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皋坚守无望了,敖仓又被封锁,刘邦感到山穷水尽,眼见得就要成了项羽的俘虏,幸好将军纪信替他做了牺牲,使得刘邦逃出了荥阳城;项羽大军进驻荥阳,即将进兵成皋,刘邦害怕万分又像兔子一样逃跑了,他竟然身着便衣,星夜潜入修武,闯入韩信的菅帐,夺了韩信的印信兵符。
损卦。彖曰:损,损下益上,其道上行。损而有孚,元吉,无咎可贞,利有攸往。曷之用?二簋可用享;二簋应有时。损刚益柔有时,损益盈虚,与时偕行。
五十
说实在的,张良与陈平,只能给汉王出些主意,真正打起仗来还是一种实力的较量。但实力的较量必须有能征惯战的将领。现在刘邦麾下,没有了韩信,周勃与曹参等又在敖仓。楚军切断了来路,不能合兵一处。汉王身边,其实己没有勇冠三军的大将,面对着楚军的主力,他顿时感到了危机的迫近。
正当他忧心难安之时,陈平跑了进来。
汉王见到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世界纷纷扰扰,你争我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陈平道现在就是希望大王肩负起这个责任,还天下一个太平。”
“可是,韩信不在我的身边,周勃他们也不能靠拢,面对强楚大兵压境,你说我还有什么办法?”
“大王,我有一计,可以暂缓项羽攻势,继而瓦解楚军。”
一听说陈平有计,汉王来了精神,“快说,有什么妙计?”
“打仗要得胜,无非要靠三个因素,其一是主将勇敢不怕死;其二是要有好的计谋好的策略;其三是要靠将士同心,生死与共。现在,我们如果能让项王不再信任帮他出主意的人,那么,项羽就等于没有了计谋,只能逞匹夫之勇了;要是再让他与将领们离心离德,上下不一心,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也就弱下去了,我的计策就是要让项羽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嗯,你再说清楚一些,到底是如何进行?”
“大王如果能够不惜金银财帛,可以使人用重金贿楚军内部的某些人,让他们相互构陷,谣言四播,项王的毛病是多猜忌人而不能信任人,果真如此,我们就能乘机破敌了。”
汉王说道:“金钱算得甚么,来了去,去了来,是给人用的。好吧,你说需要多少之数?”
“我想不少于四万斤才够!”
“好吧!我立即下命令,先给你四万斤黄金,不够了你再说。”这汉王有这一点好处,不仅舍得财物,还不疑陈平会不会卷款潜逃,竟然大气得很。
汉王命左右取来黄金给了陈平,让陈平自己去安排一切。陈平于是单独嘱咐,命自己的亲信小校扮成楚兵模样,深入敌营,分头活动。
大约过了两三日,楚营中谣言就起来了。先是说那个钟离昧,说他立功无数,如今又阻挡了敖仓,功劳何其大也,而项王却不能论功行赏,心存怨气,在背地里发牢骚呢。说如果项王再如此不公,他就要联汉灭楚。
这些话渐渐传到了项羽的耳朵里,项羽开始对钟离昧有了戒心,不再重用了,还派了一员副将去帮着据守从敖仓到荥阳的通道,明为帮助,暗为监视。但是他对范增却仍然信任如故,并且亲自监督将plusmn;,团团把荥阳围住,非要活捉刘邦不可。
陈平知道,离间项羽手下的一两个将领,不足于重创楚军,就赶紧调整策略,把矛头指向了范增。
在陈平的建议下,汉王派出使节,去向楚军讲和,说是以荥阳为界,汉不犯楚,楚不侵汉,从此两家和平相处。
项羽接着也派出使者,到达荥阳城里,一向汉王回话,二想进一步探一探汉军的虚实。
陈平因此借楚使进城之机,做下了一个圈套。
楚使进见汉王,刘邦又装出了喝酒喝醉了的模样,糊里糊涂地说了几句话,就让陈平把使者接到了客馆里去休息。
到了客馆之后,陈平故意带着楚使从厨房边走过,见到厨房里的人抬进来鱼肉鸡鸭,还有不少蔬菜,来回地走过,还有人吆喝着:“今天有贵使来访,大家多卖些力,做一桌好菜,你们都会有赏。”
“是,是,我们一定会做好的,您放心。”
那个楚使听了,就以为这是犒劳于他了。你想他是为项王出使汉国,难道还有比他更重要的使节不成?
陈平引楚使在馆内息定,一边东拉西扯,消磨时间,一边不时地探问着什么。
只见陈平对楚使说道:“亚父近日可好?”
“甚好。”
“他年岁大了,要多注意身体啊!请你回去告诉他,汉王希望他健壮如昔。”
“好的,好的。”这时楚使己有些奇怪,为什么汉王独独关心亚父,从来不提一句项羽呢?楚营中谁不知道,当初汉王与项羽曾是结拜兄弟呀。
“他说有风湿痛,上次我托人捎去的药用后不知效果如何,以后可以再托人捎一些去。”
“不知,尚不知此事。”楚使心里更是吃惊,怎么,汉王与陈平还给他捎药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如此密切?
只见陈平忽然近过身来,问话里带着些许神秘:“贵使今日来汉,不知有否亚父的私人书信么?”
楚使道:“我是奉项王的命令前来出使汉国,并非是亚父遣来,何用得着亚父书函?”
那陈平本来热情的脸色立马就冷了下来,口气里充满了失望:“唔,原来你是项王所派,而不是亚父的使者呀!”
不一会儿,厨师长前来对陈平说道:“都准备好了,是否现在就摆上来?”
陈平故意拉着厨师长,走到室外,像是悄声,其实都让那楚使听见:“弄错了,并不是亚父的使者,如何配用大餐,算了吧,随便招待一下就可以了!”
“那,那做好了的菜如何处置?”
“你们都吃了吧!”
陈平自己竟不向楚使招呼,自行离去。
楚使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日己西斜,厨师才派出了一个小厮,端上来四样小菜,一碗米饭。不仅连酒都没有,那四样小菜里也没有一样是有肉的。
那楚使十分生气,本想站起就走,只是实在肚子饿了,只能扒了几口。饭一进口,尝出那竟是霉米所做,实在吃不下去了,就气冲冲站起,大踏步地走出馆舍,也不去向陈平等人告别,抢出荥阳,跑回楚营中去了。
而由于陈平早就布置停当,所以一路都无阻碍,任着楚使走了出去。
楚使回到了楚营,就向项羽一五一十报告了进城后的情况,并说范增与汉王已有勾搭,要项王防备这个亚父。
这时,陈平在楚营里散布的谣言,也已经传到了项羽的耳朵里。项王此时不由得不起疑心,怒声说道:“我前日就听到了传闻,还道他老成可靠,不便对他猜测,哪知他果真有通敌情事!这个老匹夫,我对他够好的了,他还想要什么?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项羽一向沉不住气,立刻就想把范增找来,问个明白。还是他左右的将领,劝告他先调查一下,看看真实情况如何,别中了汉王的诡计。项羽一想也对,说不定这是刘季老儿的阴谋诡计,切莫中了他们的圈套。
可是,项羽不去找范增,范增主动来找楚王了。
其时范增还被蒙在鼓里,他一直主张项羽速战速决,这几天见到项羽按兵不动,不知何故,就跑来见项王,想要叫项羽督战部下,迅速攻占荥阳。项羽却没大理会他,
范增也没有理会项羽为什么会对他有些冷淡,就又说道:
“大王,古人有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我军兵临城下,应宜速攻,不知大王为何还在犹豫。”
项羽说道:“这事我自有主张,亚父不必代为筹谋了。”
这等于是拒绝了他的建议,范增有些着急,竟把他过去的功劳搬了出来,以证明他的正确:“大王,那次鸿门宴上,我曾劝大王杀掉刘邦,大王心慈手软,错失了良机,你看现在怎样?不等于养虎成患,才招至他兵攻彭城吗。此次如果再从荥阳逃走,他日聚势重来,我军就很难抵挡了,臣恐我不逼人,人就逼我,到了那时悔之晚矣!”
项羽面色很难看,仍是没有答话。
范增更着急,大声地说道:“大王,快则灭汉,迟则灭楚,这种情势再明白不过了,难道大王还想等吗?等到汉王逃跑了再去占领荥阳城吗?”
这声音激起了项王的反感,他勃然发怒:“你是叫我速攻荥阳吗?恐怕是我还没有攻下荥阳,自己的脑袋被人搬掉了!”
楚王可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过话呀,范增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一下子愣了。他瞧见项羽那眼神、态度,觉得很有些不对劲,于是忽然想到,是不是楚王听到了那些谗言闲语了呢?
他也是个急脾气,牛性子,这时仍大声说道:
“想来是大王听到了什么,对臣起了疑心吧?臣对大王是忠心耿耿的,大王可别中了他人的挑拨离间之计。也好,现在天下大事已经略定,臣年事已高,再也经不起军营疲于奔命、餐风宿露之苦了,我这就告退。请大王赐臣告老还乡,能将自己的骸骨埋于桑梓之地,也就是了。”说罢,掉头就要走。
范增这样做,并非是真的要辞职,只是想表示一下对项王并无二心,撂一下挑子的意思,其实他是希望项羽能够挽留他。哪知项羽一声不吭,也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根本没有挽留他的意思。
项羽拧着劲,范增则人老而脾气愈倔,双方互不相让。范增一踩脚走出去之后,却又没有看到项王派人来追,更是生气,就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把项王授予他历阳侯的印绶,遣人送还给项羽,自己带着一两个仆从,就坐车南下,准备回安徽巢湖老家去了。
路上行得很慢,范增还存在着幻想,希望项王派人从后面追来,可是他不断幻想又不断落空。后面根本没人来追他;而他心中的那股子怨气,却是与日同升。他想道,我那么大的年纪,出生入死伴随你项王,还帮你出了那么多的好主意,你若是听了我的,刘邦早就完蛋了,你也早得天下了,现在弄得刘邦如此坐大,难以收拾,倘若你离开了我,还不坠入了汉王的诡计,别说你得什么天下,说不定还死无葬身之地呢?
范增愈想愈觉得自己功劳特大,项王愈离不开他,可现实呢,项王就是不来认错,不来接他,这种反差实在令他受不了了。再加上已经是汉王三年的四月中了,天气十分炎热,一路上大毒太阳晒着,吃不好睡不好,那范增就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后来觉得背上痛得厉害,开始以为是车子颠簸所至,后来实在受不住了,让仆人掀开衣服一看,竟是热毒发作,攻出一个大大的疸来。
仆人问他,是否停一停,到了彭城之后,请个郎中看一看。范增是身体愈病脾气愈坏,肌于车上,大声叫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赶路,连家都回不去了!”仆人只得扬鞭催马。
车走得愈快,就觉得道路颠簸得愈厉害,那范增趴卧在车上就愈是疼痛,再加上毒太阳愈来愈热,晒时愈来愈长,还没赶到彭城,范增就昏迷不醒了。仆人怕他死在车上,就找个宿头暂时休息一下,却只是一家很小的旅店,没什么好吃的,又找不着郎中,两天之后,范增突然清醒,想是回光返照。他突然问道:
“项王,项王是没有追来吗?”
“没有,根本就没人追来。”
他大叫一声:“气死我也,这个竖子,败亡有日了我恨哪!”那背上的毒疽,被他一挣,也一下子爆裂了,血与脓流了满脊背,范增顿时气绝身亡。
仆人来到彭城,向城守做了报告,很快消息传到了项王那里。项王一听范增死了,顿时引发了恻隐之心,“是不是真的错怪这老头儿了?”是啊,他人都七十一岁了,也从没有亲戚子侄前来求官,他要叛我项王干什么?是不是真的是汉王的离间之计?
一想到此,他把对范增的责怪一股脑儿都转嫁到了汉王的身上,立即命令进攻荥阳。同时,他又把那些曾经怀疑过的将领如钟离昧等找了来,向他们表示歉意,自己错怪他们了,说只要攻下荥阳,就给他们加官晋爵。这些将领看到项王如此高姿态,各个欢喜,如此一来,楚军上下反而同心,非要攻克荥阳不可。
项王日夜催兵猛攻荥阳,汉王只得全力守城,将士们日夜不得安息,不仅疲劳,而且粮食日少,都是半饥半饱的,眼见得是快要守不住了。
那成皋守将英布也曾领军前来驰援,项王亲自迎战,见了英布,反而骂英布背主求荣,英布几战皆败,只得退军。
成皋没什么指望了,敖仓又被封锁,而那个韩信却在千里之外,无法联络,汉王感到山穷水尽,眼见得很快要成了项羽的俘虏,内心也焦急万分。
尽管张良、陈平都是一等一的谋士,到了这个时候,也都束手无策了。
汉王只得召集全部将领,再用激将法、封官许愿法,让他们努力守城,并准备派出信使,向四处告急。这时,有一个汉将纪信,说要向汉王秘密进言。
汉王屏退左右,问道:“纪将军,你有何妙策,不妨说给寡人听一听。”
纪信道:“荥阳已为死城,再在此固守无益,汉王应当尽快离开,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话是不错,但是四边都被重兵围定,我就是插翅也难飞出荥阳啊!”
“大王,在平时,我的属下都说我有些像汉王模样,是也不是?”“是,我也觉得你很像。”
“这在平时,我尽量避开,不敢言像汉王,今天却是好事。”
“怎么······” .
纪信靠近汉王,趴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那汉王惊道:“将军,这如何使得?”
“大王如不听臣言,那么城破之日,玉石俱焚,大王必然会死于城中,汉国没有了汉王,怎能再与项王争天下,你属下将有多少人死于项王的暴虐之下?今死臣一人,大王得脱大难,就是大王手下将士,也都得全生,臣以一己之命,换得千万人新生,也换得大王安然脱险,这笔账,是划算的。大王还犹豫什么?”
汉王还在犹豫,“只是,只是,寡人怎么能让将军替难呢?我心中不忍,不忍!”
“要是这样,那么我们全城将士都会死在城中,与其两天三天之后死去,我不如现在就死在汉王的面前。”那纪信拔出剑来,就准备抹自己的脖子。
汉王连忙抢下座来,托住了纪信的手,一迭声地说道:“将军不必如此,我是感将军忠心,不忍心而已,既然将军心意已决,那就听从将军吧!”
等到纪信放下了剑,汉王抹了一下眼睛,做垂泪状,并且说道:“将军忠贯日月,古今无双,待到汉国能定江山之时,我一定拜请上苍,封将军为神,永享香火。”
刘邦召入陈平,讲了纪信的意见,问他有何看法。
陈平道:“纪将军如此忠诚,汉王脱困有日了。只是,纪将军所说之法,还得稍加修正,等臣再添一计,那就能确保无虞了。”
陈平于是同汉王悄声说了几句,听得汉王直点头。
原来,那纪信的主意是,让汉王装扮成一个无名偏将,在纪信扮着汉王出城突围之时,让汉王乘机骑马逃脱。而陈平则是声称要投降项王,然后······
计议已定,由汉王亲自书信,派出得力的干吏出城,求见项王,表明汉王准备投降。
汉使跪伏地下,递上书信。项羽展书阅毕,向汉使问道你们汉王真的要降,不是又是使诈吧?”
“楚王哪里说来,楚军兵围数月,城中粮食己尽,汉王只得杀马而食,百姓饥饿,甚至有易子而食之惨状。汉王不忍百姓跟着他受苦,只好向楚王求降,只望大王能保全他及全家性命,他只要能在大王手下做一个万户侯,心愿已足了。”
“嗯,你说的城中无粮,我倒相信,只是刘季说他不想当王,只想当个万户侯,这恐怕不是他心里所想的吧!”项王再问道,“那么,刘季什么时候出来投降?”
“今夜便可以行动,只是汉王交待我要告大王知道,并号令楚军,勿伤城中饥饿己久的百姓。”
项羽没有正面回答,言道:“就这样吧,你回去通知汉王,如果误了今夜,休怪我明天屠城!”
汉使唯唯,更加恭顺地再次行礼,倒退出帐。
项羽叫过钟离昧,对他说道:“你就守着东边城门,如果见到汉王出城,不必再请示我,一刀就把他杀掉好了!”
“末将遵旨!”
吃罢晚饭,钟离昧和其他将领,都精神抖擞,等在东门外,准备擒拿汉王一干人等。
他们巴望良久,城门终于打开了,结果,出现的却是一支古怪的队伍。
开始钟离昧他们还以为是汉军的士兵,及近一看,原来都是一些城里的妇女、儿童。服饰奇奇怪怪,五花八门。钟离昧怕走脱了汉王刘邦,连忙上前去阻止。
不料那为首的百姓也倒乖巧,立即跪地向楚军哀告道:
“将军听禀,我等俱是城中妇女儿童,已经数日无衣无食,只好趁着开门之机,出外求生,逃往他乡,还望将军放我们一条生路,赏一线生机。将军们积此阴德,将来必定福寿双全,公侯万代!”
钟离昧等只知道擒拿汉王,灭汉军,却想不到会有此情况出现,心中己无了主意。他看着其中有些人还哭得真可怜,抱着士兵的腿在不断哀求。而仔细一看,的确都是妇女无疑,只是老少不等,衣衫褴褛,面带菜色。
还有一些奇而怪之的现象,令楚军不解。一些人甚至还戴着汉军士兵的头盔、披着衣甲’楚军冲上去逼着她们停下,掀开衣甲,却仍是妇女,问她们为什么如此,就告之冬天里早没有衣穿,天气又寒,所以捡了汉军阵亡士兵的衣裳御寒。
没有办法,只得让这样一支奇怪的队伍走出城去。
谁知道这支队伍竟然没完没了。有的鸡皮白发,有的蝉鬓朱颜,有的怀抱婴儿,有的手挽筐篮,扭扭捏捏者有之,娴娜妩媚者有之,哭哭嚷嚷,叽叽喳喳,什么声音都有。
那些楚军士兵,一直闭塞在军营之中,哪里见过如此众多的妇女妖娃,都当成新鲜来看,一时俱围在了两旁。而南城、西城、北城的楚军,听说东门口有此等奇事,都不知不觉围了过来观看热闹,像钟离昧那样的将军,也都忘记控制自己的部队了。
楚军只道东门大启,汉王必要出降,所以重点把守东门,连不少文吏文臣,都围集到了东门。汉王刘邦,带着文臣陈平、张良,武将夏侯婴、樊哙等,悄悄启开西门,混出城去,那里即使有那么几个楚军,也被他们悄悄杀尽。
汉王临走,将荥阳交代给御史大夫周苛,裨将枞公,还有那个一直被刘邦软禁、后来又略略恢复了他的部分权力的魏王豹,让他们三人同守荥阳。
这支没完没了的队伍走得很慢,一直走到黎明刚刚走完,估计出城的妇女不下四五千人。到了天明时分,才开始有汉军队伍出城。只见前有仪杖,执旌旗羽葆,后有护兵,举斧戟戈矛,中间是一乘龙车,
黄屋左纛,当中端坐着一个王者,在前护后拥中缓缓移动。
楚兵楚将,看到了王车,以为肯定是汉王投降了,欢呼声雷动,也就没有一个将领去掀那车帘,这车便向着楚营行去。钟离昧和他的军队被夹在两旁,他虽然记得要击杀汉王的命令,只是在广庭大众之下难以下手,心想让汉王投到楚王跟前也不会有错。
车到楚营,还不见王者下车,楚将有些奇怪,有的己经去报知了项王。那项羽也是一夜未睡,在帐中摆着架子,专等钟离昧提着汉王的人头,或者是押送汉王来见,听到报告,便出帐来看。岂知那车中仍无动静,项羽发怒道:“这个该死的刘季,还摆着这样大的架子,或者是醉死了不成?”
他命楚军都点起火炬,照亮四周,又让钟离昧掀起了车帘。
车中果然坐着一个王者,那面目有些与汉王相似,却绝非是汉王。
项羽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汉王,不要命了么?”
“我乃大将军纪信是也,特代汉王来见项王!”
项羽这时才知道受骗了,更加恼怒,咆哮怒骂不止。而那个纪信却比他更沉得住气,反而呵呵笑道:“项羽匹夫,你仔细听着!我王岂肯投降于你?他在今天早晨已经走出了荥阳,到各地去招集多路兵马,准备与你决一死战了。我知道你是总要失败的,到时必为汉王所擒。如果我能不死,说不定还会替你说上几句好话。现在你赶快退兵吧!”
项王气急败坏,命令士兵纵火,士兵们都把手举的火炬投向龙车,龙车顿时火起。那纪信仍端坐于车中,一动也不动。最后,熊熊的火势终于熄灭,龙车化为灰烬,纪信竟连吭一声都不曾,被烧成了一段黑炭。
楚将楚兵都注意着龙车,一时忘却了荥阳城。等项羽将兵再推至荥阳城门口,下令进城的时候,城门早就关闭了。
项王督兵攻城,周苛与枞公下令死守。由于走脱了一些汉军,城中兵器与粮食尚还可以维持。因此楚军登城,汉军就用滚石与箭镞施放,拼命抵抗,那项羽一时竟没有得手。
周苛见城池能保得一时无虞,便向那个楸公建言道:
“我们两个奉了王命守城,反正落在项王的手里是死,只有死守一途。现在城中还有数十石积粮,总还可以守它旬日。只是我不放心的就是那个魏王豹,不知道汉王为何要把他留下,还说让我们三人守城,这不等于给了他权力吗?现在兵少城门洞又多,万一他生了背叛之心,偷开了城门,放楚军进来,我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吗?”
“说得不错,但是没有汉王的命令,杀了他,万一将来责怪我们擅杀,会不会降罪于我们?”
“要是守不住城,我们都得完蛋,如果能守得住,那么守城功大,杀魏王事小,汉王是会体谅我们的,这总比那城亡人死好多了吧!”
枞公觉得这话很对,当即同意诛杀魏王。于是,周苛便带着几个从人,和枞公一起去见魏王,说是有军务大事需要协商。
魏王并不知有诈,出来相见,才谈得几句,那周苛猛地抽出剑来,向着魏王就砍,魏王豹避得一避,只是伤到了前胸,刚想逃跑,那枞公接着就砍,将他劈倒在地。
这时候,魏王的母亲已经死了,而他所宠幸的薄氏已经成了刘邦的妃子。身边再也没有亲近的人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找不到。
周苛找来余下的将领,说明那魏王有了异心,想要开城投降,所以提前处决。这些将领知道魏王一直失势,形同拘役,也没有什么可怜的,只是心生警惕,再也不敢懈怠。
而魏王豹就被士兵们抬了出去,找一个偏僻之地草草地埋葬了。
城中汉军,犹如当年项羽破釜沉舟之态势,守不住便会丢失身家性命,因此全力守城,不分白天黑夜,分外尽职。
不知道是楚军知道汉王已去,再打荥阳已经没有意思,还是汉军的确守得顽强,总之那项羽竟没能把荥阳攻占下来。
项羽还围在荥阳城下,准备加力攻城,这时候得到了侦骑报告,说根据确实的消息,那汉王已经在关中重新征到了兵马,现在驰出武关,向着宛、洛进发,很可能是要去东南方向,或有可能去偷袭彭城,抄项王的后院老家。
项羽想不到刘邦的兵势如此之快。他分析了一下形势,如若果真如此,那么韩信正在北面,汉王如果得逞,又会从西南方向来包抄他,将他困在中原大地。现在攻占荥阳意思已经不大了,不如回兵,去寻找汉军的主力决战。
于是,项羽下令楚军兵撤荥阳。
原来,汉王从荥阳城逃脱,奔向成皋,与英布合兵一处。这时听到了纪信的死讯。那纪信是为他而死,也令刘邦悲伤不已。他发誓一定要回报此仇,就向关中进发,以图再招兵马,同项羽在荥阳决战。
这时候,有一个叫辕生的,来向汉王献计,他对汉王言道:
“大王,你不必再到关中征兵,也不必援救荥阳,你只要假装出兵武关,南向宛、洛,那么项王必定以为你要去进攻彭城。项王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放弃荥阳,来追赶你的主力。大王可以在一些大城市停驻,如果遇着楚军,不必急于寻战,只要坚守即可。并可以派出信使告知韩信,要他们平定东北后前来会师。如果大王能够再坚持数月,那么,成皋、荥阳的汉军都能得到休整,要是这三处兵马能合于一处,何愁杀不败楚军?”
汉王认为这个主意可行,就领兵即出武关,到达了宛城。结果项羽真的撤军荥阳,前来追击。汉王以逸待劳,连忙命令兵士多挖战壕,.多备竖栅檑石,立定营垒,静等楚军来攻。当项羽带兵到达宛城之后,刘邦已经备战妥当了。
五十二
项羽带兵压向宛城,数次向刘邦挑战,刘邦就是坚守不出,而通向宛城的路,到处都是障碍,战马根本不能行驶,步军也无从夺路。一时又成胶着。
再说当初,张良曾经献策,要争取三个人同时前来助汉王对付项羽,一个是英布,一个是韩信,还有一个是彭越。
三人中,彭越是最弱的一支,不过他与汉王的关系较好,因此也受命援汉。汉王就授他为魏国的国相。彭越带兵不多,不过上万人,就自然而然成了一支游击军,不时骚扰楚军的后方或偏营,甚至抢夺粮草,弄得楚军很是搔头。在项羽兵抵宛城之后,彭越也是如此这般地在那里小打小闹。这激起了项羽的火气,又看宛城一时攻不下来,就转兵去打彭越。
彭越是一个小跳蚤,楚军等于是一个大拳头,要么打不着,如果一拳打中,必死无疑,双方周旋了几次,彭越损失不小,只得退到河北。
项羽失去目标,听到了刘邦这时又到了成皋城,与英布合兵一处,准备抗楚。项羽就想要去包围成皋,走在半途,突然转向,来到了荥阳城下。
本来周苛、枞公二人守卫荥阳,日夜不懈,现在看到楚军一会儿奔西,一会儿奔北,像是在看热闹似的,没有在意,却突然间挥师就进攻荥阳,打了他们措手不及。等到周苛他们清醒过来,荥阳被楚军攻占。周苛与揪公,也成了项羽的俘虏。
项羽先把周苛押进大帐,开始还温和地对周苛说道你能够坚守荥阳,说明你还是有些能耐的了。你在刘季那里官职也不大,这样好了,你如果肯投降于我,我授你为上将,封你三万户汤邑,你干不干?”
周苛却没给项王好气受你不来降汉,反而要我降你,这岂不是怪事,你哪里是汉王的敌手,我若降你,没过几天楚国就完蛋了,我还有何面目再见汉王?”
项羽听罢,顿时就发怒:“你不过是个无名小子,我现在劝降是看得起你,不要登着鼻子上脸。我如果一刀砍了你,是便宜你了。来啊,左右,把那只鼎锅抬上来,我要把他给煮了!”
士兵抬上鼎锅,又加了柴火,本来是滚开的水更加沸腾,士兵又给周苛剥去衣服,这时周苛知道反正要死,就骂声不绝。项羽道:“先把他的嘴堵了!”士兵向他嘴里塞进一个木橛,又将他扔进鼎锅,不一会儿周苛就被煮得骨肉离散了。
丢进周苛,又押上来揪公。项羽把他推至锅前,看那里面翻滚着的骨肉,说道:“这就是周苛的下场,你怕是不怕,要是怕就降我!”
枞公显得十分平静,“我与周苛同守荥阳,他被你烹了,我却降你,就是能苟活于世,世人的眼光也等于是在烹我,我想还是随周苛一起去了吧!”
项羽道:“说得也对,不愧是条汉子,我不煮你了,给你一刀痛快吧!”就命人把楸公押出帐外斩首。
这荥阳城中,一时间竟出了三个忠于汉王的烈士。
项羽的大兵进了荥阳,驻扎于城内外,而成皋离荥阳不过数十里路,两个冤家,又是眼对眼,鼻子对鼻子了。听说项羽马上就要进兵成皋,刘邦心里害怕。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代他去死的纪信,又听说周苛与枞公的死讯,心想哪还有那么多肯代我去死的忠臣,万一自己被项王抓住,说不定也被丢进鼎锅煮了。他越想越害怕,就连其他将领都不通告,只带着夏侯婴等几人,潜开了北门,私自逃跑了。
他这个时候对成皋的守将守军都不相信了,认为惟独能够保护他的就是韩信。由于韩信正在征北征东,不能回到他的身边,那么惟一的办法,是跑到韩信的营中去。
第二天将领们见不到刘邦,有些慌了,一打听才知道刘邦己经走了,这些将领都无法再守城,也都整顿部队,从北门出城去追赶汉王。而那个英布,出城去与项羽接战了一阵,跟着也赶快撤退。
再说韩信与张耳,还没有伐齐,因为赵国仍不平静,他们就纵兵四处讨伐,平定了赵国的数十座城市,当下驻军在修武城中。
汉王当然知道韩信所在,他身着便衣,星夜潜入修武,冒充是汉王的使者,说要见韩信,先是在驿馆住了一夜,天刚刚见明,就闯入了韩信的营帐。
这时韩信营中的兵士都刚刚起床,听说来了使节,又没带印信,问了几句,也不知所以然,就不敢放入大帐,只好将他们看守起来。却有中军护卫,是认识汉王的,一见汉王到此,吓了一跳,连忙迎进大帐,并要去通报韩信。
汉王不许,他径直进入帐中,见到榻旁还放着将印兵符,立即抓到了自己手中,然后命令中军通知升帐。
众将领还以为是韩信有令,进入帐中,才认出原来是一个穿便衣的汉王。
大家只好行了大礼,再待立两旁。
汉王自说自话,下达了几个命令,换了几个职守。
这之后,汉王才叫人去唤韩信、张耳,让他们到大帐来见,韩信与张耳这时才见到汉王,连忙匍匐见礼,口称不知大王驾到,死罪死罪。
汉王摆起架子,训斥韩信道:“我一直等将军平定赵齐,挥军南下,与主力会合,一齐击楚,左等将军不来,右等将军不至,你却是一直逗留赵地,没有进击,不知何故?”
“禀大王,本来灭赵之后,就拟向齐。只是赵地光都城收复还不能成事。因张耳并非赵人,况他手中兵将不多,我恐赵民不服,会生异端。万一我攻齐之时,赵地生起变乱,就不利于赵王,也对我形成腹背受敌态势。现在抚剿略定,正可进兵齐地,不想大王亲自到此,得以面陈。大王且屯兵此地,伺便攻复成皋,臣等当即引兵向齐,今得仗大王神威,定会一鼓而平,就好乘兵西向,与大王全师,去击楚军了。”
刘邦听罢,立即换了一副笑脸:“很好,将军稳扎稳打,每战必胜,我岂有不知之理。你们先起来吧!”
到这时韩信与张耳才敢站起身来。
刘邦又继续命令:“这样吧,赵王呢,你带着自己的兵马立刻回到赵都镇守;韩将军你继续在赵地征募新兵,准备伐齐,中军就留在原地保护我好了。”
韩信与张耳都得令而去。
韩信刚走到帐门,刘邦叫住他道:“上将军,你以后不可如此麻痹,将印授兵符都放在榻上,万一丢失,岂不铸成大错!”
“是,是,末将今后一定小心为是。”
后人评说,那刘邦确是个小心眼,他怕单人独马跑来韩营,万一韩信心生二意,就会将他扣留,自任为王或者投效项羽,他刘邦就会成为韩信或是项羽的阶下囚了。哪怕这是万中之一,他也不得不防,因此就给韩信来了个突然袭击,还先发制人地说了韩信的不是。
韩信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不明白为什么汉王竟不带兵将,而且身着便衣,到他的营帐里来,直到汉王成皋兵将陆续到此,他才明白,原来汉王被楚军步步进逼,在那里是待不下去了,才会跑到他这里来的。
不几日,汉王的那些成皋原部,都陆续地到达修武与汉王会合,兵势复振,汉王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不再有所惧怕。
又过了几日,急听到侦骑报告,西楚霸王已经派兵向西进军。
看来,项王的意图甚为明显,就是要挺进关中,去抄汉王的老巢。关中不仅是汉国的后方基地,还有他儿子刘盈为太子在那里镇守着,如果后方不保,那么就等于汉国覆亡了。
刘邦坐不住了,立即召集众将臣计议。
刘邦对将领言道:“现在项王西向,肯定是要窥我关中,这关中乃是我根本重地,万不可失。我准备把成皋以东之地全部舍去,索性力保巩、洛一线,阻止项王西进,你们看如何?”
那个郾食其自从上次出了一个馊主意之后,很久都不敢再说话了,这次他认为汉王的主意实在是不高明,正是他献计的好机会,所以忍不住了,就抢过了话头。
“大王,臣以为不可!臣闻君应以民为本,而民以食为天,粮食是民生的第一要务,不仅要让军队吃饱,还要让天下老百姓吃饱。成皋这里有一个敖仓,那里的粮食堆积如山,这次尽管项王占了荥阳和成皋,却没有进占敖仓,这是不幸中的大幸,是老天助我,万民有福,大王怎能舍去这么多粮食不顾呢?依照微臣的意见,就此再夺荥阳、成皋,占据敖仓。这样就能控制太行山,守住白马口。有这样一支大军拦断住楚军的后路,项王怎敢再向西进呢?”
汉王一听这计策还不错,就说照办,大部队开始向成皋行动。
在部队开拔之时,又有一位郎中叫郑忠的,向汉王献计道:
“大王,我想那项羽遣军西征,肯定有大量的粮草辎重拖拉在队伍的后头。我军不妨带兵偷袭,如楚军的粮草被烧,他们还能西进吗?在前面阻挡,那叫硬拼,在后面偷袭,那就叫巧夺,两者效果一样,后面却自损最少。”
“妙,妙!”刘邦听计后,立即令卢绾、刘贾两将,率领步兵各一万,会同彭越,分三路寻找楚军后方的粮草,务必要将它火烧干净。
这个卢绾的来历,我们已经做过交代。
这卢绾并非是个什么武将,说他是个文员也没有多大的才情。他是刘邦的家乡人,巧的是他与刘邦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两个父母以为巧合,相互间建立了交情。等到读书的年龄,一起请私塾老师开馆。卢绾倒是个规规矩矩的读书人,刘邦则是个经常逃学旷读的顽劣。不过即使如此,那卢绾还是能与刘邦玩到一起,算是两个最要好的朋友。
正是由于这段交情,卢绾就一直跟着刘邦,虽然他既没有战功也很少有好的计谋,却也绝不会背叛刘邦。
三支偷袭部队都跟在楚军之后,随时准备偷袭,他们打听到楚军的粮食囤积在燕西。三将暗商,由卢、刘去烧粮仓,彭越阻止楚军回兵施救。结果三将都不负使命,所有的粮草辎重都被烧个干净,回兵救火的楚军也被彭越打了个落花流水。
西楚霸王项羽还在成皋驻守,他在等待着西征军的捷报。这时便传来了西征军的粮食全部被烧的消息。还听得侦骑来报,说这次袭击的还是那个老对头彭越。
这下可把项王气得个七孔八洞一齐都冒火星,他什么都不顾了,一定要把彭越碎尸万段方能解恨。
项羽立即召来大司马曹无咎,对他嘱咐道:“彭越又烧了我军的粮草,真是可恨至极!如果继续让他在这一带搅和,我军哪有安宁的一天?看来我得亲自去剿他,这次一定让他身首异处,才泄心头之恨。你留下来守卫成皋,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主动出战,等我平定梁地,回来与你会师再说。”
曹无咎领命,项羽还恐他挡不住汉王大军,就再派司马欣帮助他同守成皋。
五十三
彭越是一员智勇双全的将领,他什么人都不怕,就是有些怕项羽。你想,不管用什么计谋,最终都要用武力决胜,恰恰在这一点上,他有些心怯。项羽每上战场,都是不要命的一副姿态,汉国的军士见他就躲,他彭越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怕谁就偏偏遇见谁。这次是项羽亲自带兵追击他彭越。彭越只有逃跑的份儿了。
彭越逃到了外黄城,这外黄在梁之西地,彭越入城之后,准备死守,哪知项羽恨透了彭越,见他在城内,就发誓猛攻,必欲杀之而后快。接连攻打了数日,战事愈来愈急,彭越觉得外黄是难守得住了,就乘着一个黑夜,打开北门,带兵冲了出去。出城之后立刻拍马狂奔,楚军追赶不及,只得停住,开进了外黄城。
项羽就是这个脾气,敌军愈顽抗,守城愈久,他就打得愈恼火,当他一恼火的时候,他就要屠城。这次彭越虽然没有守得多久,但由于彭越跑逃,他没有来得及抓住,就迁怒于外黄百姓身上。进城之后,他命令楚军搜索城中百姓,并贴出告示,凡是十五岁以上的人都得集中起来,到城边上去挖坑。这个用意十分明显,就是要坑杀城中的青壮年。那些不愿意去挖的都已经被处死了。外黄的百姓被楚军搞得天怨人怒。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有一个仅只十三岁的小儿,因《史记》上没有列他的名字,我们也只得叫他小儿就是了。这小儿是县官舍人的儿子。他竟直闯项王的行馆,要求见到项王。
“兵大叔,我是县官舍人的儿子,我有重要事情,要亲见项王一面,请大叔通报!”
守卫的士兵有些奇怪,那些青壮年见到他们都避之不及,为什么这个小儿什么都不怕,反而敢于要见项王呢?
“大王并不是谁都随便能见的,像你这样一个小儿还有什么事?快回家吃奶去吧!”
“那不行,你们不让我见,我是不会走的。”
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一双眼睛很大,像是要说话似的溜溜转。卫兵倒也喜欢他,就当成一粧趣事,通报了项羽。
项羽也感到诧异,就叫人把他领进来。
见到项羽威风凛凛坐在堂上,他也不胆怯,竟然从从容容,拜倒在地:“无知小儿,见过项王陛下!”见毕站起身来,目视项王。
项王见这个孩子生得可爱,倒也没有露出他的霸气,反而温和地说道:“喂,小孩子,你这么小小年纪,也敢来见我吗?”
谁知这孩子竟出语惊人:“有什么不敢见的呢?项王,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也会生儿子,像我这个样子。况且,人家说臣民就是大王的子民,也就是儿子的意思,儿子来见父亲,你怎么说敢与不敢呢?”项王一听,更觉得惊奇,温和变成了怜爱,欣然问道:“你既然来见我,一定有话要说,那你说一说有什么意见!”
小孩儿就站在阶下,朗声说道:“项王,外黄百姓,素仰大王威名,本来应当是提壶携食,慰劳大王的。可恨那个彭越突然占据了外黄。我们城中既无兵又无饷,就只得一时投降了彭越。老百姓本来的意思,是等待大王来救援他们。结果彭越不敌逃走,我们正高兴着等待大王解救我们呢,谁知外面的谣言传出,说什么项王要坑杀城中的百姓。所以我来问一问,到底是不是有那回事?”
那项羽倒也实在,“不错,这不是传闻,就是本王的意思,我恨城中的百姓不开门迎接,反而助彭越抗我。所以气不打一处出来,我就是要坑掉那些青壮年,不让他们将来援助敌军。”
那少年听了,也不畏惧,竟然侃侃而谈:“大王,你这就错了!外黄百姓,都是手无寸铁之人,在彭越重兵守住四门之时,就是有心向着项王,也无人敢缒城而出,迎项王进城。他们惟一的办法是坐等项王而已,现在项王进城,他们根本没有抗拒,这就不错了。如果他们要誓死抵抗大王,大王能顺利进城吗?恐怕还得三日五日,死去千数兵将,方可进得城里。可见广大百姓并没有助彭越,而是心向大王的了。”
“你这样说也许有些道理,但是保不齐彭越再来,或者是刘季到来,城中百姓也照样如此。所以我不如把他们坑了,叫他们不能助我,也不能助敌。你也不必巧言于我,再说多了,我说不定把你也给坑了。”
少年依然不怕:“大王,我说你的这个办法仍然不是一个好计策。您所说让外黄百姓既不能助楚,也不能助汉,这种想法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怎么又是我错了?”
“是啊,大王,外黄死了的百姓当然不可能助谁,他们都成了死鬼,何能助人?但是,大王您不想一想,一城的青壮年都被大王坑杀了,这是何等大事,这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四周。大王必不至于只想夺得外黄城吧,我想大王是要与汉王争夺天下。别说天下,就说外黄这一带,还有几十座城池,其他城池的百姓知道项王杀戮成癖,谁还敢开城迎接楚军?即使其他的军队走了,他们也得拼死相拒。如此一来,这几十座城池就会让几万的楚军伤亡。大王,你这就有了三个大错:第一是大王坑民的坏声誉传了出去,老百姓都心向彭越、刘邦而怨恨大王;第二,百姓都会拿起武器来抵抗楚军,大王凭空增添了许多的敌人;第三,这些城市里的百姓再也不会受楚军招兵,即使硬被拉了进来,也会千方百计逃跑。有了这三个大错,大王还怎么与群雄逐鹿天下呢?”
“咦,你这小孩子,这番话想是谁教了你的吧!”
“不是,小子自初蒙以来,也曾读了一些圣贤之书,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大王若要得天下,一定不能失去民心才是。”
“好吧,我就听你一回,放了全城的百姓便了。”
项羽说话算话,就张出布告,释免了全城青壮年。
此告示一出,民众都称颂项王的仁厚,后来听到改变项王初衷的,竟是一个十余岁的小儿,都啧啧称奇,把一腔感念之意,都倾注到了小儿的身上。
但是,项羽也的确得了不少好处,在项羽再次举兵向别的县城之时,那些县城民众都畏惧项羽的虎威,又知他没有杀害外黄百姓,都自动投降了。如此一来,连外黄在内的十七座城池,竟然没费多少力气,全归了楚军所有。
这时候,已到了汉王三年的冬天的年关,转眼就到了汉王四年,也即公元前的203年。项羽军准备到比外黄更大一些的睢阳城中去过年。睢阳离外黄较远,又是在天寒地冻中行军,及至半月,才到了城郊,时间已是大年的三十。项羽决定就在大帐之中过年,接受将领们的祝贺,并准备让士兵们好好狂欢一下,饱餐一顿。
项羽刚好摆好宴席,他的士兵都还没有吃饭,却来了报子的急报:“禀报大王,大事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慢慢地说!”
“大司马曹无咎阵亡,成皋重新落入了汉军手中。”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不是叫他坚守勿出的吗?难道这样也被汉军攻下了?”
“不是,是汉王使计,让曹无咎出城迎敌。结果被汉军堵在了汜水边上,退不回去了。他、他拔剑自杀了。”
“那,那个司马欣呢?我不是让他相助曹无咎守城的吗?”
“司马欣也殉难了!”
“这帮、这帮没有用的东西,不听我的话,被汉王所乘,真正是气死我了。”
项羽说罢这几句话,竟然一挥手,将摆上桌子的美酒佳肴一抹,全都摔到了地上,他大声地说道:
“不吃了,不吃了,全军开拔,去找刘季那老儿算账去!”
手下将领等他稍为清醒了一点,缓声建议道:“大王,既然成皋已失,也不急于一时,就让士兵们过个年再去不迟。”
“等煮好了饭,都带在路上吃。”
这时项羽的兵马,距离成皋足足还有三四百里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