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名叫唐晓翼,在此之前带过一个叫DODO的冒险队伍,还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跳进泉水自杀。
其实本质并非自杀,而是唐晓翼本身患有不治之症,只有密密尔泉可以治愈这绝症。于是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唐晓翼和洛基手拉手一起跳泉水,基情满满(并不)。
而就在几天之前,唐晓翼从密密尔泉里爬(被洛基拖)出来,甫一出现在海龟岛,就被世界冒险协会的人迅速带走(逮捕),一直把唐晓翼绑到会长面前。
会长先是和颜悦色的表扬了唐晓翼一番,说他精明能干、有领导风范,把DODO冒险队调丨教得十分之好。然后会长立刻晴转暴风雨,拍桌子厉喝,说唐晓翼中途离开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
——果然,给一颗糖然后再打一棒子,才是会长的风格啊。
唐晓翼这样想着,领了罚——不料这回的差事居然是去见他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也就是韩花韶。
唐晓翼觉得自己蛮有理由讨厌韩花韶——毕竟,正是因为她的存在,令所有的「天才」都变得不能被称作「天才」,因为韩花韶便是「天才」的范本。
钢琴、枪法、长相……她完美得无可挑剔。
冷心冷情方面也是无可挑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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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唐晓翼和韩花韶坐在韩府的起居室里。
头顶上是华丽辉煌的金色水晶大吊灯,一粒一粒约有鹅卵石般大小的南非钻石经过能工巧匠之手,打磨凿削成晶莹剔透的多面体。酒红色波斯窗帘委地,金黄流苏轻轻摇曳,内里衬着一层乳白色的薄纱窗纱。地上铺着宝蓝色的绒毛地毯,图案是华贵精致的夜昙花开,一瞬间的美丽与窒息。一整套价值不菲的英国皇室直供家具商所生产出的猩红色缎面扶手沙发椅,搭配同色系的长茶几,以及一套皇家道尔顿经典款的骨瓷茶具。
花韶亲自泡了大吉岭红茶,用锡纸包着自己做的小曲奇饼干,放在彩绘瓷盘里等待着客人享用。
仿老式壁炉里烧着环保木柴,温暖满屋,壁炉前的小地毯上搁着花韶的宠物狗的专属坐垫。暗红色金丝锦缎面,四角缀浅黄色流苏,相当舒适、赏心悦目。
墙上挂着老式自鸣钟,每当整点时会敲响,同时钟肚打开,一对对男女旋转着出现,然后又随着钟声一对一对地滑回钟肚里。
每次见到花韶,唐晓翼都要感叹一句……这个女人真的是把生活过得无比精致、无比诗意、无比梦幻了。
花韶坐在唐晓翼对面的安乐椅里,膝上卧着她的宠物狗,一只名叫月吟的贵宾犬。
她微微垂下火红双眸,细嫩小手抚摸着月吟:“半夜三更的找我做什么?还是这么恶劣的天气,知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在这个时候不好好睡觉,反而四处乱跑,很容易长不高。”
虽然知道花韶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幼小年轻,但是看着这么一张明显与自己妹妹年纪差不多的娇小脸蛋一本正经、老气横秋的说出教育自己的话时,唐晓翼就是觉得,不太舒服。
“你以为我想啊?”他也有他的无奈,“启程时还是傍晚呢,一回到中国就已经是这个时候了,我还因为时差颠倒有点闹不住。”
花韶从安乐椅上下来,赤脚踩在地毯上:“你站起来一下。”
唐晓翼不明所以,还是照做,站到了花韶面前。
她抬起头认真的盯着他的发顶片刻,若无其事的后退,重新坐回了安乐椅上:“唔,一米七五,还不赖嘛,不过还是更高点好。”
毕竟与花韶曾经是合作伙伴关系,唐晓翼也算适应了她突发性的对于身高的在意,试图把话题拐回正道上:“呃是这样的,韩女士……”
花韶抬了抬眼表示她的确有在听。
“协会要求DODO冒险队调查阳沪城桃李山庄闹鬼事件,协同者唐晓翼、韩花韶。韩花韶由唐晓翼通知,现在我来通知了。”唐晓翼摊了摊手,“你——很清楚桃李山庄是什么地方吧?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韩花韶当然清楚桃李山庄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她出身的地方。
她扯了扯苍白唇角:“雷欧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揭人伤疤。”
整个世界冒险协会上下,恐怕也只有韩花韶一人敢直呼会长的名字。
最重要的是,会长并不觉得这是冒犯。
花韶端起茶杯,浅抿一口:“如果,我拒绝呢?”
果然。
会长料到了韩花韶绝对会拒绝,于是教了唐晓翼最后一招——
“会长亲口传达,「您可以为所欲为」。”
花韶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向唐晓翼伸出手,索要书面凭证。
唐晓翼也有准备,从贴近心口的口袋里拿出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严丝合缝的浅色信笺来,双手递给韩花韶。无论是从资质还是从阅历上来说,韩花韶都是他的长辈、前辈,对她尊敬,他心悦诚服。
即使之前唐晓翼浑身湿透,这张纸也没有被打湿半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晓翼只是一个「信使」,负责将这封信完好无缺的送到韩花韶手上。
至于要不要接受、参不参与任务,全凭韩花韶一人定夺。
在壁炉的熊熊火光的辉映当中,韩花韶打开了信笺,火红双眸微垂,一行一行地读了下去。她读得无声缓慢,好似任何一句话都要经过反复推敲一般,极其谨慎小心。
在花韶营造的安静气氛当中,唐晓翼都屏住呼吸,焦躁不安的观察着韩花韶的表情。
以前就是这样,即使韩花韶不说话、不做出任何表情,只是站在那里、坐在那里,就已经足够给予人威压了。她会散发出一种「气场」,波及所有人,让他们都匍匐在她脚下不敢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韶终于读完了信笺,她的手一甩,那封信便被她丢进了壁炉里,瞬间为火舌所吞噬侵袭,化作灰烬。唐晓翼在她平淡无奇的脸上读不出任何信息,一时间心中更加打鼓,吃不准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花韶抱住双臂,过了许久方才稍微动了动眼角,抿了下双唇,把散落到胸前的长发重新拨回到肩膀后头:“知道了,我参与本次任务。”
唐晓翼明显大大地松了口气——至少他的来访「初步成功」!
“现在你去睡觉,我一个人好好在这里想想。”花韶下一句话就是赶人。
唐晓翼点点头,站起身来。他以前也来过花韶家,知道她喜欢把客人安排在哪个房间,再加上花韶之前说洛基有些发烧,他早就想去看看它了,不过考虑到胡不姑会照顾洛基,唐晓翼暂且放了心。
现在想一想,让小鹦鹉照顾巨狼——简直是在搞笑,童话故事也不敢这么写。
“那么,晚安。”丢下这一句话后,唐晓翼走出了起居室,在关上门的一刹那,他听见花韶说:“把胡不姑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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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姑很快便从客房里回到了起居室。
胡不姑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体型在鹦鹉里算是超大号的,站在架子上时尾羽长达三十厘米,挺胸腆腹的模样像一位严肃刻板的领导。
月吟则卧在胡不姑身边的软垫上,两只宠物皆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家凝眸沉思的主人。
花韶修长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旋转着,时而转向右边,时而转向左边。她眯起眼睛,放弃般的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胡不姑立时变化出了人形——一个浑身裹着素白衣裳的修长女性,在花韶脚边虔诚下跪,低下头,手放在胸前:“主上,胡不姑认为应当利用「桃李山庄」解决会长心头之患——”
而月吟也变化成了人形,不过它的速度比胡不姑要慢上几个度,它是一个浑身黑红相间的娇小男性,猫一般慵懒的靠在花韶的腿上,冰凉的比女孩子还要柔嫩上几分的手轻轻搭着花韶。他眯着金黄双眸看着胡不姑,从喉咙深处发出沙哑妩媚的笑声:“主上心里所想,岂是你我所能左右的?”
“雷欧的意思是叫我还他人情,不过我这人一向没什么信用可讲,也不觉得同他这老狐狸有什么信用可讲。”花韶抚摸着月吟柔软的黑发,低下头按摩着太阳穴。见状,胡不姑连忙走到她身后,轻重合宜地替她按起了太阳穴。
花韶微微闭着眼,留出一线空隙,窥伺着壁炉里不停上窜的火苗:“桃李山庄,我不会叫他们动,不过他们毁了我也无所谓,反正我守着它全凭无聊的「责任心」,而他们毁了便是他们的罪孽,与我这尽职尽责的守护者可没什么干系。”
“但是,”她忽地冷冷一笑,“雷欧要用桃李山庄来借刀杀人,我可绝对不让的。桃李山庄只杀该死的人,不杀天选之人,雷欧难道不了解?他在叫我背负罪孽,而我可不想罪上加罪。”
“他叫我「任性」「随意为之」,我自然打算这么做,但是我的「任性之准许」可不是他能给出的,”她靠进安乐椅深处,蜷缩起小小的身子,好似陷入了假寐,“唐晓翼、DODO冒险队……我一个都不会……”
最后的话,渐渐压低,听不清。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