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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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亲爱的(1)

吃饭的时候,陈七说他的分公司就在酒店附近,我们吃过晚饭之后,可以一起溜达过去参观参观。王东满口答应,说,好吧,一会儿我们过去看看。

我就在心里又替陈七捏了一把汗,生怕他再接着说下去,会有更多的话让王东暗里取笑,那样的话,王东一兴奋,话就多了,洋洋洒洒地,保不齐哪句就刺激了陈七,闹僵了,就不好收拾了。在我和王东相处的那些时间,我发现在王东的字典里,有很多话都是作为调侃时的笑话讲出来的,如果那些话经由其他人以郑重其事的方式一本正经地讲出来,单是这种一本正经的态度就够王东笑上一个回合的了,更别说再加上那种郑重其事了,那简直就能让王东乐得犯了他的神经质。比如,陈七刚刚说到的“去我的分公司参观参观”这样的话。再比如,“这个酒店档次很高,

非常适合时尚的白领金领消费。”又比如,“这只龙虾叫小翠,是我托养在酒店里的,专门为了给你们接风使的。”如果这样的话也是作为调笑,被陈七打趣着说出来,哪怕是更离谱一些的,我也敢担保,王东他一定会很领情也很开心的。但是,你知道的,这些话陈七是认真说的,可想而知,王东都笑他笑到什么程度了。我看了王东一眼,现在我估计他在私底下怕是连我也笑话了吧。再看一眼陈七,陈七以前也不是这样浮夸的人啊,是不是他也在成心地恶心谁呢?

不是说王东这个人就始终没个端正的态度和严肃认真的时候,而是说,我感觉王东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珍贵的东西掩藏在深处。㈥为太珍贵了,也因为太认真了,所以他宁可不用。

我觉得,即使是真的为了我,王东也不可能忍到这个程度。看来他是充分感觉到了陈七的用意,所以现在看起来,他一点发作的痕迹也没有,仍然谈笑风生的,保持了良好的竞技

状态。

后来,王东拿过来那瓶酒,感慨地说,这个酒实在是太好喝了。而先前陈七对这瓶酒的评价是“口感纯粹”1我也正奇怪呢,怎么才这么短的时间没有见面,陈七说话就突然变得这么转了呢?

“是吗?如果你感觉好,那再来一瓶。”没等我阻拦,陈七一回头,一个手势,那个服务生就过来了。陈七对着那个服务生低低地交代着。在这个空当,我示意王东不要再喝了,王东就冲我孩子气地诡笑:“没事儿。我给你要的,这种玛丝洛娃最适合女人泡泡浴的,等会儿你上楼用它洗澡。”说完,这个东西还朝我挤了挤眼睛。也忒损了吧,你还能不能进行了?一千多块钱一瓶的洋酒你要我洗澡用,这不是糟践东西,你这是逮着大脑袋往死里祸害呢!

那个晚上,让陈七把形式主义发挥到极至的是,他居然付了昂贵的费用请那个老外单独为我们三个演奏老柴的《天鹅湖》。王东乐得直哆嗦。我记得,在这个问题上,王东很早就与我交换过意见。王东认为一个人最爱的音乐实际是应该属于他自己的,那绝对是一个人关起门来独自享受的,具有很强的私密性,只有这样才能聆听到音乐本身自在的那犹如天籁般的玄妙之音。王东尤其看不过眼的就是眼下的这种情况,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各怀心腹事,同时又都装模作样地附庸风雅。“对音乐是一种亵渎。”这是他的原话。但此刻,我发现王东完全把这一幕当成了一个难得的笑话,他竟然效仿陈七的样子陷人了沉思。我知道此刻他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

在我看来,这样的晚上,就是短兵相接了。也因为这个,我觉得这实在是个值得记忆的夜晚。等到我们都老了,坐在大树底下的老藤椅子上,还能用那兜不住风的嘴相互取笑对方年轻时的伎俩呢。想到这里,我就旁若无人地笑了,同时又眯缝了眼睛看着王东,再看看陈七,恨不能一下子就老到没牙了得了。

我感觉王东好像断定了我此刻的心不在焉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似的。因为他早就说过我,他说我:“你这个人最爱逃避。”我承认我爱逃避,尤其喜爱用不切实际的想象逃避现实,但我估计王东想不到我此刻把陈七也包括在了对未来的想象里吧。我看了看王东,此刻他表面上保持了那个沉思状,好像一直在听音乐,但私下里却淘气地捏住了我的手。那种捏,很色情的。我就用脚踢了他一下。可能是动作不太高明,我发现陈七感觉到了似的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吃过饭之后,我们三个人一同走出酒店。站在大街上,夜风吹过来,很惬意。“像不像巴黎?”陈七问我。听他这么说话,当时我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还嫌刚才度数低是不是?我就笑

了。操。我说。而王东却不笑,王东一脸崇敬的神色,恍然大悟道:“我说的呢!这么眼熟呢!原来像巴黎!陈总儿你感觉挺对劲儿,适合搞创作。”说完,这个东西认真地看了陈七一眼。

快到陈七公司的时候,王东站在黄昏里,申明大义地嘱咐陈七:“让仪仗队收了吧,这么晚了,省得耽误人家老婆孩子吃饭,都不容易。”

正像王东说的那样,既来之则安之了。就当来旅游的好了。陈七没出什么事,这应该感谢老天大吉大利。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跟着王东,东一趟西一趟地满世界疯玩儿。陈七呢,有时候陪,有时候不陪。我看着他那个矛盾劲儿,心里觉得非常好笑,活该啊真是,看你还敢不敢诈唬了?问题是,如果事情果真像我想象的那样,倒好了,说开了也就是诈唬不诈唬的事情。但关键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啊。我们心里都清楚,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就像这个下午,这个男人往我对面一坐,直觉就立刻告诉我,这个家伙就是那天从海南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噢对了,他姓什么来着?对,马哥。我听到王东在电话里叫他马哥来着。也就是说,此刻我面前的这个马哥,就是此次海南事件陈七的一个同谋者。

是陈七说他下午有个谈判过不来了。王东呢又跑到别处去看个朋友。这样的话,这个下午就剩下了我自己一个人。我在酒店一楼的咖啡馆里正百无聊赖地坐着看报纸,那个人就无声地坐下了,在我对面。我当时并没有问你是谁?而是问的为什么?我说过了,那个人坐下的瞬间,我就断定,他是打电话给我的那个人。果然那个人说:“我知道你是艾姑娘,我在远处看

你很久了。我们陈总今天下午有个谈判。实际上我是特意找这个时间过来的。”

“说吧,你有什么问题?”我问他。那个人从桌子上拿了一支烟点上,然后说我是陈总的业务主管,是他从总公司带过来的。前段时间一直在这里筹建分公司的事情。”我并不知道此刻坐在我对面的这个人到底要对我说些什么,但出于直觉,我觉得事情蹊跷,很耐人寻味。也就是说,我突然发现,这次海南之行,彻底地成了陈七的一次个人秀。我真不理解,那么一个事业成功人士,怎么这点脆弱都让我撞见了呢!

那个人说话的时候,始终保持了一种恰到好处的节奏。这节奏不让人生厌,但却总让人觉得很别扭。“我知道陈总不会跟你说实情的。”那个人忽然说。

我得说,这个人说事儿的时候很有一套,从他的身上完全可以看出陈七选人用人的谋略。那就是,欲擒故纵,步步为营。其实这也是陈七一贯的打法儿,我相当熟悉。也因为熟悉,让我觉得机巧。不过是眼前的这个家伙修行得不够火候罢了。但他始终在看着我的眼睛讲话,他的那种眼神儿,是拉过保险的人普遍都会用的那种催眠眼神儿,并不是出于真诚的那种专注,而是力求真诚的那种讨巧。因此,我暗地里笑话他了。但我还是问:“什么?你的意思……”

对方欲言又止地笑了一笑,看起来挺沧桑。他的这种沧桑和他这沧桑之后将要对我说出的所谓“实情”都让人感觉有问题。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了井绳。

但这个人挺聪明的。他说:“实际上我们骗你过来,是真的另有原因的。陈总原来也是打算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一玩儿几天,你就回去了,他总归是见了一面啊跟你,不管你在这个事情上有多少误解。但你知道实际情况并非如此。”那个人继续看着我,我觉得,即使是事情真的像他渲染得那样严重,

也完全没有必要如此谨小慎微故作深沉,既然你来了,无非就是想要告诉我那个难于启齿的事情嘛。

“我是有点傻,但还不至于傻到这个程度,你直说好了。”我突然之间变得不耐烦起来,我讨厌这种人为的晦暗,所以,我说,你直说好了。其实我心里还有一句,省得耽误时间。那个人立刻显出了一点局促,他的这一点点局促恰好证实了我对他的判断--个没修行到火候的陈小七。

“既然这样,那我直说了其实,陈总现在正在经历他最为艰难的一个时期,”他看着我说,“我估计你也知道的,他刚刚死了儿子。而在你们来的前半个月左右,他又被查出患有肝腹水。情况非常严重,每天下午他都要到医院扎针的。医生说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说到这里,神色间有那种叫做凄然的东西犹在。

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根本无法确定事情的真伪。我在想,这个人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他究竟什么意思什么动机?

“实际上,陈总他是想看看你,你走了之后,他就安心了,没什么牵挂了。你在那边也不可能再打听他这边的情况了,生死由命罢了。”那个人忽然说不下去了的样子。一切都陷人沉默。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如果你遂了你们陈总的心愿,不来给我讲这些,然后我和你们陈总就这样天各一方,各活各的,不是挺圆满的吗?”我说。这个时候,那个人又突然地笑了一下,笑得很到位,不急不徐的,也不显得苍凉和荒凉什么的。正是他的这个到位的微笑,让我对他和他所说的东西,多了一层信任。他又说:“那不一样。陈总是个怀旧而情重的人,他应该得到属于他的那些东西无论是想念还是……怀念。”

事情好像一下子变成了最后的结局。我的心很乱。想想,昨天我们喝酒的时候我还在想,我们都老了的时候那些平淡而幸福的时光,但现在,却是这样,想到这里,我感觉,我一下子又感觉到了那种虚空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的呢?”我一边说一边想找到我的手机打电话给王东。那个人用手势制止了我,我听到他对我说广我求你一件事情,千万不要让陈总发现你知道了这个实情好不好?那样的话,他整个人就会一下子颓下来。就让这个秘密支撑他一段吧,我求你。”

我看着那个人从我的眼前站起来,然后走出去,走过玻璃门,最终消失在外面。有一个瞬间我想马上见到王东,我感觉此刻的我,思维混乱不堪。

王东见到我的时候,非常吃惊。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只有三个小时没见到我,我就变成了眼下这副样了。据后来王东讲,他一进门,就远远地看见我蜷缩在宽大的沙发里,有如一片树叶,软弱无力。

的确是那样的。王东从外面急着赶回来,完全是因为我刚才在电话里的语无伦次,他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只好飞快地赶回来看个究竟。王东把我从沙发里抱起来,就那样搂抱着我穿过大堂,上了电梯。

我试着在电梯里跟他讲这个事情的原委,但立刻被他用手指堵住了嘴唇。他低着头,看着我说:“现在你什么也不要说,回房间休息。没什么事情比你重要,退一步讲,就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还有我呢,不用怕。”

我能说什么呢?一个男人,就是这样的全心全力地维护着你,你能说什么呢?除了感动。

过了多久我不清楚,但我感觉好了很多。我翻过身来,王东正好从外间走了进来。他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却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点了一支烟,然后又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说:“又是陈七吧?”我就只好点了点头。“呵呵。怎么了他?中午还好好的呢,不是下午又遇上#么车祸之类的了吧?”说着说着,他竟然真地笑开了。、

我就前前后后地把那个人和我说的情况又给王东大致重复了一遍。我一边说,王东一边微笑,到后来,他反倒不笑了,变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表情在那里。我讲完了之后,王东走到外间去给我倒了杯水,递给我,在他的注视下,我喝了几口,然后我就继续望着他,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