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叶秋儿似乎放下了所有的之前的凌厉,变得平易近人起来,也许是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她也不想再竖起武器。
也许是,对于一个手下败将,她也懒得再跟他剑拔弩张。
总之,那是第一次,叶秋儿那样看着他,带着一丝惺惺相惜甚至还有一丝的惋惜。
“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甚至是知己。因为我们同一类人,可惜,你选择了助纣为孽。”叶秋儿语气很平静,可是每一句话却几乎往吕治心头戳上一刀,“我从不曾主动攻击谁,包括吕氏,包括你亲爱的表妹叶珺,甚至你淮南吕氏一族。可是你们呢?总是时时想要置我于死地。
你们的强盗思想实在是太可怕了,杀了一切不忠于你们的,不听命于你们的。你们要高高在上,把别人的生杀大权牢牢掌握在手里。可是,谁又是生来就该被别人踩在脚底下的呢?
你们从来不懂得反思自己的过错。只会把自己受到的伤害百倍强加到别人身上。你们好好想想,这一切真的是我的错吗?若你不杀我娘亲,我何至于会杀了你的亲人?你帮过我一次,所以,我留下了吕星的命。可是,你是杀死我娘亲的凶手,我绝对不会放过。”
叶秋儿说完,仿佛失去力气,有些疲惫的指了指窗口:“我向来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你若明日自首,我自会放了吕星,若是你不这么做,就等着看她的尸体吧。”
说完,疲惫的转过身,再也不堪吕治一眼。
吕治从原路返回,一路上千头万绪,仿佛有无数的尖刀在拉扯。
此时,夜深人静,叶秋儿的话一字一句的在他脑海中回荡。是啊,叶秋儿说的没错,这一切都不是她所愿,她只是拿起了防御武器,只是不想受到伤害,这样就是罪大恶极吗?
若不是自己帮助吕氏母女,害死了四姨娘,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一刻,吕治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真正害死他的亲人的人不是叶秋儿,而是他自己啊。
想起初初相见,叶秋儿就那么单枪匹马的闯入红豆坊,希望他救人。分明是求人的一方,却表现的没有半分卑躬屈膝,甚至是他死皮赖脸的要把玉露丹给人家。也许,那时候,他就注定了不是叶秋儿的对手。
可是,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她骑马而去的背影。
在冬日的晨曦里,犹如闯入的女妖,几乎把他的魂都勾走了。若不是父亲的信,也许,他们之间会有不同的结局。
因为玉露丹中有副作用,他相信,叶秋儿一定还会回来。
带时候,这小丫头无论如何也要加入红豆坊了。成为了他门下的人,还不是要随他怎么办。那小丫头精灵古怪的,日子一定会很有趣。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他们之间也终于从那匆匆一面,彻底变成了死敌。
只是,现在,他突然一点也不恨她了。吕治觉得,叶秋儿真的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又自己的思想,有跳脱出这个格局,这个圈子的大|胸襟。她仿佛一个智者,拥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冷静和睿智。
不会被这残酷社会的歪风垂到,更不会屈服于任何一派的力量。
她的心中究竟有怎样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她呢?
吕治对她有多太多的好奇,有太多太多的兴趣,可惜,都将随风飘散了。
这辈子,能遇见,不悔。
叶珺办了母亲的后事,正期待着接到皇宫圣旨,让她许配给二殿下。所以,那雀跃的心情,一直持续着。
没想到,刚到中午,就听说有人去知府投案,说这件事是他一人所为。
“不可能,一定是叶秋儿找的托。”叶珺登时站了起来,起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你可打听到,去自首的人是谁?”
小丫头支支吾吾:“就是,就是……以前给大夫人看病的郎中。那个叫吕治的。”
什么!叶珺呆在当场,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珺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下丫鬟急忙扶住了她,叶珺急忙跑了出去,跑到了县衙门口,却看见吕治被关押在很多人都到场了,包括大夫人的丧礼都没有参加的大皇子。
最后,她花了钱从一个官差口里得知,吕治的死,是铁板上定钉子,不可能再有转机,而且,他已经把自己如何下毒害死吕氏,又如何给丫鬟水烟用药,让她发疯,以及如何嫁祸七小姐都说的清清楚楚。
当时叶老爷也在场,什么话都没说。
叶珺不知道吕治那么痛恨叶秋儿,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注意,要用自己的死换叶秋儿清白。她只知道这件事又泡汤了,叶秋儿又能活蹦乱跳了。
叶秋儿的存在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她不甘心。
可是现在,她除了失魂落魄的离开,没有别的办法。
叶珺只能不断的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她还能嫁给二殿下,她还没有输……
叶秋儿依旧坐在香河园中安安静静的喝茶赏花听云云从外面听到的小道消息,吕治把能说的都说的,不想说的一个字都没有说。比如叶珺,这件事她也是参与者,可是吕治却保住了她。
没有把她拖下水,毕竟叶珺已经没有了二弟和母亲,若是自己再身陷囹圄,将来去了阴曹地府也没有脸面见泉下的吕氏。
不过,这也在叶秋儿的意料之中,吕治这个人虽然聪明,但是很重情义。
她可以放叶珺一马,可是一下回,叶珺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牢中。
吕治静静地坐在阴暗潮湿的蒲草上,蓬头垢面,无精打采。
这里老鼠乱窜,到处都充斥着一股强烈的霉味。
眼前摆着各色的吃食,那是牢中的断头饭,所以鸡鸭鹅都有,而吕治像所有的马上要上刑场的人一样,一口也吃不下去。
饭碗中,有饥肠辘辘的老鼠已经忍不住爬了进去。见没有驱赶,便又更多的老鼠大胆的碗中偷吃。
吕治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般。
直到,一声轻柔的呼唤在耳畔响起,吕治也触电般扬起了头。只见一个清秀的紫衣女子,握着木栏,双眼红肿的看着他,大喊:“三哥,星儿来晚了。”
“星儿,是你,真的是你。”吕治高兴极了,急忙扑过去抓住了吕星的手。
这对兄妹就在这样的地方,紧紧抓着彼此,不住的流眼泪,千言万语仿佛都化作了无声的凝视。
吕星声音哽咽:“三哥,我会救你出来的,你等等,再等等。”
吕治摇了摇头:“算了,已经来不及了。你一定要记住,好好活下去。不要替我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