犹欲招徕之以大一统之势,谁敢取臣服之版图、惟正之财赋、而轻议之?且从来无此庙算,并无此边筹也。即如足下所云,亦可笑矣。无三省则舍我而忠于彼,将有三省则弃彼而忠于我乎?此皆拂情影借之言,而知非足下之心也。但念朝廷加恩一番,尊公京(经)营一番,不佞来此调停区画一番,天下事宁可瓦全勿为玉碎。足下或谕之族党,谋之老成,务必开心见诚,勿得藏头换面,勿再以不可告之言,必不可行之事,徒费口舌,徒滋论议,而终于坐失事机也。
不佞言至此,心力已竭,他日见尊公于班联之间,亦可以告无罪矣。至进止之事,则有固山并诸大人,成败之局,则关乎足下一门父子兄弟,不佞虽膺其责,岂尽执其咎哉?惟足下裁之』!
是月,尝(常)寿宁回报黄恺逆派横行,种种难枚。又山海等饷,多征少报,计十余万额。藩查实有据,令杀之。又告示有「清朝赐地」之句,藩怒,并杀其掌案及户房二人,没家资十余万。
六月,藩师驻中左。遣中提督甘辉同援剿左镇林胜等出师长乐等处,措饷养兵。佟国器驰书求情。书云:
『闻鷁首扬帆而归上府,料斯时只受宠命,正在阿里骈庆之候也。
今据标将谢灿报称,得贵差林云璇传台台发甘、林二镇,歼除山寇于长乐等处。不佞极感台台安攘至谊,但恐山隅百姓,倏见海兵,惊惶无措。兹时正当耰植,未免奔窜田间。且不佞辈正在整兵歼除山寇,以安囗业,未知台台所致歼者何姓之山寇?不佞辈当闻命而从事焉。莫若请严檄调回囗,以示止戈之义,则闾阎卒伍咸戴覆冒洪恩耳』。
藩不报,终亦不敢抗拒。
七月,藩师驻中左。报清朝添设兵马入关,藩分遣各提督总镇就漳、泉、福、兴等地方征派助饷。以和议未定,虏兵无敢阻抗,追遣益力。
八月,藩师驰中左。京报清朝又遣内院叶同郑、阿賫四府安插兵将敕入关议和。
初六日,佟国器驰书来会。书云:
『久不通候,正在鹄伺明旨。今八月四日,内院学士叶、内侍虾(满洲土语称侍卫曰虾)郑、理事官阿特賫敕谕过衢,星赴台台处。其中机宜,天使自能面传,不必不佞毕词矣。专此驰闻,以便预为只迎。到后,更望详示,可慰悬切』。
十九日,李德、周继武等到中左,称渡舍(福建土语称官家子曰舍,或为少爷二字之缩音)同囗大人到省,****郑贾例差员去请方下来。藩知先削发、后受诏,不肯差员往请,只作小启,令周继武往请。启云:
『不佞浪志海隅,仗节方外,无意人世之功名久矣。不意丘园辱贲,宠命频来,重之以丝纶,推之以心腹,谊更何辞矣。手割香草,伫看轺车,尚有不罄衷言,当面承商确,祈在夙驾,慰此悬思。庶几东南止戈,赖使君一言以定,而远近怀忠义,俾幽情万里获申也』。
二十四日,叶成格、阿山到泉,令周继武来言,谓:『藩不剃头,不接诏;不剃头,亦不必相见』。藩叱之,亦未答他。诏使驻泉待报。
九月,藩驻中左。李景自西师回,晋王定国差官同景至,賫书来会师。书云:
『孟夏遣使,帆海诣铃阁,悉机务,并候兴居。拟阅月可得旋,不图至今尚栖迟贵壁。今差员李景至,始知前此籧使林祚者,固不知所下落也。
不榖驻师高凉,秣励养锐,惟候贵爵芳信,即会辔长驱,以成合击。盖不欲俾虏有只蹄侵进耳。乃七月中旬,又接皇上敕书,切切以恢东为计。君命不俟驾,宁敢迟迟吾行哉!爰遣水陆二师,齐发新肇,托祉有初,两见成绩。盖殄虏于长洋,败李酋于端水。而会城两虏,恃海撄城,尚稽戎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