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冬吃完晚饭爬上游戏,在密码框里敲下那串熟悉的数字。10月30日,他的生日,她一直记得的,马上就要到了。
她从小过农历生日,九月初八,大四那年他们的生日只差一天。后来她去翻万年历,一直要到2033年两人的生日才最接近,是同一天。
2033年,那时候她已经40多岁了,估计孩子都谈恋爱了吧。
大四那年是他们最靠近的时候,只差一天。
但终究还是差了一天。
每年这时候她都会发一条“生日快乐”短信到那个已经成为空号的手机号码上。今年她想送他一件特别的礼物,曾经她想送而未能送成的,美味风蛇食谱。
圣骑士不适合群怪,她改上QWE死骑号去贫瘠之地刷小怪。刷到了食谱送给他,了结了心愿,就让这一切结束吧。
引了一群怪,一个群攻下去通通放倒,满地亮晶晶的尸体。小侏儒死骑蹦过去一摸,摸出来一个——食谱:美味风蛇。
不是说掉率只有万分之一吗?为什么以前刷了那么久都没刷到,今天第一波怪就出了?
难道那个贱老天又听见了她的心声……
你什么意思,又让我天天遇见他又要我结束,你玩我是不是?
虽说刚刚下决心刷到食谱就结束,但真的一下就刷到,好像还是有那么点……不甘心。
她一边双开客户端一边慢吞吞地跑去棘齿城的地精拍卖行。联盟和部落不能互相交易,唯一的交换途径是藏宝海湾和棘齿城的中立拍卖行,但手续费特别高。
她把食谱挂上去,价格只填了1银,然后切到另一个客户端,操作早已在棘齿城准备好的血精灵大号去拍卖行里买下。
搜索“美味风蛇”,价格从低到高排序——没有?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又搜了一遍,还是没有。
连忙切回QWE号去拍卖界面一看,已经被一个叫“抢钱抢粮抢妞”的人买走。
靠,碰到传说中的打劫党了……
没来由的,心中好像忽然松了一下。挂上去换个号几秒钟的工夫就被打劫抢走,这也是天意吧?是吧是吧是吧?
既然是天意那有什么办法呢?重新去刷吧。
她慢吞吞地回到贫瘠之地,慢吞吞地开始群怪。这次果然没那么好运了,刷了一晚上都没看到食谱的影子。
这种低级地图很少有人来,偶尔有一两个部落小号。现在来这里刷食谱钓变异鱼的也不多了,非常安静,平坦开阔的草原一望无际。
整晚只碰到一个绿名大号,在她身边不远处下马采药。那是个女暗夜精灵猎人,身后带一只宝宝,好像有点眼熟——静水流深?
静水师姐大概刚回归,才61级。安思冬灰溜溜地跳上马准备遁逃,那边静水师姐已经发现了她。
[静水流深]悄悄地对你说:Hi。
你悄悄地对[静水流深]说:你认错人了。
说完她就后悔了,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静水师姐那样打招呼,显然不确定她是不是原来的QWE。
[静水流深]悄悄地对你说:冬瓜,是不是你?
师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冰雪聪明眼神犀利?
她想装聋作哑假装没看见逃跑下线,QQ上静水师姐的头像已经闪了起来。这次连扯奈何情深都不管用了,只好全盘招供。
师姐听完只是叹息,最后问她:“冬瓜,现在你和他在一个公司,天天能见到,何不争取一下?”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跑去偷窥人家还被不知情的小女友拉着一起游泳当电灯泡的乌龙事,不然师姐肯定把她骂死,只说:“他已经不爱我了。”
看着聊天框里那七个字,心里还是会有些闷闷的钝痛。其实挺怀念前段时间猥琐的日子,猥琐可以让人乐观,让人没心没肺,让人暂时忘记悲伤难过。
但是不可能一直猥琐下去。她已经是个25岁的成年人了,别人有别人的生活,她也有自己的,不能为了已经不可能成为她生活一部分的别人而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生活总还是要继续。
最近工作比较忙,安思冬养成了每天下午喝一杯咖啡提神的习惯。这天她照例捧着杯子去茶水间,一进门就发现里面杵着一尊大佛,把咖啡机整个都挡住了。大佛正在搅拌杯子里的咖啡,眼睛却看着天花板,搅得半杯咖啡都洒在了台面上,不知在思考什么深刻的技术问题。
她左左右右试了几次,发觉很难越过大佛碰到咖啡机,只好开口打断他的思考:“麻烦让让,我泡杯咖啡。”
大佛愣了一下,往旁边错开一步。她把杯子放到台座上,眼角余光好像瞄到他在看她,就在一臂之隔的地方。她很孬种地不敢转过头去确认他是不是在盯着她看。
还好有咖啡机轰隆轰隆工作的声音,不至于那么尴尬。
不一会儿咖啡做好了。她继续硬着头皮往杯子里加糖和咖啡伴侣,手一抖撒了一勺子伴侣在桌上。
他突然问:“你和江东周郎分手了?”
“呃?”她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邹瑜。赵蕊说天蝎座的人爱记仇,受过的伤害永远不会忘记,果然没错,他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算了,确实是她和邹瑜对不起他,让他暗爽一下好了。
“是啊,早就分了。”
“那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什么叫“还”没有男朋友?25岁刚毕业的女人没有男朋友怎么了?很稀奇吗?没见过剩女啊?你想看我为当年错失了你这只金龟而悔不当初痛哭流涕?你想得美!
虽然她是有悔不当初痛哭流涕过啦……
她干笑两声,“员工的个人感情问题好像不需要向老板汇报吧?”端起咖啡冷艳地喝了一口,悠悠然踱走。
噗,糖放太多,齁死了。
美味风蛇食谱万分之一的掉率不是盖的,即使真的刷一万只怪也只有63%的概率掉落。安思冬刷了一周,眼看周六就是曲惟恩的生日,却始终没有刷到。
周五下班时突然接到阮静师姐的电话:“冬瓜,我毕业论文答辩过了。”
阮静师姐直博已经读了五年半,答辩通过代表即将毕业获得博士学位,是件大喜事。
“太好了!恭喜你!”
“明天我打算请朋友们一起聚聚庆祝一下,你有空吗?”
“有空,在哪里?”
“学校东门外的谭家菜,明天晚上六点。”
“好,我一定去。”
第二天安思冬去公会版面发帖请假,发现QQWWEE也刚请过假,说今天一整天都没空。
肯定是和小西一起去甜蜜二人世界了……干吗要送他食谱?那么难刷,他根本不在乎,烹饪都没练,送了也是白送。
她一边在贫瘠之地群怪一边酸溜溜愤愤地想。算了,刷到再考虑卖掉还是自己学好了。
下午赴约路上又接到阮静师姐的电话:“冬瓜,你到哪儿了?”
“刚出地铁,马上就到。”
“你看看路上有没有蛋糕店,帮我带个蛋糕过来好吗?”
她有点奇怪地问:“要蛋糕干吗?”
“我也是刚听说的,要有个蛋糕,说是传统彩头。你看见了就帮我买一个吧。”
“哦,好的。”
正好路边有家面包房,她进去挑了一只现成的乳酪蛋糕。包装时售货员往盒子里塞生日蜡烛,安思冬说:“这个不用了,不是生日蛋糕。”
售货员已经熟练地把盒子包好,冲她温柔一笑,“这是免费的赠品,您可以留着需要的时候用。”
买蛋糕耽搁了一会儿,到餐馆晚了十几分钟。服务员带她到楼上阮静订的包间,在走廊里就碰见阮静师姐和奈何情深在拉拉扯扯。
师姐说:“你别抓着我行不?”
奈何情深还是那副死皮赖脸的牛皮糖模样,“地上滑,我怕你摔跟头。”他还转头冲旁边上菜的服务员义正词严地说:“你们这儿卫生不行啊,地砖上油腻腻的,我刚差点摔一跤。”
服务员小姐十分错愕,连忙赔礼。
师姐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这还能摔着。”
“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子,永远都是小孩子。”
肉麻死了……安思冬抖了一下,跟他们打招呼:“师姐!”
奈何情深不情不愿地放开阮静的胳膊,冲她露出一口白牙。
阮静向她走过来,“冬瓜,你来了。”
阮静今天穿的浅紫色的短袖羊绒上衣,下身配一条窄窄的裙子,身姿婀娜,还化了一点淡妆,原来一把抓的马尾散开披在肩上。她本就身材苗条五官清秀,最大的缺点是皮肤不太好,现在稍加修饰,加上人逢喜事,整个人都散发出光彩来,显得清丽动人。
安思冬离校之后就没见过她,不由有点惊讶,“师姐,你今天好漂亮。”
奈何情深立刻凑过来揽住阮静肩膀,“那是,我家阮静本来就是美女,我早说让她打扮打扮,她非不听。这身行头是我帮她捯饬的,怎么样,不错吧?”
“什么你家……”阮静搡了他一记,想掰他的手没掰开。
“是是是,师姐如今容光焕发,奈何你功不可没。”她暧昧地冲两人眨眨眼。
奈何情深显然对这种暧昧非常受用,涎着脸贼兮兮地说:“不敢当不敢当,我还得加把劲,嘿嘿……”一边殷勤地接过她手里的蛋糕。
师姐说:“快进去吧,人都齐了,就等你呢。”
她跟在师姐和奈何后面进了包间,往圆桌边已经坐下的人扫了一眼,傻了。
喂喂,那谁谁,你不是今天过生日吗?不跟你的小女友二人世界去,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还有师姐,今天不是你请客吗?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你干吗不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你一定是故意的……
她幽怨地看了一眼师姐,师姐忙着招呼大家,不理她。
桌上还剩三个空位,进门处两个挨着,对面曲惟恩右手边一个。如果她坐门口,师姐和奈何情深就得分开坐对面,奈何会回去扎小草人诅咒她吧……
犹豫了片刻,师姐和奈何已经双双在门口坐下了,还催她:“快去坐呀。”
她绷着个冷艳淡定的脸皮,走到对面空位上坐下。
一桌十二个人,都是阮静在网上认识的朋友,除了奈何情深和曲惟恩,你看不见我、四爷等人也来了。还有几个安思冬不太熟,但看他们熟稔的样子应该互相都认识。
比较出乎意料的是,居然还有柳如眉。三年多不见,安思冬几乎认不出他了。他是几个人中变化最大的,当年那种扭扭捏捏看见女生就脸红的腼腆情态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也许该称之为潇洒?风流?性感?她拿不准,但总之是一种很陌生、让她不甚愉快的气质。
师姐一边看菜单一边问大家:“喝点什么?”
奈何情深从旁边柜子里拎出两瓶红酒,“我带了酒来,喝这个吧。”
曲惟恩说:“我开车来的,不喝了。要一扎常温的果汁。”
又是常温的果汁!听上去就让人烦躁!
奈何情深把红酒打开,传到安思冬这儿时,坐她右手边的人问:“你喝酒还是果汁?”
不等她回答,曲惟恩先说:“mm就喝果汁好了。”
她把高脚杯递上去,“这么高兴的日子喝什么果汁呀,多没意思。我也来点吧。”
其实她喝不惯红酒的苦涩味儿,不过今天为了装冷艳,苦点涩点,咱也忍了!
上了菜喝过几轮酒,大伙儿话匣子就打开了。四爷问阮静:“什么时候毕业?去向定了吗?”
阮静说:“毕业典礼得1月份,不过反正是留校,无所谓。”
“你留校了?不错嘛,以后得叫阮老师了。”
安思冬说:“女生在学校做老师很好啊,我身边的男同事都想找事业单位的呢,比较稳定。我也觉得男方在企业打拼、女方在事业单位这种组合挺好的,互补。”
奈何情深立刻附和:“就是就是。”
曲惟恩说:“两人从事同一行业也不错,有共同语言。”
有没有点眼力见?没看奈何在朝你使眼色啦?
于是大家开始谈各自的工作。四爷现在是公务员,柳如眉则在一家有名的报社做发行。四爷埋汰他:“听说媒体圈是个大染缸,男盗女娼,难怪你现在成这模样了。”
柳如眉反唇相讥:“你们吃皇粮的也不比我们好哪儿去。”
你看不见我感慨:“还是我们这种技术类的公司比较简单。”
“听说你跟QWE在同一家公司?”
“是啊,现在跟着曲老大混呢。冬瓜也在,他俩是同一个部门。”
几个人都朝他们看过来。安思冬连忙辩解:“只是同一个大部门,平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阮静说:“你们俩兜兜转转这么些年,最后还是碰一块儿去了,也挺不容易的。”
师、师姐!你这话好像意有所指哦!
她偷偷地朝师姐使眼色,师姐继续跟旁边的人聊天喝酒,不理她。
都是一起玩WOW的人,说着说着就扯到游戏上去了。你看不见我问:“80级开了两个月了,你们有没有回归?”
阮静说:“前段时间一直忙答辩,都跟世界脱节了,我上周刚知道开80。现在才升了一级,到处挖草攒钱准备买鸟呢。”
“你还玩原来那个号?我们都换到部落来了。”
“我说怎么好友里一个人都没有,那我也换过去。你们都叫什么呀?”
“我现在也玩猎人,叫我看得见你;他叫QQWWEE,是个死骑;娘娘叫风流枉少年,现在玩法师。你要是过来就练个术士吧,我们公会里术士最少,还有宝宝。”
安思冬有点吃惊。原来柳如眉就是风流枉少年?那个以花心风流著称、到处泡mm从来不当真的血精灵法师?
师姐的下一句话很快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QQWWEE?为什么叫这个?”
你看不见我笑着说:“谁叫他回来得晚,QWE被人抢先注了。那人还是联盟,也练的死骑,成天到处追杀他,杀得他练级都练不下去,十一才满级,现在还在二团里混呢,笑死我了。”
阮静说:“不会是以前的仇家吧?”
师姐你好腹黑,明知故问……
“有可能,那人造型和他以前的侏儒一模一样,说没猫腻谁信啊。”
奈何情深说:“说不定是哪个暗恋他的mm抢注了这个号想跟他一块儿玩,谁知跑部落去了,只好不停追杀他吸引他的注意力喽。”
奈何,你跟师姐真是心有灵犀天造地设,你肯定会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的,看在我那么卖力配合给你助攻的分上,求求你别再说了好不好?
师姐转过来问她:“冬瓜,你呢?还玩魔兽吗?”
安思冬胆战心惊地说:“没有,我都不知道开资料片了,上班了工作也很忙……”
师姐不会真的当面拆台吧?那就太丢脸了!她低头假装啃肉,想瞄一眼身边的曲惟恩观察下敌情,但他后仰靠在椅背上,瞄不到。
奈何情深说:“你在网游公司工作,这还能不知道?你身边的同事难道没人讨论这个?”
你俩串通好的吧,一唱一和,妇唱夫随……
你看不见我问:“冬瓜,上次你来六楼开会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巫妖王盼了两年才盼到,好歹回来看一眼嘛。”
囧!撒谎撒豁边,把这事儿给忘了。
“就是你跟我说了才知道的,那时候已经开了一个多月了吧?更新包挺大的,我就没着急去下……”
师姐继续戳她软肋:“你了解得还挺清楚。”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穿帮的!安思冬脑门上冷汗都出来了,情急之中想到了一个堪比圣骑士开无敌搓炉石的逃命绝招——
“我、我去下洗手间!”
很孬地坐在马桶盖上窝了十来分钟避难,估计他们应该改谈别的话题了,安思冬才忐忑地从洗手间里溜出来。
不知不觉已经九点了,大厅里只剩零星几桌客人。红酒的后劲让她有点晕,头重脚轻脚底下打晃,就靠在收银台旁的木隔断上休息。隔着镂花看见有个男人姿态慵懒地倚在柜台上,小声和收银员小姐说话,逗得她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是什么?”
“Je t'aime.”
“是英语吗?”
“不是,是法语。”
“什么意思?”
男人低沉的声音充满磁性:“我爱你。”
收银员小姐脸红了,羞涩地低下头去假装看别处。
那声音很熟悉,有着播音员一样得天独厚的醇厚声线,曾经说话一板一眼跟《新闻联播》似的,时常被人笑话。现在他已经改掉了那个毛病,声音成了他有益的资本,而不再是别人的笑柄。
是柳如眉。或者应该说,是风流枉少年。
他正在跟收银员小姐调情,教她说法语的“我爱你”。
Je t'aime.
不知他字正腔圆地发出这几个音节时,还会不会记得当初教他这句话的女孩?还记不记得他是如何紧张羞涩满脸通红痴痴地望着她,一遍又一遍别扭地说:乐戴帽,热带毛,惹戴姆?
也许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女孩也忘记了,只有她这个躲在一边偷窥的旁观者还记得。
可能是酒喝多了,她现在有点难受,心口堵得慌。
还是柳如眉先发现她,“冬瓜,你怎么了?”
她站直身,“没什么,酒喝多了有点晕。我说怎么没见你呢,原来跑到这儿来跟美女搭讪了。”
柳如眉回头对美女飞个眼色,“等你下班。”然后和安思冬一起回包间。
她酒意上涌走得东倒西歪,柳如眉扶着她,“不能喝就别逞强了嘛。”
心情郁闷大概就会特别想喝酒,她现在非常想再灌一瓶。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安思冬忍不住问:“娘娘,你还记不记得柳叶?”
柳如眉立刻说:“别跟我提她,一想到自己曾经傻不拉叽地喜欢过那种女人,老子就恶心得吃不下饭。”
其实柳叶并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就是仗着他暗恋自己从他那儿蹭点好处、把他当备胎而已,这样的事见得多了。相比之下,她对曲惟恩做的则要过分得多。现在柳如眉连提都不愿意再提起柳叶,只觉得恶心,那么曲惟恩呢?他又会怎么看她?
柳如眉看她皱眉不说话,连忙解释:“冬瓜,你别多心啊,我没别的意思。阮静已经都告诉我们了,当年那事儿不能怪你。”
她扯了个笑容,“没事。我好多了,回去吧。”
两人走到包间门口,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柳如眉走出去一段发现她没跟上,回头问:“冬瓜,又怎么了?不舒服吗?”
柳如眉的手扶在门把上,门已经打开了,虚掩的门缝里漏出屋内众人开怀欢闹的笑声。她忽然有点害怕,害怕门里的那个人,害怕他也像柳如眉一样,其实根本不愿意再见到她。她不敢想象,如果“一想到自己曾经喜欢过那种女人,老子就恶心得吃不下饭”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会是什么光景。
她承受不住那种后果。
奈何情深从门里探出一颗红彤彤的脑袋,“你们俩在门口干吗呢?快进来。”
她跟着柳如眉走进门,正听到四爷说:“原来今天是你生日呀,不早说,正好大伙儿聚一块儿帮你庆贺庆贺,弄个蛋糕吹个蜡烛什么的。”
奈何情深说:“对了,柜子里有个蛋糕,快拿出来。”
四爷把蛋糕盒拎出来拆开,“乳酪蛋糕,谁买的呀?”
阮静说:“是冬瓜买的,还挺有心。”
师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帮我,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思冬站在门口,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的曲惟恩。他也正看向她,视线相触,他不自在地别开脸跟旁边的人说话。
酒气又涌上来了,闷闷地堵在喉咙口。她低头看自己脚尖,“本来是买给师姐庆祝的,既然正好有人过生日,那就借花献佛吧。”
往蛋糕上插蜡烛的四爷愣了一下,掉头去看曲惟恩。
“无所谓,”他的脸有点黑,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天花板,“反正中午已经吃过一次了。”
气氛好像突然变得有点诡异。四爷手里拿着蜡烛,你看不见我拿着打火机,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去。
最后还是阮静打破沉默:“嘿,你们两个呀……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其实冬瓜……”
“师姐!”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别再说了。
真是没用的孬种,眼泪好像又要掉下来了。她伸手捂住嘴,捂住那声即将冲口而出的呜咽,转身夺门而去。
阮静一顿,“冬瓜好像喝多了,我去看看她。”
阮静追到洗手间,女厕只有一个位置,门上了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她低声敲门,“冬瓜是我,让我进去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安思冬捧着一截卷纸坐在马桶盖上,眼睛里还汪着一泡眼泪水,正在闷闷地擤鼻涕。阮静进去把门关上,摸着她的背安抚了一阵才问:“冬瓜,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我看得出来,他也没有忘记你。”
安思冬扁着嘴鼻音浓重地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说完眼泪又飙了出来,她索性一把抱住阮静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号啕大哭。
这下阮静也无可奈何,只好搂着她不停地拍抚,任她发泄。
她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师姐……你一定不要……像我一样……等到没法挽回的时候……再来后悔……”
“我知道,我知道。”师姐摸摸她的头,“可怜的小冬瓜。”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哭到外头有人咣咣砸门,“好了没有,掉坑里啦?等老半天了,别人不要上厕所啊!”
安思冬连忙把眼泪鼻涕擦擦,跟在阮静后头遮遮掩掩地挡着脸走出来,去洗手台洗脸。砸门的是一位阿姨,大着嗓门教训了她俩好一阵,阮静连连赔礼。
阮静的前襟被眼泪鼻涕糊得一塌糊涂,就着水龙头洗出来好大一块水斑。安思冬觉得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把你衣服弄成这样……”
阮静白她一眼,“你先担心你那两只桃子眼怎么见人吧。”
用冷水敷了好一阵,眼泡倒是不肿了,眼眶还是有点红,怎么都消不下去。回到包间,阮静一边开门一边数落她:“没那个酒量就别喝这么多,看你吐得眼泪都出来了,差点吐我一身。来,拿着擦擦。”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嗯嗯地答应,接过纸巾假装擦眼睛。
奈何情深喝多了,正拉着四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苦。看见阮静进来,四爷推了他一把,他胆子熊起来了,噌一下站起把安思冬拨到一边,抓住阮静的胳膊大着舌头说:“阮静,我豁出去了。今天无论如何你、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阮静皱起眉,“发什么酒疯,别胡闹。”
奈何情深死抓着阮静不放,“当年我跟你说我爱你,你说我是小年轻一时脑袋发热,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不应该轻易把这三个字说出口。现在三年多过去了,我想我有资格对你说了。阮静,我对你的心意一直没有变,我依然爱你。”
我依然爱你……
安思冬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了一眼曲惟恩。他正专心地盯着奈何和阮静,眼珠子一动不动。
我依然爱你。
你不会知道。
她好像又孬种了……忍住忍住忍住!开无敌!
无敌冷却中,没开出来……
一屋子的人都把目光焦点从奈何、阮静那边转到安思冬身上。她狼狈地胡乱擦着眼泪掩饰说:“我、我就是太感动了……师姐,你就答应他吧!”
师姐,你一定不要像我一样,等到没法挽回的时候再来后悔。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答应他吧!”
阮静忧心地看着安思冬,没有说话。
奈何情深继续大舌头絮絮叨叨:“你看我今年都到国家规定的晚婚年龄了,不算小了吧?上班三年表现还可以,也有社会经历了,不算幼稚了吧?现在经济独立收入稳定,房贷还清了,只要你点头明天去结婚都没问题,不算空口说白话了吧?”
“好,我答应你。”
“我不管,我的大好青春年华都耗在你身上,当年对我有意思的女同学都成孩子他妈了,我没人要了你得对我负责……”
旁边的人推他,“你耳朵放哪儿去了?她答应了哎。”
“别推我让我说完……什、什么?”
奈何情深张大嘴,眼珠瞪得差点掉出来,一脸傻相,“你刚才说什么?”
阮静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说我答应你,听清楚了没有?”
“真、真的?”他居然伸手去掏耳朵,傻死了。
“不相信啊?那算了,当我没说。”
“相信!当然相信!说出口的话就不许反悔!”奈何情深欣喜若狂,一把抱住阮静在她脸上吧唧地狠狠亲了一口,嘴巴像涂了胶水似的粘在她脸上不肯松开。
周围一片口哨声。阮静的脸立刻红了,使劲推他,“别瞎闹啦,这么多人呢……”
奈何情深足足亲了十几秒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咧着嘴笑得像枚呆瓜,“这事儿我想了三年了,不能含糊。”
你看不见我嘘他,“你离你想了三年的事儿还差三厘米呢,再加把劲!”
阮静的脸更红了。
奈何情深脸皮厚,不以为意,“那个晚上回家再补,以后有的是机会,不着急。”
安思冬忍不住破涕为笑,跟着其他人一起拍手起哄。她是真心替他们高兴。幸好还有奈何,痴情无悔的奈何,幸好他和师姐是幸运的,经过这么多年的等待,最后终于还是在一起。
一群人笑笑闹闹又喝了几瓶酒,逼奈何情深下跪表忠心什么的,一直闹到服务员来催结账才散。
几个人商量着结伴回家。四爷和你看不见我去坐地铁,有几个人就在附近上班。阮静在校门口教工家属区临时租房,离得最近。
奈何情深俨然成了阮静臂部挂件,脑袋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地卖萌,“老婆,我喝了酒没法开车,这么晚公交都没了,你收留我一晚吧。”
立刻招来一片嘘声:“居心不良!”
阮静说:“你不会去坐地铁?”
“我家离地铁站很远的,中间还有一段路在施工,我喝成这样路都走不直了,你就不怕我掉大坑里。”奈何眼泪汪汪地看着阮静,继续卖萌。
四爷故意劝阮静:“你可别一时心软真让他去,绝对是引狼入室。”
阮静说:“我租的一居室,没地儿给你睡。”
“我睡客厅沙发。”
“老房子没沙发。”
“那你送我回家吧,我家地方大。”
你看不见我学着他的腔调说:“我家的床也很大哟,足够睡两个人。”
奈何情深气得踢了他一脚,你看不见我嘻嘻哈哈地跳开。话虽这么说,一直到大家分手道别时奈何情深还挂在阮静身上,不知道会不会得逞……
安思冬喝了好几杯,走路都是S形。出门她一脚踩空,身子一歪就要向台阶下面滚去。曲惟恩在她身后一把将她捞住,“小心点。”
她后脑勺撞到他胸口,连忙挣开,“没事,我、我能走……”
阮静问:“冬瓜,你怎么回去?”
“我跟他们一起去坐地铁……”
阮静又问:“有谁和冬瓜同一站?照顾她一下。”
几个坐地铁的互相问了问,没人跟她一个方向。曲惟恩忽然说:“我们住得很近,我开车送她回去。”
呃……
她又做了那个梦。
又梦见刚上大一的时候,班里一起去西山秋游,她不小心崴了脚,他背她下山。他的脊背宽厚坚实,她趴在上头搂着他的脖子,摇摇晃晃,快要睡着了。
秋日的西山漫山遍野红叶似火,簇拥着狭窄宁静的山间小径,只有他们两个人,脚步声伴着清脆的鸟鸣在空山里回响。她红着脸,鼓起勇气在他耳边小声说:“曲惟恩,我喜欢你,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他的耳根都红了,微微侧过头。她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出口的话语却被另一个硬邦邦的声音掩盖:“安思冬,醒醒。”
真讨厌,为什么这个当口叫醒她?她挥了挥手,想挥去那个可恶的声音,更凑近他问:“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叫你醒醒!”
这下她真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看到面前挡风玻璃的反光,映着自己隐隐约约的身影。
那个硬邦邦的声音又说:“到了,下车吧。”
“哦……”她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皮还没全睁开,侧过身去摸车门,摸了半天都没找到门把手在哪里。
手感好像不太对……
“你摸够了没有。”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就看到面前一张铁黑的脸,而她的手正放在那张脸主人的胸口……
囧!摸错方向了。
她彻底清醒了,赶紧把手缩回来,尴尬地笑,“抱歉,我睡糊涂了……”
“安思冬,你有没有脑子?”他爆发了,冲她大吼,“大晚上喝得醉醺醺的上男人的车,还在车上睡着了,被人吃了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有点警觉心?”
那还不是因为对象是你吗?其实我挺希望你能对我产生点邪念的……
酒精壮色胆,她偷偷觑着他因为怒气而起伏的胸口,线条柔韧的肌肉在衬衫下微微鼓起。啊!刚才半梦半醒的什么都没感觉到,早知道就继续装糊涂多摸一会儿了……
要不要假装发酒疯非礼他?
惹毛了他会被揍得很惨吧,看他握方向盘的手,青筋都暴起来了,一拳头下去能把她脑瓜打爆,这种高危行为还是不要尝试了……
为什么刚才不多喝几杯索性醉死?
车子停在她住的单元门口,“那个……谢谢你送我回来,”她扫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钟,“都十点半了,我先回……都十点半了?!”
九点半他们就从饭馆出来了,她居然在车上睡了一个小时?!从学校东门回来就两站地铁的距离,大晚上的开车居然要一个小时?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路上堵车。”
“呵呵,现在的路况是越来越差了,这么晚了还堵车,白天可怎么走?前不久我还听广播说全市机动车数量已经超过400万了……”
她在说什么啊……
他没搭茬,场面有点冷。
“真的不早了,我、我回去啦,拜拜。”她解开安全带,转身去开车门。掰一下,没开;再掰一下,还是没打开。
“车门是不是上锁了?”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嗯。”
嗯完了你倒是把锁打开呀!
鬼使神差的,她也没有催促,转回来坐在副驾位上,盯着仪表盘上的各种指示灯。鲜红的双闪一直不停地闪烁,旁边的时钟突兀地跳过一格数字。
22:31。又过去一分钟,又少了一分钟。
他的生日,只剩1小时29分钟了。
她想起自己前几天发下的豪言壮语,说要刷一本美味风蛇食谱送给他做生日礼物,了结自己当年的心愿,从此彻底和他说拜拜,昂首挺胸迈向新生活。
现在只剩不到一个半小时,不但美味风蛇食谱不见踪影,她觉得自己半点昂首挺胸的架势都没有。
想想就很冤,暗恋了人家三年,现在这个人每天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却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意,难道又要像对万千一样默默烂死在心里?
要不趁这最后的机会表白吧?他要是给她难堪,就假装发酒疯说把他误认成自己的心上人,反过来打击他一把,怎么样?
酒精确实能壮胆,换了平时她根本不可能有这个胆子。她把心一横,猛地转过脸去盯住他,“曲惟恩,其实我从三年前就……”
车身因为她的动作微微一晃,挂在挡风玻璃前的平安符转了个圈,露出反面一张青春美少女的大头贴,侧着脸比了个可爱的剪刀手姿势。
是小西,他如今的正牌女友,郑西晨。
她的熊胆立刻缩成一团。小西,那么热情善良的小西,看见她抽筋掉水里冲上来救她的小西,把她当知心姐姐的小西。她怎么能做这种事?无谓地想了结一个所谓的夙愿,自己心里畅快了,却只会给别人造成困扰而已。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也转过来盯着她,“三年前就什么?”
“就是三年前那件事啦,我早就想向你说声对不起,一直没有机会……”
“阮静都告诉我们了,”他打断她,又转回身去,“过去不愉快的事情就别再提了,我早就忘了。”
他果然连提都不愿意提……
当你爱一个人久了,往往就会忘记最初爱情发生的原因,而只迷恋于那种爱情的感觉。就像她对万千,其实她早就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喜欢上他的,明明话都没说过几句,但就是一直执着地喜欢着。
同理,当你讨厌一个人久了,也会淡忘最初让你讨厌他的起因,只有讨厌的印象在脑子里根深蒂固挥之不去。她想,曲惟恩对她的印象大概也是这样。即使阮静告诉他事实的真相,他受过的伤痛并不会因此消失,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让过去的过去,不要再提。
“哦,那就这样吧……”她闷闷地说,“我回去了,你把车门开开。”
他依然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眉头深蹙望着前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门锁在驾驶位车门上,根本不可能越过他去开,可他却迟迟不动手。
他突然说:“你给我一点时间。”
什么时间?给他时间消化阮静告诉他的事,慢慢原谅她吗?
他盯着车前昏暗的小区马路,似乎下了决心,“我知道现在不适合说这种话,但是,冬瓜,我一直……”
喧闹快节奏的电子音乐突然在狭窄密闭的车厢内响起,放在挡风玻璃前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郑西晨来电,是否接听?”
铃声是早期红白机上的midi音乐,现在听起来音质很差,甚至有些刺耳嘈杂,旋律却是熟悉的。响了两遍她才想起来,那是《侍魂》的背景乐。
她指了指那只孤单欢闹的手机,“小西的电话,你不接?”
他只好把电话接起来:“喂。”
车里很安静,都能听见听筒里漏出小西的声音:“都十点半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他板着个脸,“一会儿就回。”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一定要十二点之前回来哦,保证有惊喜,嘿嘿!”
“嗯。”
他把电话挂了,啪的一下扔出去撞在挡风玻璃上,把安思冬吓了一跳。
大爷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她小心地说:“其实小西也是为你好,看你太晚不回家担心嘛……”
他一掌拍在车门上,四面嘎巴一声解了锁,“下车!”
跩什么跩,应该郁闷的是我才对吧?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不能染指,还要劝他早点回去会家里的美娇娘。“特别的生日礼物”,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同处一室……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就要狂暴秒杀周围一切活体生物了。
她推开车门迅速溜下车,反手狠狠把门撞上,一步一跺悲壮地冲上楼梯。转过第一个拐角力气就没了,她扶着墙在一楼人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外头响起引擎发动的声音,慢慢远去了。
回到家一开门,毛颖就捂住鼻子,“要死了,小浪蹄子野到现在才回来,还喝得一身酒气。快老实交代有没有失身?”
安思冬一边换鞋一边冷冷地瞥她,“失身未遂行不行?”
好大的怨气……毛颖缩了一下,“你跟啸天他爹一起喝酒去了?”
她含糊地唔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呀?”毛颖恨铁不成钢,“老娘这些年白调教你了,都跟人一起喝酒了你都没失成,怎么不去找块豆腐撞死?”
安思冬把换下的鞋子一踢,眼神充满冰冷的怨气,“你想让我去做第三者?”
憋了三年不得纾解的怨念是很可怕的,毛颖也不敢惹她了,小心翼翼地指指浴室,“我烧洗澡水了,你去冲个澡吧。”
之前在车上睡了一觉,洗完澡安思冬越发精神了,毫无睡意。才十一点半,还有半小时,要不要再去碰碰运气?
反正闲着也无聊,去刷着玩玩呗。
她开电脑爬上QWE号,跑到贫瘠之地,放松、紧张、期盼、忐忑、纠结,莫名地开始群怪刷美味风蛇食谱。
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23:35,23:40,23:45,23:50……
一只又一只可怜的低级怪倒下,尸体上爆出亮晶晶的掉落物品。点开,只有钱;再点,灰色垃圾动物毛皮;突然蹦出来一个卷轴图标,她一阵紧张,仔细一看却是个锻造图纸……
23点55分,在杀了一只稀有的土狼之后,终于爆出了她想要的食谱。
天意啊!
她捡起食谱就往棘齿城飞奔,一边双开客户端上曲水流觞号。跑到棘齿城拍卖行门口,都能看到她的大号等在飞行点了,突然又有一个敌对红名下鸟跑过来。
她愣了一下,对方也站住了。
大半夜的没事干您老跑这低级地图来做什么?
23点58分。
一个是WOW里个子最高的男巨魔,一个是身材最矮小的女侏儒,两只死骑,顶着相似的名字,互相选中对方为目标,在午夜寂静的无尽之海岸边,两两相望。
这是网络,是游戏,是虚拟的世界,并不是两人真的面对面,他也不知道她是谁。所以,她的胆子大了很多。
其实,一个联盟爱上一个部落,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表达。
有一条可爱的指令叫“love”,她现在目标是他,只要在聊天框里敲下这条命令,对面就会看到“QWE,我爱你”。
要不要敲?要不要敲?到底要不要敲?
23点59分。
豁出去了,敲!
手一抖……又杯具地按成攻击快捷键了!
巨魔立刻下马进入战斗,周围的地精守卫也向她扑过来。
她站着没动,任他灵活地在她身边绕来绕去,技能一个个朝小侏儒身上丢过来。她切到聊天框打下一行字。
[附近][QWE]:我爱你。
憋了这么久,终于说出来了,这感觉真美妙啊……
反正他也看不懂,他只会看到一串无意义的字母,也许还会以为是恼怒跳脚的谩骂。感谢WOW的策划,居然想到这么巧妙的设定。
死亡之握、枯萎凋零、冰冷触摸……各种技能的光效在小侏儒身上绽开,死骑的技能名称也透出绝望的气息。她很快就只剩一层血皮。
仿佛积累三年的感情都在这一刻爆发喷涌出来,她还觉得不过瘾,又切到大喊频道吼了一句。
[大喊][QWE]:我爱你!
巨魔突然停了手,退到攻击距离之外,也许是被她怪异的行为吓到。
现在停手还有什么用,就剩血皮了,没看我身上中着持续伤害吗?您把我钉在地上,守卫还在追着我打呢。
两条伤害从头上蹦出,小侏儒凋零成了一具翻肚皮的尸体。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0:00。这一天终于过去了,他的生日,终于结束了;而她的心愿,也终于实现了。
多么美好的一天。
这样也好,就让这场错误的邂逅在杀戮中开始,也最终在杀戮中结束吧。
呃,说错了,应该是在被杀戮中开始,又在被杀戮中结束。
她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佝偻着背的巨魔,撇撇嘴点下退出游戏。然后关电脑,抱着啸天钻进被窝,睡觉。
而此刻网络另一端,有人盯着面前的小尸体和信息栏里那串鲜红的字母皱起了眉。
[大喊][QWE]:(通用语)MandosBor!
什么意思?
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看到过……要不要去Google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