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住院部楼下,欧阳胜寒在一楼等候电梯。
旁边,一男一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男的中等个子,古铜色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身穿蓝色出租司机工作服,左边下巴上有一块明显的暗红胎记。
女的是一个20岁左右的姑娘,尽管穿着普通,却长得清纯秀气,显得朝气蓬勃。
“你可是,老林?”欧阳胜寒意外地问男子。
“欧阳哥哥。”姑娘双眸发亮,微笑着冲他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你果真是老林?这是晓瑛妹妹吧?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欧阳胜寒微微一笑。
“欧阳少爷。”老林挤出一个笑容,卑微的目光隐藏着不安。
自欧阳胜寒懂事起,林庆泽与妻子周良秀就一直在欧阳家做事。老实勤恳的林庆泽一直是欧阳世恒的御用司机,而周良秀则因朴实勤劳一直在家里当保姆,将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周良秀十分贤惠,厨艺很好,她烧的菜一直是欧阳胜寒的最爱。
5年前,欧阳胜寒出车祸住院回家后,便不见了林庆泽与妻子周良秀的身影。当时的他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哪有心情管司机、保姆的去向。
这次回家后,欧阳胜寒才注意到父亲的司机换了人,保姆也换成了一个姓刘的阿姨。尽管刘阿姨做的菜都是欧阳胜寒喜欢吃的,吃在口中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他曾问起过老林夫妇为何离开,母亲却说这对夫妻手脚不干净,多次偷盗家中财物被抓后退用了。
老林夫妻育有一个小欧阳胜寒8岁的女儿林晓瑛,哪知几年不见,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人。
“有谁生病了吗?”欧阳胜寒问。
“我妈在住院。”林晓瑛的脸色黯淡了下去。
“周婶病了?”欧阳胜寒惊讶地问老林。
老林张了张嘴,却没开口。
电梯来了,里面的人出来后,三人一起进了电梯。
“晓瑛,周婶生病多久了?”欧阳胜寒问。
“两年前就查出了肾病,我妈为了……”
“晓瑛!”老林黑着脸冲着女儿吼了一声,林晓瑛见状,赶紧住了嘴。
叮咚一声,电梯在5楼停下。
“欧阳哥哥,我们先去了,回头见。”林晓瑛依依不舍地看了欧阳胜寒一眼。
欧阳胜寒微笑点头,目送父女俩出了电梯,不由得微微皱眉。
印象中,周婶身体一直不错,没想到会患肾病,不知严重不。
他上了8楼,来到慕容雪的病房。慕容雪像往常一样,安静地躺着,面色平静,不喜不悲。
“雪儿,告诉我,要我怎样做,你才肯醒过来?”欧阳胜寒握着她的手,在她耳畔无奈地叹息。
这也是他每天在这里不厌其烦说的一句话。
慕容雪的一只眼睛的羽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可惜,沉浸在痛苦中的欧阳胜寒并没注意到。
“你知道吗?现在是春夏交替的季节,整个花城都显得阳光灿烂、朝气蓬勃,雪儿就不想陪我一起漫步在你最喜欢的滨江路上看美丽的夜景吗?不想去电视塔的旋转餐厅楼顶看星星吗?”欧阳胜寒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呢喃。
慕容雪静默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你才25岁,花样年华,你就甘心躺在床上吗?雪儿,睁开眼睛看看吧,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看看窗外的蓝天白云、阳光草地,你依然爱着这个世界,对吗?”欧阳胜寒说。
慕容雪脸色平静,置若罔闻。
“你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惩罚我吗?雪儿,告诉我,5年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不惜退婚,然后狠心地给我一刀?我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若不亲自告诉我,我这辈子死不瞑目!你听见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说到动情处,欧阳胜寒忍不住站起来吼了起来。
可是,当他看见慕容雪无辜地躺在病床上,雕塑般地一动不动时,又颓然坐下,双手捧着混乱的脑袋,发出一阵痛苦的喟叹。
“你的意思是说,周良秀已经到了尿毒症后期?倘若不及时做肾脏移植,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欧阳胜寒不敢置信地问周婶的主治医师李志奇。
“没错,除了肾脏移植,别无他法。不过,从患者现在的治疗情况来看,患者家属似乎无力负担肾脏移植的巨额费用。应家属的要求,目前主要采取缓解病人痛苦的保守治疗。”李医生说。
“若是肾脏移植费用到位,大概什么时候能做手术?”欧阳胜寒问。
“第一,需要尽快寻找匹配的肾源。第二,患者的体质必须达到适合手术的标准。第三,肾脏移植后还得经过排异观察期,若是安全度过排异期,才算手术成功。”李医生面色凝重。
“既然如此,麻烦李医生为患者寻找合适的肾源,手术费由我支付。不过,此事不能透露任何消息,若是患者家属问起,你只说好心人捐赠赞助即可。”欧阳胜寒果断地说。
“多谢欧阳先生慷慨解囊,我们会尽快寻找肾源的。”李医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离开医生办公室,欧阳胜寒直接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肾病患者能够食用的食品,来到了周良秀的病房。
看见出现在病房里的欧阳胜寒,老林一家三口都十分意外,尤其是林晓瑛,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
因为病痛的折磨,昔日健康红润的周良秀显得十分消瘦,面色蜡黄,头发稀疏,目光也十分黯淡,整个人没了5年前的精气神。
“周婶,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欧阳胜寒微笑地说。
“我们小老百姓贱命一条,哪能受得起金贵的欧阳少爷的慰问?”周良秀淡淡的语气显得十分尖锐,目光也十分冷淡。
“周婶与老林当年在欧阳家任劳任怨十几年,你如今病了,我来看看也是应该的。”欧阳胜寒微微一笑,“我至今还惦记你烧的菜,想得都流口水了。”
“这么说,我还真是该烧高香了。”周婶依然是不咸不淡的。
“欧阳少爷,内人患病难受,说话不中听,你还得多担待。”老林也不冷不热地说。
“没事的,周婶在这里安心养病,我改日再来看你吧。”欧阳胜寒看出自己不受欢迎,赶紧放下东西闪人。
“我去送送欧阳哥哥。”林晓瑛见状说。
“晓瑛。”周婶不安地喊。
“让她去吧。”老林语气平淡。
“欧阳哥哥,方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医院走廊,林晓瑛看着前面身高腿长的男人说。
“没事,我能理解。”欧阳胜寒微微一笑,看着面前清新秀美的女孩问,“还没吃晚饭吧?要不,一起吃?”
“欧阳哥哥这算是邀请吗?”林晓瑛的样子十分可爱。
“算是吧,晓瑛妹妹可否赏脸?”欧阳胜寒问。
“可是,我爸妈……”林晓瑛有些犹豫。
“回来时给他们打包吧!”欧阳胜寒考虑得倒是很周到。
“嗯,就听欧阳哥哥的!”林晓瑛微微一笑。
医院附近一家雅致餐厅,欧阳胜寒和林晓瑛坐在靠窗的位置。
“喜欢吃什么尽管点,不要跟欧阳哥哥客气。”欧阳胜寒将菜谱递给对面的林晓瑛。
林晓瑛翻看一番,点了一份西芹百合、香酥里脊。
欧阳胜寒知道她节俭惯了,便点了周婶拿手的山药排骨汤、清蒸鳜鱼、红烧狮子头、素炒茭白。
“会不会太多了?”林晓瑛说。
“你忘了,还有你父母吗?”欧阳胜寒笑问。
林晓瑛的脸微微一红,冲欧阳胜寒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两人让服务员拿来环保饭盒,将老林夫妇的饭菜打包后,这才开始吃起来。
“唔,没有你妈做的好吃。”欧阳胜寒微微皱眉。
“欧阳哥哥好挑剔。我妈自从生病后,已经很少下厨了。我爸成日跑出租,吃什么总是在外面凑合。我呢,大多时间在学校吃。”林晓瑛平静地说。
“这几年,你爸一直跑出租?”欧阳胜寒问。
“是啊,不跑出租喝西北风呀?”意识到自己说话语气不太友好,林晓瑛赶紧住嘴。
“那你妈呢,也在外面做事吗?”欧阳胜寒又问。
“刚离开欧阳哥哥家那会儿,我妈给几家人做钟点工,成日忙得直不起腰。可是有什么办法?我上学要钱,家里八方要钱,我奶奶年岁又高,经常进医院。唉,不说这些了,免得影响你的食欲。”林晓瑛埋头扒着饭。
“当年,他们是怎么离开我家的?”欧阳胜寒忍不住问。
“你不知道吗?我妈他们听见欧阳先生与欧阳夫人商量你与慕容小姐的婚事,据说还听见……”林晓瑛的目光忽然看见窗外的一个人影,顿时脸色一变,“欧阳哥哥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你怎么了?”欧阳胜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一无所获。
“没什么,我饿了。”林晓瑛只顾吃饭,一直到吃完饭,都没再多说什么。
“这是我的名片,你有什么事情尽管给我打电话。”到了医院楼下,欧阳胜寒将名片递给林晓瑛。
“谢谢欧阳哥哥,我知道了。”林晓瑛接过名片微微一笑。
名城苑,欧阳家别墅。
今晚的欧阳胜寒破天荒地回去得比较早。
父亲正在楼下客厅看军事新闻,母亲在一旁吃水果。
“我回来了。”玄关处,欧阳胜寒换上了拖鞋,意外发现岑美媛不在家。
“小寒,过来坐坐,我们爷儿俩也该好好谈谈了。”欧阳世恒说。
欧阳胜寒顺从地来到父亲身旁坐下。
“听说你这几天老往医院跑,慕容雪还没醒来吗?”欧阳世恒关切地问。
“没有,深度昏迷中。”欧阳胜寒说,对于父亲的关心有些意外。
“今天美媛专门找我聊了这事,美媛建议请美国专家来花城会诊,你意下如何?”欧阳世恒又问。
“我认为没这个必要。”欧阳胜寒略带抵触地说。
“美媛也是关心慕容姑娘嘛!再说了,你们就要结婚了,她和你一起照顾慕容姑娘不是很好吗?”欧阳世恒不动声色地探儿子口风。
“结婚?我怎么不知道?”欧阳胜寒意外地说。
“你妈与岑夫人已经看好了日子,6月18号是良辰吉日,适合婚嫁。你与美媛在一起4年多了,订婚也有一年了,两人早就到了婚嫁的年纪,你总不能这样一直拖下去吧?”欧阳世恒微笑说。
“我们刚从国外回来,我又刚接手公司,一切工作尚未走上正轨,如此忙着结婚,是不是有点考虑不周?爸,我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还是再等等吧。”欧阳胜寒不留痕迹地推脱。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日子已经订好了,连酒店都预订了,岂能更改?”欧阳世恒又说。
“爸,这是我的婚姻,你们在预订酒店前是不是应该与我商量一下?再说了,我早就过了一切由父母做主的年纪,你们也应该尊重一下我的意愿。”欧阳胜寒忍不住说。
“你的婚姻没错,可我们是你的父母。看看隔壁老刘家的儿子,人家比你小两岁,孩子都两个了。”欧阳世恒语重心长地说,“如今的你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公司事务处理得游刃有余,也该成家了。这事就这么定了,6月18号,你与美媛结婚!”欧阳世恒一锤定音。
“若我不肯呢?”欧阳胜寒不满塞问。
“那可由不得你。”欧阳世恒语气寒沉。
“实在抱歉,我现在没心情结婚。”欧阳胜寒固执己见。
“除非你不姓欧阳,不是我欧阳世恒的儿子!”欧阳世恒彻底发怒了。
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死脑筋,尤其在感情的问题上转不过弯来。
“爸,请您不要逼我。”欧阳胜寒痛苦地说。
“我就是逼你了,怎么了?我就不信,你还翻了天了?”欧阳世恒气呼呼地一拍面前的红木茶几。
“哎呀,老爷子,干吗对儿子发这么大的火气?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嘛。小寒,给你爸认个错。”张秋霞见状,赶紧当和事佬。
“哼!”
“哼!”
父子俩谁也不服谁。
“小寒,你不结婚,是不是还惦记慕容雪那丫头呀?”张秋霞温柔地问儿子。
提及慕容雪,欧阳胜寒的表情略微松弛,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妈知道,你一直舍不得她,如今她这个样子,妈心里也难受。可是她那样不声不响地躺着也不是办法,你也不可能等她一辈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张秋霞做起了儿子的工作。
“妈,雪儿她……”欧阳胜寒不知该说什么好。
“要不,接受美媛的建议,让美国专家来花城会诊?若是慕容雪福大命大能够在专家的治疗下醒过来,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她这辈子就只能那样了,你总不可能为她耗一辈子,对不对,儿子?”张秋霞说得头头是道。
“既然如此,就按妈说的去做吧。”欧阳胜寒叹了一声。
欧阳胜寒也知道,继续固执己见,到头来受伤的不只一个人。
“这就对了。你这几天也累坏了,刘嫂煲了汤,你喝点再上楼。”
说着,张秋霞吩咐刘嫂端来煲好的汤,亲眼看着儿子喝了整整两碗才放他上楼。
“臭小子,就知道和老子较劲!”目送儿子上楼后,欧阳世恒咬牙说。
“我说老爷子,儿子脾气倔,你何必与他置气?以我当母亲快30年的经验看,咱儿子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你对他那样吼来吼去,他自然和你抬杠啰。这说话还得讲技巧!别看你是大集团CEO,管理公司是把好手,不过教育儿子这一方面,你可真不合格!”张秋霞嗔了丈夫一眼。
“夫人言之有理。不过这小子天生跟我八字不合。”欧阳世恒不满地嘀咕。
“伯母,您说的可是真的?胜寒答应让美国专家来花城为慕容雪会诊了?”岑家别墅二楼卧室,正在打电话的岑美媛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外的笑容。
“是啊,美媛,伯母好不容易才说服小寒,希望专家会诊不要让我们失望。伯父、伯母做梦都想抱孙子了。”张秋霞殷切地说。
“请伯父、伯母放心,美媛绝不会让二老失望的。”岑美媛说。
“美媛乖,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挂了电话,岑美媛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一个星期后。
由美国飞往花城的医疗专家组被一辆加长林肯轿车送到了医院。
专家们先认真查看了慕容雪的病历资料、影像扫描等,又由两位专家来到病房,亲自查看病情。
经过专家的初步会诊,慕容雪属于深度中毒,目前仍处于深度昏迷中,这期间的她除了靠营养液维系生命,基本上可以判断已经处于植物人的状态。
不过,这只是初步会诊,具体的结果,要在对患者的身体进行全面彻底检查后才能最后确定。
植物人!
这三个字,又一次刺激着欧阳胜寒已经脆弱的神经。
尽管有思想准备,他依然无法接受这三个字的无情与绝望。
他不相信慕容雪会成为植物人,他宁可相信她只是一时赌气想不开,给自己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而已。
一定是这样的!
雪儿,你怎么可能成为植物人呢?医生一定在骗人。
“不会的,不会的。”欧阳胜寒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混乱的头颅。
“胜寒,别难过,医生也说了,这只是初步会诊,最后的结果要等到几天后才能出来。”岑美媛在一旁温柔地安慰。
“美媛,瞧瞧,这就是你请来的专家,一群废物!”欧阳胜寒气呼呼地说。
“胜寒,他们一个个全是美国顶级专家,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们?再说了,慕容雪如今这个样子,又不是他们的责任。他们风尘仆仆不远万里来到花城,还不是为了治慕容雪的病?哪个国家的医生不是本着一颗救死扶伤的良心站在工作岗位上的?”岑美媛忍不住替专家们叫屈。
欧阳胜寒闻言不语。
岑美媛说得不错,可是,他们刚才那样说慕容雪,欧阳胜寒心里就不舒服,他才不相信慕容雪会绝情地离开这个世界。
“好了,别再折磨自己了,把一切交给医生吧。你也该吃点东西了。”岑美媛一把拖起欧阳胜寒,挽着他的胳膊说。
“你自己去吃吧,我不饿。”欧阳胜寒哪有心情吃饭。
“不饿也得吃一点。你看你,才几天时间,就瘦成这样了,我才不想嫁给一个排骨呢!”岑美媛一只手捏了捏欧阳胜寒塌陷的脸颊。
“嫌弃我了?美媛,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欧阳胜寒一脸无所谓。
“谁说我后悔了?我要一辈子黏着你!欧阳胜寒,你休想刺激我。”岑美媛笑嘻嘻地说。
“不胜荣幸!”欧阳胜寒无所谓地耸耸肩,被岑美媛高调地挽着手臂朝电梯口走去。
他不习惯这样高调地晒幸福,况且,于他而言,这也不算幸福。
岑美媛却不一样,只要与欧阳胜寒在一起,她就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整个人就像开屏的孔雀,美得让人羡慕。
与那些医生擦肩而过时,岑美媛的目光与一个戴着眼镜的实习医生相遇了。她的脸色微微一变,挽着欧阳胜寒的手也微微一滞。仅一瞬,岑美媛的表情恢复了自然,挽着欧阳胜寒款款而去。
“真无耻!那人渣的脸皮可厚得离谱。还有那毒妇,蛇蝎心肠装好人,请来那些所谓的美国专家,不知道私底下拿了她多少好处费,他俩还真是狼狈为奸、臭味相投。”隔壁病房的顾明珠气呼呼地说,她和余子谦透过病房的小窗将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明珠,你何不逆向思维,这事没准对小雪是一件好事?”余子谦若有所思地开口。
“好事?你没听说吗,小雪被初步诊断为植物人,这哪是什么好事呀?”顾明珠忧心忡忡。
“若是确诊为植物人,欧阳胜寒肯定会放弃小雪,从而与岑美媛结婚。难道这对雪儿而言,不是好事吗?至少她可以摆脱欧阳胜寒了。”余子谦微笑说。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顾明珠拊掌说,“这样一来,章启佑与小雪也有了继续发展的空间。对了,章启佑不是说今天来医院吗,他人呢?”顾明珠连忙问。
“他不是在那里吗?”余子谦指了指外面。
“哪里呀?除了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我根本没看见章启佑。”顾疑惑地说。
“你看那个戴眼镜的医生,左边那个高个子。”余子谦微笑说。
“老公,你是说,他居然,居然……”顾明珠实在太震惊太意外了。
章启佑居然穿着白大褂,扮成了医生与那几个美国专家一起出入慕容雪的病房,这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呀!
“医院院长是他的舅舅,假扮实习医生对他而言,是件极其容易的事情。”余子谦说。
“这么说,我们还能拿到小雪病情的一手资料,真是意外的惊喜呀!”顾明珠一把拉着余子谦的胳膊说。
“放心吧,小雪的身体,会一天天好起来的。”余子谦一脸笃定。
“怎样?情况如何?”身穿便装的章启佑一出现在顾明珠的病房,后者便急切地问。
“情况不容乐观。慕容雪的确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中,该使用的治疗方法都用过了,至于她能否醒来,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章启佑一脸凝重。
“你的意思是,小雪是自己不愿意醒过来?”顾明珠不敢置信地问。
“我与二舅深入探讨过这个问题,的确如此。”章启佑一脸无奈。
“你二舅,就是赵院长吗?”余子谦问。
“不是,是院长的堂弟,慕容雪的主治医师。”章启佑面色凝重,“二舅说,慕容雪的身体对医生采取的所有治疗措施都十分排斥,这或许是她没有醒来的主要原因。若是有人能唤起她的求生欲望,或许会有转机。不过,黄金72小时早已过去了,以后再想唤醒她,恐怕十分困难。”
“都怪那个可恶的人渣多事,要不是他的再次出现,小雪岂会轻生?”顾明珠咬牙切齿道。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办法如何帮助小雪渡过难关吧。”余子谦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三人对慕容雪的病情进行了分析,并商量如何采取弥补措施。大家相互安慰一阵后,章启佑这才与余子谦下楼用餐,顾明珠则一直待在病房,一边关注慕容雪病房的情况。
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
章启佑与余子谦来到附近的湘菜馆,两人刚坐下,便发现欧阳胜寒与岑美媛也在用餐,两人的位置正好在他们对面。
看见章启佑与余子谦的那一刻,欧阳胜寒不禁扬眉,目光也格外复杂。他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能够成为朋友。这也与慕容雪有关系吗?
想到此,欧阳胜寒心里十分犯堵。
“胜寒,怎么了?”岑美媛见他脸色不对,不禁问道。
“没什么。”欧阳胜寒埋头吃饭。
岑美媛朝背后看去,也意外地看见附近的章启佑与余子谦。两个男人正有说有笑地点菜,看样子关系不错。
岑美媛不禁冷笑,余子谦与慕容雪从小青梅竹马,当初若不是欧阳胜寒横插一腿,余子谦与慕容雪恐怕早就成了一对,结婚、生子,过着幸福的生活。
至于章启佑,当年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后来被她给蹬了,又去捡了欧阳胜寒抛弃的慕容雪,想必对欧阳胜寒也是心怀芥蒂。这两人居然能够为了慕容雪走到一起联袂对付欧阳胜寒,实在令人大开眼界。如今的慕容雪不就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睡美人,他们这样做,至于吗?
岑美媛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欧阳胜寒,心中的妒忌之火噌噌上蹿!她又看了看附近两个男人,计上心来。
“胜寒,你瞧,那不是与慕容雪青梅竹马的余子谦吗?果真是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呀!咦,他旁边的人不是章启佑吗?听说他曾与慕容雪交往过一段时间,两人还差点订婚呢。奇怪,他们怎会在一起,莫非是因为慕容雪?”岑美媛故作惊讶地说。
岑美媛这种煽风点火的本领可真不小,若是普通人,肯定被这几句话刺激得妒火中烧了。
“是吗,当年美媛与章启佑不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吗,他以前不是你的男友吗?美媛的忘性不会这么快吧?”欧阳胜寒语不惊人死不休。
岑美媛闻言脸色一变,她一直以为自己与章启佑那段往事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却不知自己的底细早就被欧阳胜寒摸清楚了。想到此,岑美媛的脊背掠过一丝凉意。
“胜寒,我与章启佑其实只是朋友关系,我们以前的确像兄妹一样亲热。”岑美媛忍不住解释,她十分懊恼刚才的话引起欧阳胜寒的反感。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美媛,你不必解释什么,我也不在乎你们过去发生过什么。”欧阳胜寒的话对岑美媛而言,无异于一瓢冷水,这话明摆着欧阳胜寒并不在乎自己。
“胜寒,我不是这个意思。”岑美媛委屈地咬着嘴唇。
“那你是什么意思?提醒我不要忘记过去,还是尽快适应现在?”欧阳胜寒语气略带讥讽。
“好啦胜寒,是我的错,不该提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见欧阳胜寒彻底怒了,岑美媛连忙给自己台阶下,又给欧阳胜寒盛了汤,“来,喝汤,这是你喜欢的虫草炖鸡。”
“哟,这不是寒少吗?咦,美媛也回来了。”一个邪魅的声音传来。随即,身穿白色休闲服的章启佑端着高脚酒杯出现在两人面前,俊美的脸上带着魅惑的笑容。
欧阳胜寒冷冷地看着嚣张的章启佑,岑美媛也是一脸尴尬。
“怎么,两位看见我不高兴了?”章启佑无奈地耸耸肩,“今天才知道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呵呵。”章启佑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缓缓说。
“算你有自知之明。”欧阳胜寒终于开口,语气不甚友好。他至今无法忘怀章启佑把慕容雪形容成一件衣服的事。
章启佑闻言,微微一笑,干脆在岑美媛旁边坐下,此举弄得岑美媛俏脸一变,更加坐立难安。
“寒少,看在慕容雪的分儿上,过去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不过我今天当着美媛的面提醒你,慕容雪的事我管定了。你呢,好好与美媛过你们的日子吧。”章启佑虽然说得云淡风轻,语气却不容置疑。
“你有什么资格安排我的生活?”欧阳胜寒冷冷地问,“你以为你是谁?”
“我以慕容雪朋友的资格,可以吗?那么请问寒少现在以什么资格干涉慕容雪的事情,前未婚夫吗?”章启佑笑着反问。
“你!”欧阳胜寒脸色骤变,章启佑口中那句“前未婚夫”令他恼羞成怒。
章启佑不仅在指责当年的他对不起慕容雪,更指责如今的他对不起面前的岑美媛。
“好了启佑,麻烦你让我和胜寒安静地用完餐,可以吗?”岑美媛不耐烦地蹙眉。
作为一个高傲自信的美丽女人,看见新欢旧爱一起为了自己的情敌弄得剑拔弩张,岑美媛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况且,那个情敌现在不过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睡美人。
“可以,当然可以,两位请继续你们的情侣午餐,祝你们用餐愉快!”章启佑优雅地起身,冲着欧阳胜寒微微一笑,转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欧阳胜寒的目光顿时深入枯井,表情也十分寒沉。
“胜寒,别跟他一般见识。”岑美媛见状说。
“我懒得与小人一般见识!”欧阳胜寒冷冷言毕,起身去服务台埋单。
岑美媛的俏脸顿时比人用鞋底抽过还难看。
“我要回公司开会,没什么事情你也早点回家吧。”走出餐厅,欧阳胜寒对岑美媛说。
“胜寒,我们什么时候去拍婚纱照?”岑美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不是还有一个月吗?等有空再说吧。”欧阳胜寒心里十分犯堵。
“胜寒,我看中了一套婚纱、几套礼服,得马上请法国设计师赶制。你的礼服也该准备了,需要我帮你参考吗?”岑美媛又说。
“婚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吧,我的礼服挑选合适的成衣即可。”欧阳胜寒自顾自朝医院停车场走去。
岑美媛看着他的背影,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
半个小时后。
医院停车场,章启佑与余子谦告辞后,朝自己的座驾行去。
正要上车,却见一袭明亮的身影朝自己行来,章启佑见状,不禁微微驻足。
“启佑,我们可以谈谈吗?”岑美媛语气委婉地说。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章启佑笑得玩世不恭,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
“不管怎样,希望你放下成见与我好好谈谈。”岑美媛又说。
“好啊,上车吧。”章启佑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
岑美媛迟疑着,似乎有些顾虑。
“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章启佑玩味地问,“既然你要和我谈谈,就得有点诚意是不是?”
“不好意思,走吧。”岑美媛终于上了车。
汽车行驶在宽阔的大街上,然后拐进一条幽径的巷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岑美媛问,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忘了这个地方。”章启佑唇角紧抿,眸光中掠过一丝寒冷。
看见巷道里那个熟悉的咖啡厅,岑美媛不再作声。
章启佑停好车,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那家名叫“夕颜”的咖啡厅。
这家“夕颜”环境优美,从开业的那一天起,就是岑美媛与章启佑约会的老地方。这里曾经见证了他们之间的喜怒哀乐。
那一刻,岑美媛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7两人在当年的位子上坐下,章启佑像多年前一样,要了一杯蓝山咖啡。原本他要给岑美媛叫一杯她喜欢的卡布奇诺,哪知岑美媛却叫了一杯摩卡。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熟悉的音乐弥漫在咖啡厅,章启佑身体舒展地靠在椅子上,平静地注视着一脸戒备的岑美媛,唇角勾起一丝魅惑的浅笑。
“记得当年你走的那天下着雨,我在这里枯坐了一整天。那一天,我以为从今往后,我的整个世界会一直下雨。”章启佑喝了一口咖啡,自嘲地开口。
“启佑。”岑美媛心里掠过一丝伤感。是的,当年为了追随欧阳胜寒的脚步,她伤害了这个一直深深爱着自己的男人,她的初恋。
“我承认,当时的我在心里怨过你、恨过你。可是,也就在那天以后,我对你既没了爱,也没了恨。”章启佑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也由雨转晴。
“为什么?”岑美媛惊讶极了,对于章启佑为何会在短短一天内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实在好奇得很。
“因为,我遇见了生命中真正的公主。”章启佑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个幸福的笑容,那个笑容令窗外的阳光都黯然。
岑美媛不禁为他那个笑容感到惊讶,同时对他口中的那个真正公主产生了莫名的妒意。
“你知道一个人在心灰意冷时看见希望的火焰时的情景吗?你明白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时的感觉吗?你体会过一个饥渴的旅者在沙漠中遇见生命的绿洲时的欣喜吗?”章启佑问。
岑美媛愣愣地摇头。
“我以为,我会在这里枯坐一辈子。可是,上天安排我在这里遇见了她。”章启佑眼中蓄满温柔,“那一刻,我在心里发誓,要用自己的余生,为她的天空撑起一把挡风遮雨的大伞。”
“她到底是谁?”岑美媛再也忍不住问。
“当时的她在夕颜做侍者,尽管穿着普通,浑身却散发出一种纯洁高贵的气质。自从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美媛,如果说你是那种美得可以让人为你去死的人,她却是那种可以让人为了她好好活下去的人。”章启佑语气温柔。
岑美媛愈加震惊!4年前的她绝情离去后,的确听弟弟岑子昂说章启佑曾为她颓废过,却没想到他能在短短的一天中就重新站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有如此大的魔力让章启佑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情?
“你这么聪明,一定猜出她是谁了,对吗?”章启佑笑问。
“你说的,可是,慕容雪?”尽管不喜欢这个人,不喜欢这个名字,可除了慕容雪,岑美媛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如此大的魅力。
“美媛果然是聪明人,一猜就中!没错,她就是慕容雪。上天安排我在最颓废的时候遇上了同样陷入人生低谷中的慕容雪,并让我在看见她的1秒钟内爱上了她,你说,这是不是人生一大奇迹?”章启佑微笑着问。
“章启佑,你混账!”岑美媛彻底被激怒了。他怎么如此不顾及她的感受,去赞美她的情敌?
“我怎么混账了?美媛,当初是你无情地离开我,我为什么不可以在你离开的一天内爱上别人?尽管后来我知道她就是欧阳胜寒的前未婚妻,我还知道她曾为欧阳胜寒流过产,可这一切并不影响她在我心中的纯洁与完美。我爱这个女人,不在乎她的过去,我要与她成家立业、结婚生子。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的真实想法,明白吗?”章启佑说得十分真诚。
“你在说梦话吧启佑?专家一致诊断,慕容雪已经成为植物人,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站起来了,你这个傻瓜!”岑美媛抬高声音恼怒地说。
“专家的话不一定正确无误,许多被专家诊断为植物人的人不都被爱唤醒了吗?不到最后一刻,我是决不会放弃慕容雪的,明白吗?”章启佑一脸笃定。
“启佑,慕容雪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沦陷至此?”岑美媛不甘心地问。
“真的想知道?”章启佑神秘一笑。
“当然。”岑美媛一脸期待,“是什么?”
“清白做人,踏实做事!”章启佑说。
“你?!”岑美媛脸色十分难看。
“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对了,你不是说要和我聊聊吗,聊什么?”章启佑平淡地问。
“启佑,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不过那事已经过去4年多了,希望你放下成见,不要与别人联手对付胜寒,好吗?”岑美媛语气略带缓和地说。
“我不明白你到底要说什么。”章启佑的语气平淡而疏离,“况且,我与寒少之间根本不存在你说的那些芥蒂。美媛你别胡思乱想,女人心思太重容易老,老了就没男人喜欢了。”
“启佑,你变了。”岑美媛意外地看着他,“以前的你不会说这些伤害我的话。”
“与从前相比,我只是变得更真实了,更加敢于面对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而已。反倒是美媛你,变得陌生了。或许,从前的我一直不曾真正地了解你,现在这个陌生的你才是真实的美媛吧。”章启佑的语气依然疏离,脸上的表情也平淡得如同一个陌生人。
“启佑,我承认,以前是我愧对于你,对不起!”岑美媛咬牙说。
面前这个男人,曾经视她为生命,如今却视她为陌路。这种落差感对于骄傲的岑美媛而言,实在难以接受!尽管她不爱他,可她却不希望他去爱她的情敌。何况,那个情敌还是一个活死人。
“别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们没关系。至于你说我与别人联手对付欧阳胜寒,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与寒少无冤无仇,更谈不上什么对付了。倒是美媛你,希望能放下成见,不要为难一个毫无招架之力的病人。”章启佑话锋一转,目光凝重地看着她。
“慕容雪到底哪点好,值得你这样不顾一切?她就是一个红颜祸水,年纪轻轻就克死爹妈,你至于蹚这浑水吗?”气恼的岑美媛不甘心地问。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希望别人指手画脚。”章启佑语气寒沉。
“启佑,你会后悔的,我发誓!”岑美媛冲他吼起来。
“是吗?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章启佑的回答令岑美媛沮丧又崩溃。
“这些男人们,慕容雪有什么好,不就是一个尚未咽气的植物人吗。哼!你们等着,等着为她收尸吧。”岑美媛在心里愤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