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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张梅的问题(2)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给我打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呢?”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用了些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的,我甚至觉得我比平时更要轻柔了一些呢。但陈七真的是很敏感的,他是怎样从我压抑的语气里感觉到我动了真气的呢?“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怕她突然给你打电话你接受不了,另外,这个事情真的有些突然,我也有点措手不及,我不想让你从陌生人那里知道这件事而不是从我这里,所以给你打这个电话的。”陈七表述得很清楚,但突然地,我眼睛里就涌满了泪水。我嘴唇边仍然保持了那种微笑给电话里的陈七,但眼泪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儿,这么高难的情绪动作使我握着电话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得很激动的样子。但事实上我心里当时什么也没想,至少想的不全是这件事儿。我的笑和我的眼泪都不仅仅是为了这些,我清楚我自己的感觉。

“你在听吗?”陈七有些焦灼起来,“你在听吗?你没事儿吧?”我用毛衣袖子抹了一下眼泪,然后收住笑容,对陈七说:“没事儿,我听着呢。”

“她叫张梅,是我在外地时认识的一个地区医药经理。她待我一直很好,但我总是上不来感觉。在工作上她帮了我很多忙,生活上更多。”说到这儿,陈七好像又点上了一支烟,过

了一会儿,我听到他吸烟的咝咝声。“你知道我一个男人在外面,又不会做什么家务,所以她经常帮我收拾屋子洗衣服什么的。那天过圣诞节,我们俩都喝多了,我拍着她的肩膀跟她说过,我们这辈子处哥们儿。她听得懂我的意思,因为她当时就哭了。哭也就哭了,第二天照样照顾我。这样又过了大半年的样子。”说到这儿,陈七又问我,“你现在在哪里坐着呢?天冷,你先上床,盖上被子,我再跟你说。”

有那么一秒钟,我感到非常的厌倦,我凭什么大半夜的要听你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呢,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但既然已经讲起来了,那就听听好了,毕竟,我和陈七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

“上床了吧?把被子盖上。”我立即给了他一个声音算作响应,但我根本没动地方,我懒得动啊。

“过了大半年,我们相安无事,那个时候我甚至庆幸我居然处下了这么个红颜知己,跟生死哥们儿一样。但就在我临回来前的头几天,大家给我送行。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喝醉了,我和张梅也不例外。我的车停在了酒店,她开自己的车把我带到了她的住处。”说到这里,陈七停顿了一下。他是激动了吗?

“现在我不能跟你说当时我酒喝多了人事不醒,那样就太

天早晨醒来发生的。我醒的时候,太阳已经照进来了,张梅穿了一件非常性感的睡衣从门外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是她特意起早为我煮的米粥。”

“我从来不知道一件睡衣能彻底地改变一个女人。反正那天早晨,站在我床头的那个张梅不是先前我熟悉的那个张梅,她变成了一个柔软而温情的张梅。就这样,一切就发生了。”

那又怎么样呢?太正常不过了。你们都是成年人啊,做爱不需要组织批准,我说。“前几天,张梅从外地过来,告诉

我,她肚子里的小孩子是我的,再过两个月,她要生产了。”说完了这些之后,我感觉陈七仿佛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有叹息,但我还是感觉他的那声叹息,被他自己咽了下去。事实上这也并没有让我觉得意外,在我的预感里,就应该是这种状况,只有这种状况,才能让陈七面对着我,左右为难。

“那她来找我是清理后事的了?”我平静地问陈七。陈七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对我说:“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我没有那么脆弱。我会对我做的事负责到底,但决不能因此做交易毁了我要的东西,你懂不懂?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真相,知道了真相你就不会受伤害,至少在心理上不会有受到伤害的感觉,你明白吗?”

我不作声,是因为我的确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陈七又接着说:“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些的,只要你好好的。”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梦里有大筐大筐的苹果,堆在了我的门前。

这次学习我们住在三八广场附近的一个国际酒店里。来自全省各个报业集团的同行二百多人会聚到一起。上午下午,课时安排得很满,但到了晚上,却是大家狂欢的节日。

和我住一个房间的女人是鞍山的,从来学习的那天起,她就没怎么上过课,她总是叮嘱我上下午千万不要忘了替她签到,而她的人呢,就一屁股坐进停在宾馆前门的丰田嘉美里,一溜烟地扬长而去了。

晚上她也很少回来住,所以房间基本上是我一个人住。吃过晚饭后,我习惯站在十五楼的窗口向楼下望一会儿。那个时候,空气里似乎飘了一层淡淡的清雪,人和车子都小了一号,

动作看起来也多了一种卡通效果。

课堂上,老师跟个唐僧似的,嗡嗡嗡嗡。我的左侧放着我学习用的那些资料,右侧的椅子上放着手机。始终放在振动状态的手机,在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注视下,终于忍不住突突地振动起来。我拿过手机的同时,偷眼看了一眼旁人,都在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的事,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打开一看,是一条短信:给我买个“安莉芳”文胸回来,75人宽带灰蓝的那款,抚顺卖空了,回来安排你“珍茜摩尔”全套,快活死你!不用看我也知道是江美丽那厮。

课间休息的时候,男人们照例站在走廊上抽烟,女人们就三两成伙儿地窃窃私语并有些扭捏地做些扭腰摆动的放松动作。我站在走廊尽头的光线里,给王敏打电话。王敏正从楼下上来,气喘吁吁地:“你们不过来喝酒,我好几天都没正经吃饭了,刚到楼下买了点菜回来,一会儿好生吃一顿。哎,对了,王东把你放在我这里的盘都拿走了,他说他要研究研究你那些片子,等你回来好诽诽你,灭灭你的锐气。”“不会吧?拿走的是全部吗?”问过这句话之后,我的脑袋里迅速回忆了一下那些光盘里的内容,都是我出门玩儿时随手拍的一些东西。因为那之前我一直跟王东吹牛来着,所以他一直想看看,主要是想卡着我的七寸,灭灭我的威风,呵呵。哎哟,天啦,完了!我想起来了!其中有一张盘是我和王敏去年去北戴河拍的泳装,有几幅是趁着没人拍的全裸的啊!我就急了:“我的妈呀,老王,北戴河你给我拍的那呰裸的也在那里面啊!”王敏登时就乐了,乐得不行:“那可便宜那小子了!哈哈哈!就你那盲目自恋的身材估计看了他也睡不好觉!活该的他!这下事儿大了,又一个好男爷们儿毁你手里了,嘿嘿!”“不会吧我姐?就算你人老珠黄了,也不至于更年期这么早就降临吧?跟谁学的还会幸灾乐祸了你!”后来,就变成真的了。“就是更年期怎么的吧,

看着你们小的这么有一道没一道的灭人,我跟着过瘾。嘿,你说还真有那着道儿的,自己送上门来寻你的一指禅毁的,你说啊这叫什么年头!”很显然,王敏此刻的快活建立在别人的焦虑上,这一点,简直要让我对她肃然起敬了。‘

“算了算了!他看他的好了,我又不是雏儿看不得,只要看了不做噩梦就行,都是阶级兄弟,谁不咋地谁呀!”

头几天晚上,很多人都出去灯红酒绿的。出来学习是个难得的机会,大家都心照不宣。会会多年不见的同学和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所以宾馆门前,一时间,车水马龙的。

我没给大连的任何一个朋友打电话,主要是我想借这个机会好好静一静,况且,尽管我不怎么太介意,但潜意识里一直还在想着张梅要给我打电话这个事情。后来,张梅的电话迟迟没有出现,我就有些淡淡地失望了,到后来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甚至觉得她简直不够朋友,态度也太不端正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叫嚷也就罢了,怎么的也该拿自己肚子里的小孩子给我示示威吧,既然你那么想要陈七。想到这里我都有些气愤了,你说你这个女人,做事怎么就这么分不清主次呢你?虎头蛇尾的!陈七你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嘛,那个张梅还不打电话给我!

学习到第十天的时候,上课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白天,混熟了的女人们就相约着去逛街,晚上,就跟男同学们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宾馆里迎来送往的场面越演越烈。

通常,我总是习惯从吃喝的现场里溜达出来,跑到宾馆后面的小花园里独自玩儿一会儿。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但大连的气候还是相当温和宜人的。我一个人慢慢地穿过那些小路,身

前身后都是寂静,只有远处喧闹的人声隐约传过来,就是这样的时刻,我感到很孤单。说起来这种孤单的感觉很是可笑,我在为人处世上力求简单明了,尽全力摒弃那种小情小调的伤感,但没办法,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人是聪明的,总在克制自己的弱点,也正因为是弱点,所以也不可能那么容易被克制。这就是动力。

已经学习了十天了,现在,这是王东这十天来给我打的第一个电话。接通以后我发现,我居然进人了失语状态,也就是说我握着电话却不知道说什么,甚至连打个招呼这样简单的话,我都说不出来了,太吓人了。

王东在电话那端喂喂了半天,他越是喂得急,我就越是张不开嘴,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王东就不喂了:“你别着急,慢慢来,其实每天我都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我就是强制自己不去碰那个电话,我发现像我现在这样想着一个人的感觉很刺激,很疼,但却真的很过瘾!”说到这里,他自己先就乐丫,然后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太正常?”“不。”我说。“我不能跟你说我没经历过,”王东停顿了一下,好像想了想,然后又接着说,“我不能跟你说我没经历过这些,但你给我的感觉真的不一样。”后来他又补充道:“跟谁也不一样。很特别。”见我没说话,他又问,“你在听呢,是不是?”“嗯,人在呢。”我说。“先前我就是觉得挺好的脾气相投,可后来就不一样了,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的率直,而且,我经常地想你,我甚至迷恋上了这种想念你时的疼痛感觉。正因为我并不知道这种疼痛的顶点和极限在什么地方,所以我更加地好奇,身不由己地朝着这个方向,一直走过去。”

突然地,我的眼泪就涌满了眼眶。我立即笑了,我愿意用我有些突兀的笑声阻断我此刻的脆弱,而且,我主要是不想让王东再接着说下去,那样的话,不可收拾的就是我了。于是我

问,你忙什么呢最近?

他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现在是10点,过一会儿我要坐11点33分的船去烟台,一周后回来。我路过大连,想看你一眼。”我有些吃惊,但我得承认,那吃惊里也有意料之外的惊喜。“那你现在在哪里?”我问王东。我感觉我的声音有点抖,是因为天气凉还是因为激动?至于的吗?电话里的王东就嘿嘿地诡笑了两声。因为他那样笑,我立刻就用手捂住了电话,开始向四周张望。那个时候,我站在豁亮的光线里,成了一个东张西望的人,那个人现在还真是兴奋呢。“你快讲啊,你人到底在哪里嘛!”面对亲人,我一急,就忍不住地要撒娇儿,你不要怪我,这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此刻大厅里突然响起音乐,多么古老的一个音乐啊,友谊地久天长,而且看那人影晃动的意思是要群舞啊。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我手上的电话里也突然间涌满了一样的音乐,我顿时反应过来,立即关上电话,朝着大厅的方向跑过去。

王东正靠在侧门的暗角里抽烟,见我过来,他扔掉了手上的香烟,并朝我敞开怀抱。

我得说,那是一次绵长而深邃的吻,比我领略了很多东西的存在。也许我不该说这个,但不说这个我说什么呢一他给了我那么真实的感觉。就在那个瞬间,我发现,爱也是一种能力,如果说先前我丧失了它,那么现在,通过王东,我好像又重新将它唤回。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梦里还是有成筐成筐的苹果出现。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开灯瞄了一眼表,2:11。凌晨的电话是哪个呢?

陈七。陈七今次的声音听起来比先前更加沉稳,沉稳得都能让人联想到胜券在握这样的词。不动声色的陈七永远是这样胜券在握的吗?我有种预感,感觉他好像解决了那个一直困扰

着他的难题。

“没吓着你吧?我是太想跟你说几句话了。我正从西线开车往回走,路面上有点薄冰,马路上空无一人,我心情很愉快,所以特别地想听你说话,对不起啊这么晚噢不,是这么早。”我翻了个身,拉上了被子,关了灯,然后又在黑暗里打了个哈欠,这才懒懶地对陈七说:“我好闲啊,你想说什么啊?”陈七就笑了,是那种光笑不出声的笑,我感觉得到。“别笑了嘛,人家困死了都。”“那你先睡吧。我想告诉你,那个事解决完了。”我没出声,尽管我非常想问。果然,他又接着说:“我和张梅谈开了,她找你也没用,我就是不认识你,我也不会跟她在起的,但小孩子是我的,她生下来要是给我,我就一个人把他带大,不给我,我会一直付抚养费,直到他成年。就这样。”

我用手扭亮灯,并从桌子上拿了半杯水喝掉。然后我坐起身来,拉过被子盖上自己。这些都是我在清醒之后做的,但我怎么竟然有种模模糊糊的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