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又是“唔”了一声,便沉寂下去。
温顺良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原来是向他询问定远侯的病情的。七公主果然……下了决心。
“看样子,皇上并没有处死那个女人。”马车里的声音忽地变得病怏怏,有气无力起来。温顺良瞄了一眼还在一边的信差,不禁佩服定远侯行事缜密,连自己这边的人都要防备三分。只是听到“处死”两个字,不禁吓了一跳。
“侯爷!”他脸色忽地惨白,“您答应过……”答应过要保全七公主的,若是他的决定害死了七公主,将来如何到九泉之下去面对雪妃和宛言。
马车里有一瞬间的沉默,林远显然是愣了愣,随即抱歉地:“温大夫,你也看到了,如此皇上都没有处死她,留着她对大玥朝只能是个祸害。”
他不能放任这样一个祸害留在皇帝身边。
只是一瞬间,温顺良便斩钉截铁地:“侯爷,温某相信侯爷,才向侯爷交代了所有的事。却没想到侯爷是个出尔反尔之人。若如此,请恕温某无法再为侯爷做事。”说罢便拉紧缰绳便要离去。
马车里低低地咳了一声,立即有定远侯身边的十余名亲信围了上来,一个个皆是精锐之中的精英,战场上一人抵百,别说是温顺良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了。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温顺良愤怒地。
林远在心中叹了一声。
若非情非得已,他亦不愿做这没有信用的小人。只是这一次却不得不如此了:“温大夫若不愿意再为林远做事,林远也知强求不得。只是温大夫有功于大玥朝,总不能就这样走了。还是和林远回京去领了赏赐,再走不迟。”
温顺良一时语塞。
话说得好听,不过是怕他掉头去向连煜华告密罢了。只是念头一转,忽又笑了。也罢,暂时留在这军营之中。定远侯说的对,皇帝知道了实情却没有处死七公主,想来暂时七公主还是安全的。他应该要留下,将来也好搭救公主。
只是有些愤懑。没想到他的一番苦心为苍生,倒把自己置于这样的窘境。
辰时的钟鼓在远处遥遥敲响,一声声传来,入耳依然是那样清晰。
锦晟殿侧殿。
天边才刚刚亮了鱼肚白,这殿里还是暗的。掌了七八盏灯,却因了空旷而依然显得有些幽静。一身大红色的宫装,前襟是一大朵盛开的牡丹,那硕大的花瓣用夹杂了银丝的金线绣出,金光闪闪之间又有银光点点如流水。衣襟袖口亦是金色的滚边,与朵朵散落在衣裙上的牡丹融为一体,仿佛一体同生。
月眉赞叹地:“这宫中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只一个晚上,居然就赶制出了这样的佳品,这要是放在寻常人家,就是给上个把月的,也没有这样好的绣工啊!”
画扇淡淡地笑,脸上的恬静与这怒放的牡丹格格不入:“绣不成便拿命来请罪,这样的旨意都下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伸手抚上发髻上沉重的头饰:“这些乱七八糟的,简直要弄断了本宫的脖子。”
月眉笑:“娘娘可别这么说,这一身行头,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自废除两宫之位,贵妃便只在皇后之下,尊贵更甚。
画扇却是不屑地:“她们更想要的怕是那只凤凰。”依制贵妃的宫装之上是一朵牡丹,而皇后则是一只凤凰。
月眉正要答话,悠儿却已经匆匆来了。
“娘娘,辰时到了,该上朝了。”
锦晟殿。
在悠儿的搀扶下,画扇跨过高大的门槛,踏上了锦晟殿澄明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地面的冰凉,透过结实的鞋底依然清晰传来,不禁浑身一颤。
周围站的是满朝文武。
大玥朝例,凡是册封正三品妃以上的女子,都要在这锦晟殿行册封大典,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两边的目光直刷刷地投射到她的身上,一时间如锋芒在背。
她清楚地知道,这些人之中,并没有几个是赞成她做贵妃的,只是一切在皇帝的固执之下,都不得不臣服了,只要她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他们便会大做文章。
于是更加小心谨慎地走着,她不要出一丝的差错让人笑话。
今日之后,她便是贵妃,离皇后之位——他的妻子——只有一步之遥。
款款走至大殿正中,她抬头。
发髻上插的璎珞,有细细密密的流苏,从额头上垂下,遮住了她的眼。她看不清殿上连宸祈的表情。
“臣妾参见皇上。”她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带着一丝令人不舒服的怪异。是那一次的后遗症,到如今还没有痊愈,御医说这辈子怕也只能这样了,再不能过于大声。
“平身。”连宸祈的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温柔和情意,虽然在这空旷肃穆的大典里听来,仍有一丝的严肃。便转身对吴意子道:“行礼罢。”
“行礼——”吴意子的声音响彻大典,回声未落,外头已经有太监接应:“行礼……”
“皇上有旨,册封云氏为贵妃,统摄清水宫——”一声声,从大殿之中不断地传出去,连绵不绝。
尖锐的声音来回地在皇宫上方回荡着,又激荡了多少女子心中那沉睡的野心也期盼,引起了多少羡慕与嫉妒的眼神。
锦晟殿外不远处的小亭中,由巧儿扶了,裘敏愣愣地望着这声音传来的方向。
太子哥哥……
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苍白却真挚。
若是你真的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能和她在一起,敏儿也替你高兴呢。真的很高兴……只是,眼泪却忍不住要流下来呢。
太子哥哥……
若那是你最后的决定,敏儿会笑着接受的。
下了决心般,她把嘴角的笑意撑得更大,更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