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盛顿欧文 /Washington Irving
没有什么景物比英国公园的壮丽景色更吸引人了。广阔的草地就像一块鲜明的绿毯伸展开来,到处都是巨树丛林,它们聚成一簇簇丰厚的树叶丛。茂盛的小树林和宽敞的林间空地,有鹿群静静地走过;野兔跳进藏身之所;雉鸟突然展翅高飞;小溪流顺着天然曲折的道路蜿蜒前行,或延展成平镜般的湖泊——这个幽静的水塘映出颤动的树影,黄叶静静地躺在水面上,鳟鱼无惧地在清水之中游来游去;而一些乡间的庙宇及森林中的雕像,则因时间久远而变绿了,阴湿湿的,给这种隐蔽蒙上了一层古典圣洁的色彩。
这只不过是公园景观特色中的一个很小的部 分。英国人装饰他们朴实的中产阶级生活时的那种创造性才智,才是最让我欣赏的。在有品位的英国人手中,最粗陋的住宅,前景不好而又贫乏的土地,也能成为一个小天堂。
在他(英国人)的手中,再贫瘠的土地也会变成可爱之地,而且看不到任何产生这种效果的艺术操作的迹象。对一些树的精心爱护和培育;对另一些树的谨慎的修剪;对娇嫩的植物和花朵的悉心分类;对鹅绒似的绿色草皮斜坡的引入;可以瞥见远处蔚蓝的天空或银光闪烁水色的空隙……这一切都是以精巧的机智来设计的,处处费心,处处不露痕迹,就像一位画家用神笔完成一幅心爱之作。
乡村里,富有且教养良好的乡绅住处,在乡村经济中散发出了一定程度的品位及优雅,并向最低等的阶层散布。即使是只拥有茅顶小屋及狭长空地的工人,也会注意装饰的问题:整洁的篱笆,门前的绿草地,环绕着的小花床,修过枝的忍冬攀在墙上,将花朵缀满了格子窗和窗台上的花盆。冬青则被巧妙地种植在房子周围,即使到了冬天,也是满目青翠,暖意融融,屋内围炉而坐的人们仍感觉身处绿色的夏天。这都是品位的影响力在起作用。它自上而下,一直流到公众认为的最低等阶层中。如果诗人所歌颂的爱神喜欢降临农舍的话,那该农舍则非英国人的农舍莫属了。
有一座小山就坐落在我家附近,我常常会在夜间去爬山。到了山上,城市里的嘈杂就会变成远方的低语。在安静的黑夜里,我能够感觉到蟋蟀的欢乐和猫头鹰的自信。不过,看月出才是我爬山的目的,让我重新找回在城市中轻易就迷失的那种宁静与纯真。
在小山上,我看过很多次月出。每次月出都是各有风情,不尽相同。秋夜里,圆圆的月亮露出丰收的自信;春风中,月亮灰蒙蒙地表达着羞涩;冬夜里,冰轮般的月亮孤独地悬在漆黑的空中;夏夜中,橘黄色的月亮朦朦胧胧地俯瞰着干燥的田野。每一种月亮都似精美的音乐,感动我的心灵,抚慰我的灵魂。
赏月是一种古老的艺术。远古时代的猎人,对空中月亮的了解如同知晓自己的心跳一样,丝毫不差。他们知道每二十九天月亮就会变得明亮饱满,然后萎缩,直至消失,然后再次复活;他们知道,月盈期间,每经日落,头顶的月亮就会显得更高更大;他们还知道,月亏期间,月出一日更比一日迟,直到消失在日出之中。古人能根据经验知道月亮的行踪变化,真是造诣颇深的事情。
但生活在室内的我们,已经失去了和月亮的联系。城市耀眼的街灯、污浊的烟尘遮蔽了夜空。人类虽已在月亮上行走过,反而对月亮变得更加陌生。没有几个人能说得出今晚月亮何时升起。
无论如何,月亮仍然牵挂着我们的心。如果不经意间看到刚刚升起的、大大的、黄澄澄的满月,谁都会情不自禁地停下来,一睹它高贵的姿容。而月亮也会赐予观看它的人礼物。
在七月山间的一个夜晚,我得到了它的礼物。车子莫名其妙地熄了火,我一个人束手无策地困在山中。太阳已经落山了,我看到东边山头闪出一团橘红色的光线,好像森林着火一样。刹那间,山头也被火焰吞噬。过了一会儿,月亮突然从密林中探出涨红的大大的脸,夏日空气中弥漫的尘雾与汗气,使月亮显得有些怪异。
大地灼热的气息扭曲了它,月亮变得格外暴躁,不再完美。不远处,农舍里的狗紧张地乱叫起来,好像这奇怪的光亮唤醒了野草中的魔鬼。
然而,随着月亮慢慢爬上山头,它浑身聚集 了坚定与威严;它的面孔也从红变成了橘黄,又变成金色,最后成为淡淡的黄。月亮不断地上升,下面的丘陵山谷逐渐暗淡朦胧,好像大地的光亮让月亮渐渐吸走了似的。待到皓月当空,圆圆的月亮洒下象牙般乳白的清辉,下面的山谷在这样的风景里,形成了一片片幽深的阴影。这时,那些乱叫的狗才打消了疑虑——原来那团光是它们熟悉的月亮——停止了吠叫。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信心十足,心情欢畅,禁不住笑了起来。
这奇美的景观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月出是缓缓而又微妙的。要想欣赏月出,我们得重拾过去那种对时间的耐心。看着月亮毫无顾忌地不断攀升,我们能找到内心少有的宁静。我们的想象力能让我们感到宇宙的广阔和大地的无限,忘却自己的存在,感觉自我的渺小,却又深感自己的独特。
月光从不向我们展示生活的艰辛。山坡在银色月光下如同披上了柔和的轻纱。在月光的照耀下,海水显得碧蓝而静谧。沉浸在月光中,我们不再像白天那般精于算计,而是沉浸在内心的情感之中。
这种时候总会发生奇妙的事情。就是在七月的那个夜晚,我看了一两个小时的月景后,回到车里,再次转动钥匙发动汽车时,发动机出人意料地响了起来,和几个小时前熄火时一样蹊跷而神秘。我开着车沿着山路回家,月光洒在肩上,心中满是平静。
从那以后,我常常会到山上看月出。当成堆的事务渐渐平息,生活逐渐明朗,我就会爬上那座小山,这时常发生在秋季。我等着猎人之月的出现,等着金色丰盈的月亮俯照大地,给黑夜带来光明。
一只猫头鹰从山头俯冲而下,悄无声息地在月色下如火光闪过。一只蟋蟀在草丛中尖声歌唱,我不由得想起了诗人和音乐家,想起了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和莎士比亚笔下的《威尼斯商人》中洛伦佐的话:“月光沉睡在这岸边多么迷人!我们要坐在这里,让音乐之声潜入我们的耳内。”我不清楚他们的诗篇与音乐是否与蟋蟀的歌声一样,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作月的声音。想到这些,城市生活带给我的昏乱心绪,便在夜的宁静中消失了。
恋人和诗人在夜里能寻找到更深奥的生活意义。其实,我们都爱问一些深奥的问题——关于我们的祖先、我们的命运。我们沉溺于这些永远找不到答案的谜团中,而不是那些主导着白天世界的、没有情感的几何教科书。在夜里,我们都成为哲学家和神秘主义者。
当月亮升起之时,我们放慢思想,让它追随天堂的脚步。不经意间,一种魔力就会遍布全身。我们会敞开情感之门,让白天被理智束缚的那部分思绪自由奔涌。我们能跨越遥远的时空,听远古猎人的细语,看久远时代恋人与诗人们眼中的世界。
Nothing can be more imposing than the magnificence of English park scenery.Vast lawns that extend like sheets of vivid green,with here and there clumps of gigantic trees,heaping up rich piles of foliage:the solemn pomp of groves and woodland glades,with the deer trooping in silent herds across them;the hare,bounding away to the covert;or the pheasant,suddenly bursting upon the wing;the brook,taught to wind in natural meanderings or expand into a glassy lake-the sequestered pool,reflecting the quivering trees,with the yellow leaf sleeping on its bosom,and the trout roaming fearlessly about its limpid waters;while some rustic temple or sylvan statue,grown green and dank with age,gives an air of classic sanctity to the seclusion.
These are but a few of the features of park scenery;but what most delights me,is the creative talent with which the English decorate the unostentatious abodes of middle life.The rudest habitation,the most unpromising and scanty portion of land,in the hands of an Englishman of taste,becomes a little paradise.
The sterile spot grows into loveliness under his(an Englishman)hands,and yet the operations of art which produce the effect are scarcely to be perceived.The cherishing and training of some trees;the cautious pruning of others;the nice distribution of flowers and plants of tender and graceful foliage;the introduction of a green slope of velvet turf;the partial opening to a peep of blue distance,or silver gleam of water…all these are managed with a delicate tact,a pervading yet quiet assiduity,like the magic touching with which a painter finishes up a favorite pic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