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01节
林淑英出去给老公许怀文打电话，说了一下医院的事情，萌香则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护士熟练的给躺在床上的植物人宸风喂食。
萌香好想大声的质问宸风，谴责宸风，用各种恶毒的语言。
可她什么也没做，有怨恨，却没有丝毫快意。
只有一种不甘心，一种哀伤。
宸风好瘦好瘦，几乎没有了原来的样子，头发也被理光了，脸颊颧骨高高耸起，皮肤干瘪，枯燥，像个老头子，风烛残年的感觉。
“他有可能醒来吗？”萌香问道。
护士叹了口气：“我想是不太可能了，他和一般的植物人不同，是车祸，让他身体受到了很大的伤害，身体都不是健康身体的情况下，哪怕人是清醒的，要想复原，都是件困难的事情，何况人成了植物人，身体机能难以自我调节，自是每况愈下。”
“至少他还活着，可有的人却不在了。”萌香沉默了会，低声道，“要是可以，我宁愿忧也像这样躺着，至少可以呼吸同一种空气，至少还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泪珠不知觉又在眼眶滚动，萌香走到窗前，不让泪水在别人面前滑落。
护士并没有注意，喂完鸡汤后，交代萌香在一旁看看，有什么不好反应，就按床头的呼叫器，人就走出病房了。
病房里，就剩下萌香和植物人宸风，显得格外的寂静和冷清。
“我想我是恨你的。”萌香来到宸风的床前，俯视着那羸弱枯瘦凹陷的面孔，“我好想骂你，骂你这是报应，要不是你在我面前中伤忧，拿出那什么证据，我不会那么伤心，不会怀疑忧，不会和忧说分手，那两个字，对我和忧来说，无比残酷。”
萌香惨笑：“你什么都不懂，只凭双眼所见，就认定忧对不起我，认定忧不好，我不需要你的关心，真的不需要你的关心，我不是小时候跟在你屁股后面的萌香，我有我的认知，我有我的生活，和你完全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为什么你要忽然插足我的生活，毁掉我的生活。”
“我真的真的好恨你，为什么你还活着，可忧却死去，为什么不是你死了，不是忧活着？”
萌香哽咽，泪水流落。
“可是，看你的样子，也许你也不愿意这样像个活死人一样受罪？拖累云子阿姨，你是个混蛋，你毁掉了两个家庭，你毁掉了好几个人的幸福，谭雀，忧，我，你怎么对得起我们？”
“永远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知道有关你的任何事情！”
萌香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猛地一转身，向着门口跑去，黑发飞扬，泪珠滚落，像露珠一样，正好飞落在了病床上的宸风的脸上，荡起丝丝雾气。
萌香大步推开了门，跑了出去。
走廊上，打完电话的林淑英，看到女儿捂着嘴，流泪跑去的身影，忙叫了声萌萌，追了上去。
病床上，一直没有动静的宸风，手指头忽然动了动，阖闭的眼皮底下，眼睛也在滚动着。
“我到底怎么啦？”
沉眠了两年多的意识，逐渐清醒，慢慢的波动起来。
“我是谁？”
“我是宸风？不，我是古乐忧？”
“头好痛，好沉，世界好黑，我……好累……”
宸风的意识不断的不为人所知的情况下波动着。
要是连接脑波仪器，绝对可以清楚的发现，那一阵阵的脑波图像，从原本几乎没有波澜的状态开始有力的泛动了起来。
脑子里，无比清晰的回荡着萌香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永远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知道有关你的任何事情！
这句话让宸风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种绝望，一种撕裂般的痛楚。
当更多的意识逐渐凝聚，更多的记忆回归，宸风还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宸风还是古乐忧？却已经知道那个无意中让他意识苏醒过来，留下那句很残酷很残酷的话的人，是萌香。
这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意识混合状态。
古乐忧已经死了，但他的意识却不知道怎么的进入了宸风的脑子里，宸风还活着，可他的大部分意识却已经死去。
宸风的躯壳，古乐忧的意识，以及部分宸风的记忆，构成了正在从植物人状态中缓缓苏醒的宸风的状态。
混合的意识记忆，无法分清，自己到底该是宸风？还是古乐忧？
古乐忧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人用温热的毛巾擦洗着，耳旁也传来既感觉陌生，却又打从灵魂深处感觉无比熟悉的声音。
“小风，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总是像个小大人样，说要赚好多好钱，买好大好大的房子，请好多好多的佣人服侍妈妈和爸爸，那时候的你多么可爱，多么的雄心壮志。”
“记得吗？你文叔家的萌萌丫头，吵着要做你的新娘，你还说不要，你要娶电视上那个美丽的女明星。”
“妈笑你说，等你长大了，那个女明星早就成老太婆了，你哭着喊着要立刻长大，立刻和女明星结婚。”
“小风，为了妈妈，请一定要好起来，妈妈好想好想在听你指着我的鼻子，叫我老太婆，妈不奢求你像儿时那么乖，那么孝顺，妈只求你能好好的。”
古乐忧清楚的感觉到，一滴滴泪水掉落在自己的肌肤上，有些冰凉，却又好像带着无比的温暖，渗透进了血脉。
“妈妈？”宸风的记忆，让古乐忧意识到，这个为自己擦洗身体，为自己按摩，活动全身血液循环，呼唤自己的人，正是妈妈李秋云。
“我到底是谁？我是宸风，还是古乐忧？”
混淆的意识，让不知是宸风还是古乐忧，一直无法苏醒过来。
意识再次苏醒，又好像陷入某种奇妙梦境，完全无法分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的时候，古乐忧感觉自己再次听到了李秋云的声音，不只是声音。
“医生，求求你，求求你，就这两天，我马上就发工资了，到时候费用我一定一定能够缴上，别赶我儿子出院，求求你，再宽限我两天，我儿子会醒过来的，他会醒来的。”
李秋云跪在地上，向医生苦苦哀求。
“这位大妈，你快起来，不要这样，你这样真的让我很为难。”医生将李秋云扶起，“你欠的费用不是几百，几千，而是一万四了，正是考虑到您真的不容易，我们医院才能宽限这么久，让你欠了这么多的医疗费，可这次，副院长亲自过问这件事，我么真的很为难啊。”医生苦笑。
“我……我会尽力筹到钱的，今天就筹钱来，你们等我等我。”李秋云颤抖着嘴，哀求道。
“好吧，大妈，你尽量在五点前将费用缴清好不好？过了时间，我们医院的制度也是要遵守的。”医生无奈道。
“知……知道了。”李秋云躬身道，“真的很谢谢你，医生。”
古乐忧或者宸风，好想好想哭，他的肉眼看不见，却听得见，而且，在这种如同灵魂梦游的状态下，他也奇妙的“看到”病房里的情景。
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灵魂出窍似的，他的灵魂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想要去抱住妈妈，安慰妈妈。
李秋云当然不可能感觉得到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