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四川文学(201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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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草堂观物(组诗)

彭志强

彭志强,男,1977年出生于四川南充,2001年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1994年开始诗歌创作,2015年出版第一部诗集《金沙物语》,被《光明日报》等全国36家媒体关注报道。曾在《星星》诗刊、《四川文学》、《青年作家》等百家刊物发表诗文千余篇(首)。现供职于《成都商报》,担任成都商报社文化新闻部主任。

围棋子

它一落地,便不再关心浣花溪水

抱着茅屋抵达何方。杜甫手持的余温

已深埋两米之下

泥土里到底还有多少诗歌

没有挖掘出来?纸上的黄鹂成双结对

鸣叫着那一千多个泛黄的春天

书本之上,万里船只还很拥挤。古河道

却瘦得只剩一行白鹭的记忆

青天,也喜怒无常。

最初的古寺在秋风中走散。寻人启事

已经过花鸟虫鱼四处张贴,依然——

前不见古人揭榜,后不见今人停笔。

它们的手指冰冷,是因为沉默了太久

桥孔里的月亮在水里,要么你圆我缺

要么我圆你缺。

我在草堂下棋,被杜甫的诗句重重包围

没有救兵。血管里呐喊着落叶

四处游历的忧伤

在新闻纸上讨生活,我就像这枚遗弃的

棋子。来时春风浩荡,转身大雪纷飞

【注】:围棋子,出土于杜甫草堂的唐代遗址民居生活器物,

目前陈列于茅屋旧居。杜甫曾留诗《江村》“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描写他游居草堂这段躲避安史之乱的闲适生活。

石权

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

就是诗歌。

诗和歌可以分家。如同杜甫的亲表兄弟

明算账散落各地,暗地里还是一个账本——

从不同支流汇聚河南巩县瑶湾的乡愁

我用眼睛掂量这砣石权

旁边称重的人,杜拾遗、杜参军、杜工部

哪个时期官帽的表情更能摆平

摇摆的山河。尤其是摇摇晃晃的人

摸着石头数春秋的执念,与吃重的寂寞。

看上去影子高大,轻飘飘的诗句

不一定能称出威猛。因为阳光抵达不了

所有阴暗的角落

潜伏在五言或七言绝句中的杜甫

你说衣衫单薄就衣衫单薄。走过朱门

柴门至今骨瘦如柴,也未见诗意衰减

我一直相信深植头皮的发,没什么重量

而深植草堂这片土地的诗句

不得不承认怎么翻土锄草也不会变色变轻

白云鱼一样游来,石权唱着沉重的歌。

【注】:石权,成都杜甫草堂出土的唐代遗址民居用器。据考,权为我国古代衡器之一,用以秤重。用法与天平一致,权常悬秤之一端,而货物一端必须与权同重,少增多减。

陶珠

没错,是唐朝末年落下的那颗太阳

圆润的内心还在燃烧,泥水在沸腾

挣扎止于杜甫的忧愤,痛苦止于凝固的陶

只有血液流淌的亲情,没有休止

这个世界,我们和泥土互为亲人

爱,不怕死去活来;

恨,不管天崩地裂。

即使长久地分开,最终都会相拥长眠

在地下。用腐烂的肉体培育新生的鲜花

用不死的思想浇灌贫血的故乡

乡愁滚动了这么多年,愁弯了圆月

它说:是因为一封尘封的家书还未抵达

【注】:陶珠,出土于杜甫草堂的唐代民居生活器物。

瓷碗

清晨,山的阴影向东撤退

雪的光亮向西移动。

我的眼睛举起这口大邑人烧制的瓷碗

一碗西岭千秋雪便凉了唐朝

杜甫和他的门窗含在嘴里的雪

——西岭雪山的雪

还在碗里,一片一片浮动

盛过米饭的一面是白色

盛过忧伤的另一面是泪水,残缺的黑

碗是唐朝的碗,雪是唐朝的雪。

不要去碗里扫雪惊醒在枝头做梦的鸟

提前飞舞的腊梅已在风中

稳住了身子。一阵暗香,足够

擦亮我们共同的异乡

浣花溪的船,停在旧书里,多么从容

现在看不到的东西,并不代表

大雪无痕

【注】:瓷碗,出土于成都杜甫草堂的唐代遗址民居生活器物。杜甫曾留诗《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表现大邑瓷碗:“大邑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锦城传。君家白碗胜霜雪,急送茅斋也可怜。”

卷云纹流壶

这么多年,我习惯在父亲的茶壶里

幽居。直到重走杜甫客居成都这条路

独自打拼,才发现身上每个细胞

都长满了孤独、忧伤和倔强

那些在土地里被化肥污染的乡愁

已经麻木,欢乐不再

记忆里的欢乐只是父亲倒掉的茶叶

——我在时光隧道隐去的童年

我的淘气,如同草堂这个卷云纹流壶

这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与时间为敌

总是跟一些生活的缺口较劲。

夜里把自己堆成雪人,又在白天

推倒自己。

其实在雪山行走,慢下来,忘掉自己

走着走着,就是白发老人

不用在书本里寻找强词夺理的忧愁

看吧,那些在头皮上纠缠的沧桑

已被你凌厉的眼光解开心锁

与清幽为友,开垦一块青春自留地

再给自己泡上一壶新酒

便温暖了

脚和远方。

【注】:卷云纹流壶,出土于杜甫草堂的唐代民居生活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