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整个世界被笼罩在茫茫夜色中。
花城的一座地标建筑,顶楼依然灯火通明。这个城市因四季如春、常年花开不败而被冠以花城的美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装修低调奢华的总经理办公室,一个衣着体面、长相俊逸的男子正埋头处理文件。男子绯色的唇角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幽邃的眼眸深若寒潭,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与自然流露的表情,即便是当红明星都为之黯然失色。
“叮铃铃。”办公桌上的外线电话急促地响起。
男子习惯性地拿起话筒,以略带磁性的嗓音说:“喂。”
“请问,这里是《花城晚报》讣告发布电话吗?”一个慵懒中透着倦意的声音问。
讣告?男子微微蹙眉,不耐烦地说:“小姐,你开什么玩笑?”
“先生,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要发讣告。哦,见报时间最好在明天,或者后天。”电话中的女子声音依然慵懒,似乎倦意渐浓,“麻烦你行行好,帮我记下讣告内容,可以吗?”
男子有点哭笑不得,同时对这个奇怪的电话有几分好奇:“可以,麻烦你将死者姓名、死亡原因、死亡时间一一说明。”
“哦,死者姓名:慕容雪,女性,25岁,死于,煤气中毒吧。”女子声音微微一顿,似乎在思考什么。
慕容雪?这是时隔5年后他再一次听见那个恍若隔世的名字,令他没想到的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
慕容雪,死了?
男子脸色骤变,捂着胸口站了起来,身体急促地起伏着,语气颤抖地问:“麻烦你,再说一遍,死者叫……什么名字,具体,年龄?”
那一刻,男子俊逸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惧。
“死者慕容雪,25岁,煤气中毒,死亡时间,大概是今晚10点30分钟,哦,11点也行,这样可以吗?”女子倦怠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烦,似乎十分犯困。
死亡时间今晚10点30分,或者11点?男子的目光震惊地停留在屋内的落地钟上,此时,时间正好是晚上9点40分,毫无疑问,慕容雪现在还活着!
男子猛然一惊,继续追问:“死亡地点在哪里?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什么时候来支付讣告费用?”
“死亡地点?唔,你就写室内吧。我叫什么名字?我叫,慕容雪。”女子说完最后三个字,电话里传了一阵巨大的响动,随即再也没了声音。
慕容雪?死者是慕容雪,打电话发讣告者也是慕容雪!男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由震惊转为煞白,拿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
“慕容雪,我是欧阳胜寒,告诉我你在哪里?”冷静下来的男子对着话筒吼了起来。
没有声音,话筒里死一般寂静。
该死的,这个打电话的疯女人居然想用煤气自杀,甚至把死亡时间都安排好了,自杀前还误把他的办公室电话当成了报社发布讣告的服务电话。幸亏是他接的电话,否则……欧阳胜寒有点不敢想象了。
欧阳胜寒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激荡拨通了一个电话:“刘星,麻烦你帮我查询一个座机的具体位置。”
欧阳胜寒驱车奔驰在前往幸福小区的途中,通过电信局查询到慕容雪的座机电话从该小区其中一间屋子里打来。他看了一眼车载液晶电视上的时间,现在是晚上9点50分,离慕容雪打给他电话已有10分钟了。
幸福小区是一个城中村,外来人口很多,鱼龙混杂,治安状况堪忧。欧阳胜寒做梦也没想到,慕容家的千金大小姐慕容雪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还会选择这样的地方自杀。
可是,打电话的慕容雪会是他所认识的慕容雪吗,会不会是两个同名同姓的同龄人?他甚至在心中祈祷那个企图自杀的慕容雪另有其人。
“欧阳胜寒,你一定是着魔了,当年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你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呀!”车上的欧阳胜寒自嘲地摇头,绯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未能迈过心中的那道坎儿,有些事情,他还是没能完全放下。
欧阳胜寒到达幸福小区时,看见小区门口停了两辆消防车和一辆警车,120救援车也及时赶来了。因为小区是城中村,道路狭窄,消防车和救护车开不进去。
由于是晚上,小区楼下有许多身穿睡衣不知所措的居民及看热闹的路人,警察在一旁耐心地劝导和疏散。
“对不起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我想知道慕容雪小姐怎么样了?”欧阳胜寒急切地问。
“人还在屋里,消防员已经去救援了。”一个维持秩序的警察说。
“你就是报警的欧阳先生吗?”一个年长的警官问。
“是的,我报的警。请问,慕容雪怎么样了?”欧阳胜寒又问。
“正在救援。对了欧阳先生,救援结束后麻烦你配合我们录一份口供。”年长警官说。
“没问题,我可以进去看看吗?”欧阳胜寒指了指里面。
“不行!施救现场随时可能发生意外。”警官一口回绝。
“我是慕容雪的朋友,”欧阳胜寒又说,“不,是亲人。说不定她还很清醒,只是一时想不开不配合救援,或许我能劝阻……”
此刻,欧阳胜寒不得不再一次承认,如今的他还在担心那个无情无义的可恶女子。慕容雪,永远是他的劫!
“那好吧,不过你小心一点。进入救援地区不能使用手机,也不能吸烟。”警官看了他几眼,随即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便放行了。
欧阳胜寒来到了七楼,一股刺鼻的煤气味钻进鼻孔。
该死的,这女人还真打算寻死!
“怎么样,还没进去?”看见消防队员准备用电锯锯门,便问。
“防盗门锁死了,所有防盗窗户都上了锁,看来户主存心轻生。”消防员无奈得很。
“煤气味这么重,用电锯时万一产生火花,岂不会发生爆炸?”欧阳胜寒问。
“现在除了开门,别无办法。”消防员皱眉说。
“这是顶楼,从楼顶进去不行吗?”欧阳胜寒焦急地说。
“试过了,没办法。”消防员摇头。
“那怎么办?”欧阳胜寒十分焦急,“用云梯可以吗?”
“小区道路太窄,消防车开不进来。”消防员的话彻底粉碎了欧阳胜寒的希望。
一辆玛莎拉蒂行驶在绕城高速公路上,开车的是一个面容沉静的男子,后排座位上坐着一个五官俊美的年轻男子,男子正一脸放松地闭目养神。
此刻,车载液晶电视正在播放花城新闻。
“观众朋友大家好,现在插播一条重要新闻。我们刚才接到市民热线,幸福小区A栋7楼住户发生煤气中毒事件,据称中毒者是一位复姓慕容的年轻女子。由于幸福小区是城中村,道路狭窄,目前消防车和救护车只能停在小区外,消防员正在积极施救,本台记者已赶往事故现场。”
男子骤然睁开双眼,眸光深处暗藏一丝紧绷,眉峰微锁地吩咐开车的男子:“去幸福小区。”
“好的。”司机随即朝就近的绕城高速出口驶去。
就在消防员焦急地寻求施救方案时,隔壁的门开了,一个身穿睡衣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男子一脸惊愕地看着门口的消防员。
“难怪我睡着睡着感觉不对劲,原来是隔壁的煤气传了过来,咳咳咳。”中年人喃喃地皱眉问,“出什么事情了?”
“隔壁的人很可能煤气中毒昏迷了。大叔,我们想从您家进入隔壁的屋子,救里面煤气中毒的姑娘,可以吗?”欧阳胜寒急切地说。
“可以,当然可以。”中年男子一脸和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谢谢大叔!”欧阳胜寒赶紧道谢,几个消防员拿着绳索和工具进入隔壁的屋子。
“哎,隔壁姑娘一直好端端的,平常不多言多语,见了我们倒也礼貌,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呀,怎么会想不开呢?”中年男子疑惑得很。显然,他这个邻居对于今天的意外感到十分不解。
“她可能做饭后忘了关煤气。”欧阳胜寒轻声说,连他自己都奇怪为什么到现在还在为那个寻死的女子开脱。
“唉,年纪轻轻的有啥想不开的,但愿她没事。”男子摇头。
救人如救火,此时此刻,身手敏捷的消防员身上拴着保险绳,迅速来到隔壁屋子的阳台上,一手抓住窗户,一手拿着工具,朝慕容雪的屋子逼近。
砰砰砰!慕容雪屋子的窗户玻璃被砸碎了。令人崩溃的是,窗户里面还安装了防盗钢条。
又一个消防员拿着大铁钳过去了,两个消防员用铁钳使劲夹着钢条,一下、两下、三下……几分钟后,一根钢条被夹断了。10分钟后,又一根钢条被夹断了,两名消防员顺利进入屋子。
隔壁众人见状,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房门打开了,消防员抱着一个身穿白色睡衣、双目紧闭、面容苍白如雪的女子出来了。
慕容雪,真是慕容雪!尽管只是一个侧面,欧阳胜寒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张熟悉的脸孔了。
这笨女人,还真自寻短见了!
“我来!”身高腿长的欧阳胜寒见瘦弱的消防员抱着慕容雪有点吃力,一把接过那个沉睡不醒的女子,疾步朝楼下跑去。
“先生,请问你是警察还是消防战士?”一个女记者的话筒递到欧阳胜寒面前,当她看见面前俊逸轩昂的男子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欧阳胜寒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这很重要吗?”
“当然,若你不是警察,也不是消防战士,那就一定是见义勇为的好市民啰。请问你与被救的女子是什么关系?”女记者收起眼底的惊艳继续问。
“无可奉告!”欧阳胜寒脸色十分难看,抱着慕容雪朝救护车跑去。
“医生,麻烦你们赶快救救她!”欧阳胜寒抱着慕容雪上了救护车,将她小心地放在早已撑开的担架车上,待命的护士手脚麻利地给慕容雪戴上氧气罩。
“先生,我们要对病人进行急救,麻烦你先下车。”欧阳胜寒被医生毫不留情地赶下救援车。
救援车呼叫着朝医院奔去。
“我是都市频道的记者,请问你与被救者是什么关系?”又一个电视台记者将话筒递到欧阳胜寒面前。
欧阳胜寒俊面一寒,转身朝自己的汽车走去时,却被一个警察拦下了:“先生,麻烦你配合我们一下。”
欧阳胜寒眼睁睁地看着救援车离去,暗自骂了一句,只得跟着警察去录口供。
道路拐角的一辆玛莎拉蒂上,俊美男子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停留在欧阳胜寒轩昂的背影上,双眸深处暗影重重。
“少爷,去医院吗?”司机陈良问。
方才,他们已经从车载液晶电视中看见了新闻播报的救援情况,甚至目睹了欧阳胜寒抱着慕容雪冲出小区送上救护车的一幕。
“哼,有欧阳胜寒在,我何必凑热闹!只是没想到慕容雪几年来一直蜗居在这里,她竟然有勇气自杀,看来我的确低估了她的决心。”章启佑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眸光深处似有静水流过。
“明白!”跟随章启佑数年的陈良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气。
章启佑随即拨通了一个电话,向对方交代一番后,又对陈良说:“走吧。”
“好的。”陈良随即发动轿车,玛莎拉蒂悄无声息地离去。
后排座椅上,章启佑绯色的薄唇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
半个小时后,欧阳胜寒出现在医院救援室外。
救援室门口的急救灯不停闪烁,闻讯赶来的报社和电视台记者也在外面等消息。
欧阳胜寒的心情由紧张不安变为焦灼、烦躁,眼尖的记者很快发现了他,大家朝他跑来。
欧阳胜寒转身给了记者们一个倨傲的背影。
“这位先生请等等。”
欧阳胜寒朝阴暗处一扬手,给了一个“搞定”的手势,几个身穿黑衣的高大男子挡住了记者们的去路。
几分钟后,记者们被医院保安以“病人急救中,不能打扰”为由请出了医院。
3欧阳胜寒不耐烦地燃起一根烟。
“先生,这里不能吸烟。”一个护士轻柔的声音传来,指了指走廊尽头,“那边有吸烟室。”
“哦,对不起。”欧阳胜寒赶紧灭了烟,目光再次投向不停闪烁的急救灯,剑眉紧锁,深眸停留在不断闪烁的急救灯上。
慕容雪,你若这样轻易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我欧阳胜寒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我发誓!
这是欧阳胜寒28年来过得最为漫长的一段时间。
紧张、不安、焦灼、愤怒、烦躁,无以名状的情绪充斥着他的整个身心。
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医生,病人现在怎样了?”欧阳胜寒冲了上去,看见医生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赵某某,主任医师”。
“病人不仅煤气中毒,头部还有严重的撞伤。”赵医生脸色凝重地说着。
欧阳胜寒想起慕容雪在电话里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他听到的那一声巨大响动,想必,那是慕容雪煤气中毒后倒地的声音导致了头部受伤。这笨女人,简直不懂得爱惜自己。
“病人目前还在深度昏迷中,我们已经尽力了,能否醒来,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赵医生面带倦容。
“深度昏迷,什么意思?”欧阳胜寒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地击了一拳。
“整个急救过程中,病人十分消极,对于我们的任何救援措施不予配合,几乎没有求生欲望。照此下去,极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希望你要有心理准备。”赵医生十分遗憾地说。
“植物人?”欧阳胜寒只觉得脑子一蒙,整个人呆了片刻,急切地抓住医生的手,“不行的,赵医生,她不能成为植物人的,她怎么能成为植物人呢?麻烦你救救她吧,她还年轻,才25岁,花样年华,怎么可能如此残忍?”
欧阳胜寒实在无法想象那个曾经阳光灿烂、美丽如蝴蝶般的女子成为植物人的样子,他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更没任何心理准备。
“先生,你冷静一点,我只是说病人现在没有求生欲望,并没说她一定会成为植物人。”赵医生话锋一转。
“那你的意思是?”欧阳胜寒仿佛是溺水的人在绝望中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病人一定经历了非常痛苦的打击,对生活产生了消极情绪,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才想不开轻生的。常言道,心病要用心药医,只要能够唤起病人的求生欲望,让她的潜意识里对生活充满信心和希望,用一些往事或者让她印象深刻的事情刺激大脑神经,还是有可能复苏的。”赵医生又说,“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这或许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坚持不懈地努力,请问你与病人是什么关系?”
“我是病人的朋友,麻烦你不管用什么办法,花多少钱,一定要让她醒来。”欧阳胜寒连忙说。
“你要相信我们,作为医生,没人愿意看见自己的病人出现意外。”赵医生公事公办地说完,朝办公室走去。
欧阳胜寒拨通了医院院长的电话。
几分钟后,赵医生一脸惶恐地出现在他面前:“请问你是欧阳先生吗?”
欧阳胜寒平淡地点头:“赵医生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赵医生满脸堆笑:“实在不好意思,刚才不知道贵集团是我们医院科研项目的赞助商,我就是科研项目的负责医生。对于慕容小姐的病情,我们会经过专家会诊后,给出最可行的治疗方案。”
“多谢赵医生。”欧阳胜寒不冷不热地颔首。
“慕容小姐将被转入贵宾房,欧阳先生可以随时前来探望。”赵医生又说。
“麻烦赵医生了,请你帮忙找一个最好的看护,用最好的药。”欧阳胜寒又说,依然不冷不热的。
“好的,没问题。”赵医生一脸微笑。
病房内,欧阳胜寒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戴着氧气罩的女子。
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病床上,雪白的被子下是那单薄的身体。慕容雪一直在沉睡,双眸紧闭,黛眉微蹙,脸色苍白如雪,氧气罩下挺秀的鼻子和毫无血色的唇显得楚楚可怜。
此刻的她,仿佛被一个恼人的梦所困扰,一只手上挂着针水,冰冷的液体滴入她纤细的血管。
曾经那么爱美的她,竟然变成这副颓靡的样子。若不是对她过于熟悉,他几乎不敢相信病床上的女子与他认识的慕容雪是同一人。
不可否认,床上的慕容雪此刻正经历着艰难的临界点。
她所面对的,一边是生的希望,一边是死的决绝。
此刻的慕容雪显得很平静,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峰显示出煤气中毒后的不适与难受。
一个曾经那么热爱生活的人,在这花样年华里,竟然做出如此决绝的事情,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她的身上到底遭遇了多么沉重的打击?这些年,她一定经历了巨大的伤痛与痛彻心扉的绝望,才不再留恋这个鲜活灿烂的世界,毅然地走上不归路。
“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如此想不开?”欧阳胜寒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了她微带凉意的脸颊。
慕容雪依然一动不动地躺着,眉宇间醒目的美人痣变得有些黯淡。
“雪儿,为什么?”他继续问,嗓音低沉、沙哑,目光困惑、焦灼。
没有声音,有的只是氧气瓶机械的运转声和欧阳胜寒自己的呼吸声,在病房内显得单调、孤寂、萧索、落寞。
“你还在恨我,对吗?”他苦涩地问,眼眸深处痛楚弥漫,“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麻烦你醒过来,告诉我我到底错在哪里,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你不是说,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吗?你就是这样好给我看的?好得不惜作践自己的生命,你的命到现在就那么不值钱?”欧阳胜寒低声质问。
慕容雪静静地躺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宛若进入了梦乡。
“慕容雪,你听着,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若你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欧阳胜寒凑近她的耳畔低声吼了起来。
慕容雪依然安静地躺着,安静得连睫毛都没眨一下。
“慕容雪,你若是还有一点血性,就给我争气一点,醒过来让我看看你心高气傲的样子!你不是慕容家的千金小姐吗?你有本事就站起来,打败你的敌人,别让我看你笑话。”欧阳胜寒继续吼着。
不管欧阳胜寒如何吼叫,慕容雪始终一动不动地躺着,安静得宛若一个睡美人。
欧阳胜寒沮丧地坐下,默默地看着那个沉睡的女子,深邃的眼眸显得焦灼而困惑。
口袋里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欧阳胜寒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来到病房外接起电话。
“飞扬,什么事?”欧阳胜寒问。
“欧阳,你在哪里?伯母刚才在新闻里看见你,现在急得不行。”李飞扬的声音传来。
“新闻?”欧阳胜寒眉峰微蹙,似乎想不到新闻播报来得这么快。
“就是幸福小区有人开煤气自杀的事情,你别说自己不在现场。现在新闻一直在滚动重播,我看见你抱着一个女人冲出来。”李飞扬急切地问,“那个女人是谁?”
“慕容雪,自杀了。”欧阳胜寒声音沙哑地回道。
“慕容小姐自杀?”李飞扬愣了片刻,声音有点变调,“怎么可能,她还好吧?”
“我在医院,你赶紧过来一趟,就你一人!”欧阳胜寒语气寒沉地强调。
“好,一刻钟。”李飞扬迅速挂了电话,看了一眼身旁坐立难安的美丽女子。
“飞扬,胜寒到底在哪里?”女子急切地问,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是不是因为慕容雪?”
“慕容雪自杀了。”李飞扬平静地看了一眼对方说。
“果然是她!想不到,胜寒回国才一个星期,竟然再次找到了她。这一切,到底是天意弄人,还是孽缘未了?”女子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中噙满泪水。
“若是慕容雪出事,欧阳会怎样,想必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李飞扬言毕,头也不回地离去。
女子呆呆地坐着,泪水模糊了视线,细小的牙齿将娇艳的下唇咬出了一排血印,娇美的脸显得有些娇弱无助,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憎恶。
慕容雪,你不是消失了吗,为什么现在会出现,为什么?!
岑美媛粉拳紧握,以致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也未能觉察。
李飞扬找到欧阳胜寒时,他已经在医院的吸烟室吸了半包香烟。
“欧阳。”李飞扬被烟雾呛得咳了几声,赶紧打开窗户在欧阳胜寒对面坐下,“慕容小姐怎么样了?”
“深度昏迷中,随时有生命危险。”欧阳胜寒语气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平静地开口,“雪儿的事情,你一定知道得比我清楚,对吗?”
明明是问话,却用了陈述的语气。
李飞扬知道,欧阳胜寒的平静是装出来的。此刻的他心里一定汹涌澎湃、湍急如流,恨不得找个地方狠狠发泄一番。
“欧阳,当初是你不要听到任何与她有关的消息的。我很想告诉你她这几年的情况,可是每次都被你岔开了。”李飞扬一脸无辜。
“可我从没想过她会落魄得住在那样破败的地方,过着如此不堪的生活。”欧阳胜寒语气寒沉,眼眸深处痛楚弥漫,“她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都是我的不对,欧阳,我该早一点告诉你她的情况,你责罚我吧。”李飞扬垂着脑袋,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你别告诉我,雪儿落得如此境地,是她运气不好!”欧阳胜寒目光犀利,狠狠掐灭烟头。
“老……老大,这个,我可真的不知。我只知道慕容小姐以前很爱你,可她背叛了你,如今岑小姐也很爱你。”想起岑美媛无助流泪的样子,李飞扬不禁有些难受。
“少废话,说重点,我要知道的是慕容家的情况,具体一点!”欧阳胜寒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我只知道,在你出国不久,慕容小姐经历了一场家变。慕容先生破产后自杀,慕容太太生病住院一年后因无钱医治自杀。常言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慕容小姐受到牵连,自然过得不比从前。”李飞扬的话令欧阳胜寒十分震惊。
“如此重大的事情,你们居然合伙瞒着我!”欧阳胜寒冷冷地看着李飞扬,胸部急促地起伏着。
那一刻,欧阳胜寒无法想象慕容集团破产后,从小锦衣玉食的慕容雪过着怎样的凄惨生活,她又是如何落魄到这个鱼龙混杂的城中村的。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无法想象,不敢想象,却又不得不去想象、去面对。
“是欧阳先生吩咐属下不让你分心的。况且,当时的你根本不愿听任何与慕容家的消息,我说了也是白说。”李飞扬看着他的脸色小声地争辩。
欧阳胜寒默然不语,是啊,在那段心如死灰的日子里,任何有关慕容家的消息,对他而言都是凌迟。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的真相竟然如此残酷!他一直以为过得幸福的慕容雪会如此落魄,最终绝望地走上自杀的道路。
经营有道的慕容集团怎么会在自己出国后不久破产,家大业大的慕容安与美丽优雅的慕容太太竟然双双自杀身亡?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慕容集团破产,至少也会为宝贝女儿留下一笔可观的储备金,作为商界大佬的慕容安不会傻到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慕容集团怎么会破产?”欧阳胜寒不敢置信地问。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实在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在欧阳胜寒的印象中,慕容安是叱咤商场的企业家,经营有道,但凡他涉猎的行业,无不赚得盆满钵满。5年前,在整个花城,只有欧阳家族能与之抗衡。慕容家族就像一棵参天大树,盘根错节,在花城的各个行业都占有一席之地,若想扳倒,无异于虎口拔牙,谈何容易!
“这个,怎么说呢,慕容先生在商场上一直雷厉风行、呼风唤雨,听说他为了在商场上立于不败之地,暗地里用尽了各种卑劣手段,很多商业对手都想置他于死地。一开始只是听说慕容集团偷税漏税数额巨大被查,后来又传言拖欠银行巨额贷款,还涉及黑道洗钱。慕容先生破产后从慕容集团的顶楼跳了下去。慕容先生死后不久,他的私人账户也被冻结,几幢别墅和度假山庄均被查封抵债了。慕容家不仅未能还清债务,反倒欠下银行大笔巨款。慕容太太由此一病不起,一年后因无钱医治,在医院吞服安眠药自杀。慕容小姐只是在父母出殡的日子出现在世人的视线中,据说家变曾令她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李飞扬的每一句话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对欧阳胜寒而言都是令他猝不及防的重磅炸弹,炸得他晕头转向、摇摇欲坠,辨不清东西南北、是非曲直。
“那慕容雪这几年是怎么生活的?”欧阳胜寒的声音略微颤抖,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激荡。
李飞扬透露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欧阳胜寒一时半刻无法完全消化,但他明显感受到心里涌起一种无以名状的沉痛,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碾过,既无助,又无力。
那一刻,他实在无法想象活得宛若公主的慕容雪,在父亲破产后面临的惨状,更无法想象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慕容雪如何放下身段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后来,听说隆鑫集团的章公子与慕容小姐交往了一段时间,两人还差点订婚。不过没过多久,慕容小姐不知为何就消失了。今天是她几年内第一次出现。”李飞扬的话令欧阳胜寒又是一惊。
“章公子,可是隆鑫集团的董事长的独子章启佑?”欧阳胜寒意外地问。
“没错,就是他。”李飞扬沉吟片刻,继续说,“当时许多人都说章公子与落魄的慕容小姐交往,不过是垂涎慕容小姐的美貌。后来没订婚,又说他趁火劫色,玩弄慕容小姐。”见欧阳胜寒脸色黑得如同锅底,李飞扬识趣地住了嘴。
“这么说,章启佑是趁机落井下石,对雪儿只是一时的兴趣?”欧阳胜寒目光寒冷,双手紧握成拳头。
“至于具体情况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李飞扬微微一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欧阳,如今世恒集团如日中天,股票一路飘红,慕容小姐的事犯不着由你抛头露面,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你准备怎么处理,任凭她在医院自生自灭?”欧阳胜寒语气寒沉,目光紧盯着他。
“可是,岑小姐那里……”李飞扬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还有,你尽快把慕容集团破产的内幕资料给我找来,越详细越好。”欧阳胜寒冷静地吩咐道。
“可是,那些资料很不容易找到。再说,我又不是办案人员,到哪里去找那些东西?”李飞扬满脸黑线。
“人是活的,你没脑子吗?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欧阳胜寒语气寒沉。
“那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见欧阳胜寒正在气头上,李飞扬赶紧松口。
“飞扬,对于慕容集团破产一事,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任何隐瞒。记住,任何隐瞒!”欧阳胜寒又说。
“明白。”知道欧阳胜寒脾气的李飞扬哪敢怠慢。
“还有,这些事情务必暗中进行,千万不要惊动老爷子,我不希望闹得满城风雨。”欧阳胜寒面色凝重。
“好的。”李飞扬慎重地点头。
“记住,无论公事还是私事,我不喜欢三心二意的人。”看着李飞扬离去的背影,欧阳胜寒语气不冷不热地传来。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李飞扬微微一怔,随即表态。
“雪儿,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欧阳胜寒发出一声痛楚的喟叹,黑暗中的目光深邃悠远,所有的前尘往事如暴风雨般席卷而来。
午夜时分,西区花园的一幢独立别墅里,灯光朦胧,忧伤的情歌在歌声的深情演绎中显得格外孤寂。
“一路上有你,
苦一点也愿意,
就算这辈子注定要与你分离……”
二楼的一间卧室里,章启佑懒散地坐在沙发上,双眸深如枯井,手中拿着一瓶红酒,不停地朝口中灌去。
地上,凌乱地放着两个空了的红酒瓶。
“慕容雪,小雪!”
章启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来到红木衣橱面前,一把拉开衣柜,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件件价值不菲的品牌女装,以及昂贵的包包、皮鞋、首饰盒……章启佑随意取下一件白色的裙子放在床上,那一刻,他仿佛看见身穿白裙的慕容雪坐在床前,绝色的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
“小雪,你真美。”章启佑一脸痴迷,扔下酒瓶朝床上扑了去。
“小雪,不要离开我,答应我,别走。”章启佑抱着裙子痴迷地说。
“你不会那么狠心的,对不对?你只是一时赌气离开,是不是?”章启佑的语气含糊不清,整个人趴在床上,“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找回来。”
“小雪,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你没良心!”章启佑用拳头砸着床。
“小雪,不就报仇吗?为了报仇,你竟然连命都不要了,值得吗?”章启佑的眼角溢出一滴清泪。
“慕容雪,你把我章启佑当什么了,一张随意利用的抹布吗?你可恶,我对你哪点不好?你要这样狠心,到死都不肯给我来个电话。我恨你,没良心的!”拳头继续砸在床上。
章启佑咬牙切齿地骂着,用力砸着床,直到醉了、累了,整个人才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地上,红酒瓶口浸出的液体将雪白的地毯染成了暗红色。
“小雪,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半梦半醒间,章启佑发出一声梦呓。
“小雪……”
半夜,章启佑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透过朦胧的灯光,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当年慕容雪睡过的卧室里。慕容雪穿过的白裙,被他压在身下。
头很痛,章启佑微微皱眉,看见地毯上的红酒瓶,才想起昨晚在得知慕容雪用煤气自杀后,他连一个重要客人都没去见,便打发了司机,独自驱车来到当年慕容雪居住过的别墅。
他喝醉了,眼前出现了幻觉,他在幻觉中抱着慕容雪睡着了。
章启佑一手扶着额头,俊秀的眉峰紧锁,随即拨通了一个电话。
“舅舅,是我,启佑。”章启佑拨通了舅舅的电话。
“启佑,这么晚了还没睡,找舅舅什么事?”电话里传来赵凌峰的声音。
“我向您打听一件事,你们医院昨晚是不是接收了一个自杀未遂者?”章启佑问。
“你说的可是那个慕容雪?启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没放下?”赵凌峰的声音带着一丝睡意,想必是被电话吵醒的。
“不是的,舅舅,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章启佑语气委婉。
“中毒太深,目前处于深度昏迷中,极有可能成植物人。”赵凌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惋惜,“可惜了,如花生命,竟然如此脆弱。”
深度昏迷,植物人。
章启佑的脸色一变:“舅舅,求求您想想办法,务必让她醒过来。”
“我说你这孩子干吗这么死心眼儿,慕容雪到底有什么好?欧阳胜寒如此,你也如此。”赵凌峰抬高了语气。
“舅舅的意思是,欧阳胜寒给你打过电话?他都说些什么?”章启佑意外地问。
“还不是和你一样,要我无论如何让慕容雪平安醒来,欧阳胜寒不惜以赞助医院科研项目作为条件。唉,启佑呀,慕容雪的事情,你就别管了,这两年隆鑫集团与世恒集团相安无事,别像当年一样,为了一个落魄的千金小姐闹得水火不容,不值得。”赵凌峰语重心长地说,“再说,美媛当年为了欧阳胜寒离开你,你不也与欧阳胜寒最在乎的慕容雪有过一段情吗?不管怎么讲,当年的夺爱之仇也算报了,现在也犯不着再蹚这趟浑水,懂吗?”
章启佑急了:“舅舅,我与慕容雪之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也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不堪,其实我对她……”
“好了启佑,这事到此为止。慕容雪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了。舅舅作为医院院长,救死扶伤乃天职,不需要你教我如何做。”赵凌峰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舅舅。”
“很晚了,我很累,你也赶紧睡吧。”赵凌峰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章启佑看着手中的电话怔忪片刻,想起舅舅刚才的话,心里愈加杂乱无章。
章启佑点燃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整个人陷入了遥远的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