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妈妈去世以后,原本欢乐的家本来就变得如同冰窖,现在家里的那个人还不是自己的爸爸,那她呆在那个家里还有什么意思?
她要去找亲生爸爸!
这个念头从她脑海里突然冒了出来,震得她心口突突直跳,并且马上变得坚定无比。
可是爸爸在哪里呢?
悲从心起,她举目望着天空,让泪水盈满眼眶。天上的妈妈,这时候您在看着我吗?可以告诉我爸爸在哪吗?
天,不会回答她,她想,或许世上知道亲生父亲在哪的人,只有陆正宇了……
她稍作考虑,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端传来陆正宇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喂,哪位?”
突然之间,她的眼泪就噗噗直落。
这段日子里,她一直怨他,不理他,可是想到从此要离开这个人,心里却是如刀割一样的疼。
这浑厚的声音曾经是她世界里最坚强的后盾啊!
十几年他对自己疼爱鼓励纵容的各种画面瞬间齐涌上来,终于让她的坚强崩溃,哭声泄了出来。
“弯弯?你在哭?”陆正宇很快听出了她的声音,焦急地问道。
她只是哭,哭得说不出话来。
“弯弯!你在哪里?爸爸来接你!”陆正宇急道。
许是“爸爸”这两个字刺激了她,她突然就对着电话爆发了,哭着大喊,“不!你不是我爸爸!不是!”
陆正宇没有料到她这样的回答,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弯弯,告诉爸爸你在哪!”
“我不!”弯弯泣不成声,悲切地道,“你告诉我,我爸爸在哪?我亲生爸爸在哪?”
“弯弯!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在说好吗?要不我让辰远来接你,好不好?”陆正宇不知道弯弯什么时候知晓了这件事,他和王静秋从来就没打算要把这事告诉她的。
弯弯觉得,陆正宇是不会告诉她答案的了,哭泣中把电话给挂断了,她决定了,陆正宇不说,她就自己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她狠狠抹了把泪,搭上去火车站的公交车。她想,他们家是从南边那个城市迁过来的,爸爸一定就在那个城市!她要去南边找爸爸,找到以后就和亲爸爸在一起!
打定主意后,她就再也没有犹豫,细细盘算了一下,自己身上还带了点钱,应该够买去南方的火车票,只是没带换洗衣服,幼稚的她想了想,算了,只要到了南边,找到亲爸爸,爸爸一定会给她买新衣服的……
弯弯失踪了!
这个发现在陆左两家引起不小的骚动。
到了晚上,弯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唯一的线索是她打过的那个电话,陆正宇去查了号码,查出是公用电话,而且还亲自找到那个公用电话所在,并且将周围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也没有找到她。
夜晚,陆正宇疲惫地回到家里,左辰远在门口等他。
他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希望左辰远能带给他好消息,但是这希望马上又熄灭下去,如果左辰远真的找到弯弯的话,还会在门口等门吗?
果然,他看见左辰远朝他摇摇头,充满沮丧……
他暗暗叹息,打开门,让左辰远进了家门。
“陆伯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弯弯不回家?”要说弯弯近期的心理活动,只有他最清楚,对陆正宇有一股子怨,但这怨不足以使弯弯离家出走,昨晚上还说得好好的,今天来他家做功课的。
陆正宇耳边便回想起弯弯在电话里的哭泣声,还有那一声声质问,谁是她的亲爸爸……
他捏了捏眉心,短暂思考要不要告诉左辰远真相,毕竟他还是个高中的学生,但是想到现在弯弯可能只愿意亲近他了,便也不再顾忌,“弯弯……不是我亲生的女儿,她今天知道了……”
左辰远怔了怔,这事自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可是,这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陆伯伯,我可以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也许这对找回弯弯有帮助。”他的一眼一眉,透着和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
很久以后,弯弯问他,为什么他们明明同岁,看起来他却像比她大六七岁都不止呢?他凝视着她,低低地笑,“我不努力长大,怎么从跟班的位置翻身?”
此时,他便以一个成年男子的口吻和陆正宇商量,陆正宇虽然有所犹豫,却终于还是翻出了那些陈年往事,他从未跟人提及过,甚至于,有些事情是王静秋都不知道的……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会儿的我,还只是部队连长。那年九月,各大高校职专中专甚至中学都要进行入学军训,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连。军训开始,我代表部队去几所学校致开幕词,最后一站来到女子师范中专。
因为是最后一站,所以并没有在当天急着离开,和战友们一起多呆了几天,看看这些小姑娘军训的情况。在这几天里,却遇上了一个人……
军训第一天,就有一个女生晕倒了。那女生,叫覃婉,生得极瘦弱,脸色苍白带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这女娃儿极不容易,却是极为坚强。那会儿的中专不要交学费,学校还会发餐票粮票什么的,这女娃是非常省的,开学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吃得极少,把那些餐票省下来兑换成钱或者粮票准备寄回家里去,因为家里人口多,条件极其不好。
当然,当时我不知道这么多,也没想过和她有什么交集,直到第二天下午,听得学校琴房里有钢琴声传出来,弹得非常好。
我们在部队也常常玩些乐器音乐什么的,我听了便来了兴致,循着琴声而去,才发现弹琴的是苍白瘦小的她。
而她弹着弹着,突然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伤心。”
陆正宇寻思着,左辰远毕竟是孩子,有些过程不必讲得太详细,便略略道,“我用我的方式安慰了她,那孩子似乎是坚强太久了,对我吐露了心里话,原来她在为她最后一次弹钢琴而哭。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学钢琴要很多很多钱,以前在初中的时候,她的音乐老师非常喜欢她,免费教她弹琴,还让她用学校的琴练习,老师夸她很有天赋,琴艺已经远远超过老师了。现在离开了中学来到这里,再没有人指点她弹琴,要请一个更好的老师是不可能的,就连这架钢琴也不是她说弹就能弹的,今天是瞅着门忘了锁,一时手痒才进来弹的……
这个坚强的女孩说完之后,竟然含着泪笑了,很满足的样子,说这样已经足够了,像她这样的孩子,能够摸上钢琴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
我听了心里不知道怎么的,有点难受,看着她含泪的微笑更加难受。
那时的她,才十五岁,而我比她大十几岁,那会儿,真的没有过其它别的念头,不过,女孩那样的笑容却印在了我的心里。
后来,我也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把我们部队文工团的钢琴老师介绍给她当老师,她每个周末坐几个小时车来部队学两小时钢琴,再坐几个小时车回去,再后来,我又送给了她一架钢琴,平时我们也通信。
那女孩很感激我,我知道,但是她才十五岁,而我又大那么多,还是她的……教官,虽说不是直接教她们班,但是名义上总是这样,所以,女孩信里隐隐约约透露的一些东西,我都装不懂,总是以大哥哥的口吻和她说话,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到她十八岁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