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四十多个病兵,已医治了一个多星期,都没生命危险了。但他们体子太弱,需要长期疗养。目前敌人还没有丝毫怀疑。但张德辉担心,将来完全康复后,万一其中有真心投敌的说出了当初假降的计谋,就全完了。原来说过,张问德随后派一个人假降,然后反正带领回去。眼下张问德也过怒江去了,没法联系怎么办?
过了河的卒子,只能横直闯了。张德辉决心把事做到底。他趁着宫本还在,就再找他鼓捣鼓捣。果然宫本对他言听计从。随后他又找金木吹捧一番金木中国通的才能。
两天以后,在日军大肆吹嘘的大日本帝国腾冲县政府成立大会上,金木宣读了他写的对中国远征军预备二师官兵的劝降告示:“天皇恩泽浩荡,德政远播四方。赫赫皇军威名扬,横扫南亚各邦!谁敢负隅顽抗,皇军坚决扫荡!军民人等快来降,不惜加官重赏。”
宫本又赞扬了这个中国通,并将张德辉和金木拉在一起说:“金木的中国通,张姑爷的日本通。两通合一通,中日亲善大成功。”接着作了指示:如有来降,要热诚欢迎。他离开腾冲时,将这篇告示带走。不久就在日本军报副刊上刊登出来了。
几天以后,这告示印了数千张,盖上大印。在马站、曲石等地的路边墙上出现了不少。
一个星期后,张仁勇背着一支破枪,拿着从墙上摘下来的告示,走进县城向日军“投降”了。
日军马上忙碌起来。藏重报告了已回芒市的松山佑三中将。他指示要举行隆重的招降仪式,他要亲自赶来主持并讲话。
不必细说,驻腾日军大小头目,行政班和汉奸县政府的忙乎劲了。只说最煞费苦心的是中国通金木。他将招降仪式举行的日期定在中国的国庆节十月十日(1942年)这天。地点选在日军司令部二楼会议室。因为这是原来的英国领事馆。他提醒长官讲话时要联系上英国人在腾冲的历史,表示如今日本的势力已超过英国,日本已取代了英国的殖民统治地位,而且日本将比英国干得更好。
然后,金木又想到了张仁勇的演讲稿,他希望张仁勇能讲出一点震动人心的话。但他的初步印象,张仁勇是个大老粗,恐怕讲不好。得想办法帮助他准备一下。他想把这个任务交给张德辉去完成。本来他自己可以干,但他不想兜揽一切。再说他还可以进一步领教一下张德辉的水平。
张德辉正中下怀。这件事才使他乐了一晚上。他暗笑金木还想充当导演,殊不知真正的导演就在旁边。叫他帮助张仁勇准备讲演,正好使他能名正言顺地与张仁勇联系,真正导演起一出大戏来。当然讲演稿也确实要给他指导出特色来。总之,这件事,你日本人欢迎,我也欢迎。
宫本不是说了,要学会利用中国人吗?金木借助这次招降会,充分利用了中国人。表面忙得最突出的是汉奸杨吉品和文痞老伍。杨吉品怀着满腔醋意奔忙着。自从宫本带来了妓女,他就紧跟着搜罗了一批破鞋(因为他听到日军埋怨来的妓女太少)。正好先叫她们打扮一番,到街头去宣传皇军的辉煌胜利。于是一批山精树鬼般的破鞋,跟在日本妓女后面,摇着小旗,沿街摇呀扭呀地闹腾不止。
杨吉品的醋意要向松田发,他恨起落水狗松田来了。他是松田当权时就站出来的一个汉奸。他向皇军尽忠的事业,是在日军操纵下的帮会组织——维新社。难道贡献不大吗?可******松田还没有为他办过欢迎会。如今一个兵痞(他认为来投降的肯定是个兵痞)来降,碰巧因为大官来过,就如此光彩。松田真该死。
从不埋怨谁,只会默默尽忠的文痞老伍,也够忙的。他给设计了很多旗子图案,写了不少标语。还为招降会写了大标语。
欢迎会非常隆重热烈,日军官兵大都参加了。汉奸走狗也都来了。这可不必细说。
下面请看看松山佑三讲话——可知会议主旨;和张仁勇的反正宣言——可知一点奇妙。
“我很荣幸在这个地方——中国人历史上的敌人,我们帝国才与之交战的敌人,也就是日中共同的敌人——老奸巨滑的英帝国主义所掠夺的这个地方会见我们的朋友,中国的有识之士,并对朋友们对大东亚圣战的理解和精诚合作,表示衷心的感谢。”在一片掌声中,松山佑三中将开始了他的演讲,“当前,在世界上称雄一时的大英日不落国,在大日本南方军的扫荡下,在我们的盟友希特勒元首的冲击下,已气息奄奄,日落西山,即将结束她在世界舞台上的表演。她的野心和雄略,自从所向无敌的南方军踏进东南亚各国起,就已成为历史的记忆,让英国佬在沉沉的夜梦中去咀嚼他的美好的历史吧!而在东方,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红日,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喷薄而出,蒸蒸日上,一旦我们的红日升到天顶,光照环球之时,它就永不落了!(掌声)既然小小的英伦三岛曾经用他们的炮舰创造过日不落国,那么,日本九洲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刺刀取而代之呢!用我们的朋友、中国诗人的美妙的诗,就叫做‘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在我们伟大的大东亚圣战中,汪精卫主席已为日中合作树 立了光辉的榜样,他为日中共存共荣的事业呕心沥血,勋劳卓著,赢得了帝国的高度赞誉。可笑的是,中国一些冥顽不化的国民,把他叫汉奸。我可以向各位慎重申明,凡被中国人视为汉奸者,他都将受到帝国加倍的宠爱与器重。并加以切实的保护。
“中国有句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就是说,当远离日本的地方还是晨光熹微之时,靠近日本的中国,早已被我们帝国的红太阳照耀得融融的红光满地了。
“遗憾的是,有人把这一派红光视为血海,歪曲和污蔑我们提出大东亚共荣圈的良苦用心,与执行和平使命的皇军兵戎相见,这是与我们帝国的初衷相悖的!如果不是反日情绪使中国陷入苦海,在帝国的提携下,中国早已繁荣和昌盛了。
“尽管这样,中国的政界、军界一切有远见卓识之士,还是冲破重重阻挠与皇军精诚合作,受到帝国的赏识和抬举。今天,我们热忱欢迎张志士弃暗投明。为皇军开拓这~片王道乐土作出贡献,就是为中国远征军广大将士指出一条生路……,,(摘自松本《支那征程记》中的《师团长讲话笔录》)
在一阵啪啪的掌声中,松山佑三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
藏重宣布:“现在欢迎中国远征军预备第二师上尉连长张仁勇志士讲话。”两边文官武将都站起来拍手欢迎。
张仁勇在张德辉医师的导演下,经过多次演练过的讲话,没有稿子,凭口就说了:“我******是个大老粗,自娘肚皮掉下来,就喜欢杀人放火的干活。十三岁我逃荒来到四川歌乐山,就干起拦路劫货的买卖。后来被龟儿的中央军骗去打日本,转战南北,功没立过多少,苦可吃了个够,要不信你们敲开我的骨髓尝一尝,肯定比******黄连苦!到如今弄得衣不蔽体,食不饱腹,天天还要提心吊胆地风里来雨里去,这种丘八日子实在没有什么干头。咱们义字号的弟兄实在苦得支不住了,公推我来探探路,如果这里有一碗饭吃,捎个信去,他们就拖了枪投奔过来啦。”
“自古道:‘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正子奔他乡’还有什么****话叫作‘良禽择木而栖,豪杰择主而侍(仕)’,士为知己者死’,‘识时务者为俊杰’等等,我想恐怕就是这个道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岁?不吃呀喝的,来这个世间干**。
“现在,老子探路来啦。只要皇军信得过,平时,我给大大太君牵马坠蹬;战时,为皇军舍身卖命扫开一条血路,打个前锋什么的,保证太君满意。到那时,我张某当仁不让,义不容辞,见了弟兄们一呼百应,用不着皇军‘死啦死啦’的。如果太君不信,现在拖出去把我一刀砍了,使我今生有仇来生报,也给那些日鼓着眼睛往这里看的弟兄们死了这条心。就这,我的话完了!”
日本太君们对这个草头王的发言很感兴趣,认为虽鄙俗粗野,却也是快人快语,痛快淋漓,令人信服。
“你的,大大的英雄!”松山佑三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来,与张仁勇握了握,随即下达了任命张仁勇为“腾越保安军大队长”的命令。其任务是召集国民党的散兵游勇,维持地方秩序,为皇军站岗放哨,必要时,随皇军扫荡,充当开路先锋。按田岛的说法:“干好了,说不定还可成为中国在日本领导下的又一朝的开国元勋。”
张仁勇腰间挎了盒子炮(二十响),带着他的四个中队长和张德辉夫妇医治好了的预二师的八十多名伤病兵,出现在腾冲城内的大街小巷,日日夜夜的担任巡逻。他们一身日本人发给的新军装,肩上扛的是没有子弹的中正式和汉阳造“漏底五子”。这是日寇向远征军贴出的招降纳叛的活的宣传广告,只要识时务的远征军有志之士归到这片王道乐土来,都可以成为俊杰,不仅能弄到一碗饭吃,而且还有一身新军衣,扛着枪、列着队在大街上。“一二一,一二一”的招摇过市,比在深山野林,忍饥挨饿,毒蛇咬、蚊虫叮的“苦力的干活”,强得多了。
这些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保安军是经过张德辉、张仁勇、徐秀红等人精心挑选的。尤其是张师母“心毒手狠”,在甄别中,把十几名真心想卖国求荣、反戈一击的预二师伤病员,用她的刺刀——注射针送进了阴曹地府,而对那些破口大骂、死不投降、拒绝包扎伤口的中国兵,却耐心治疗,在张仁勇的鼓动下,兴高采烈地扮演了保安军士兵的角色。至于赵连长的那四十多名患“鸡窝症”的兵大爷,因为心中早有数,除了三个确实不能医好,命归黄泉外,其余的病好后都当了在张仁勇领导下的保安军。
张仁勇扮演这个保安大队长已经出神入化,惟妙惟肖了。
当然,保安军的生命操在日军手里。他们出操训练,日军在外围着。他们走在街上,日军在房顶上把枪对着他们。他们虽然扛着枪却一直没有子弹。更重要的是日军根本不让他们去打仗。但在张德辉的精心导演下,终于取得了日军的信任,半年以后得到了一个机会,张仁勇带着保安军出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