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盒打开之时,里面果然有两本薄薄的线装书册叠放其中,上面一册的封面赫然写着“惊心诀”三字,笔迹纯朴,超妙入神,白辰出身世家,不由暗赞一声,但此时他已无暇对书法留意更多,心中却在思忖着:“所幸书册甚薄,想必应能放进竹筒之中。”
这么想着,他已伸手取出上面的那一册惊心诀,双手一卷,欲将它卷成筒状,以方便存放。
孰料,只此一卷,便见惊心诀已碎如乱蝶,从他腰间纷洒而下,一册书卷,立时成了无数碎纸。
白辰立时呆若木鸡。
半晌,他方从极度震愕中回过神来,心中大为懊恼,他已明白惊心诀为何突然化为无数碎纸的缘故,因为惊心诀最初放入洞穴中时,已是在八十年前,放入此洞穴后,再无任何人对之保养,八十年过去了,它已变得极脆,几乎是一触即碎,更别提将它卷起了。
八十年时间可以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何况区区薄纸?纵然纸上记载的是武林绝学,亦不能例外。
在此之前,无论是花轻尘还是白辰,都私下设想,取到墨门秘笈时可能会受到种种艰难险阻,没想到真正让白辰束手无策的却是看似微不足道的事。
白辰望着一地碎片,心中颇不是滋味,亦暗暗自责不已,忖道:“惊心诀让墨门多名高手为此丧命,必是武林奇珍,没想到最终却如此轻易地毁于自己手中!”因为他一心欲恢复功力,重练武功,故对诸般武学亦格外珍视,此惊心诀虽不会为他所有,但他亦感到扼腕不已。
剩下的冷心诀,又该当如何?
白辰望着冷心诀,不敢轻易碰触,以防冷心诀步入惊心诀后尘,但见“冷心诀”三字刚劲雄猛,气势宏伟,与“惊心诀”三字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怔神之中,白辰忽地心中一亮,闪过一个念头:“我若是能将冷心诀铭记于心,离开此洞,再将它复述于花轻尘,岂不两全?虽然我本不宜观瞻,但此时是迫不得已,只好用权宜之策,至多我只是将它记下,不去习练就是!”
事不宜迟,他未及多想,当下一手执烛,一手小心翼翼地翻开冷心诀,当他翻过封面时,封面已开始破碎。
白辰不由忖道:“看来,此书册只能看上一次,翻过即毁,需得将它牢牢记住!”目光落在了首页,但见上面以隶书写道:“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相离则死,心之在体,君之位也,九窍有职,官之分也,心处其道,九窍循理……”
白辰身在世家,少时除了习武之外,尚要熟读诗文,记性颇好,否则在风宫中时,他亦无法习成诸门诸派的武功,甚至连仅在他面前施展一次的“霸天刀式”,他也能大致习成。此时心知此书翻过之后,就绝无回头重看的可能,故一字一句,无不是全力默记,不敢有丝毫分心。
冷心诀本是合八十年前三位绝世高手之心智合创而成,参研冷心诀可化去人心浮躁,使身心静如止水,波澜不惊。书中蕴含三位绝世高手的心得,自是饱含至理,白辰全心研读,不知不觉已沉浸其中,冷心诀本是敛神静心的无上心法,更可让白辰物我两忘,心神与冷心诀相通相融。
他的身心已完全沉浸其中,屏息而凝神,不知不觉中,已如无声无息。常人自是无法如此,但白辰有药物相助,可以在水中不呼不吸,此时他除了心神未曾竭止外,躯体的其他功能已几乎完全消失,他的身子也变得一片冰凉。
如此境地,无形中已与冷心诀所企求的境界暗相吻合。
白辰沉浸于冷心诀中,浑然未知在他身后的水中,已有一双硕大的眼睛注视着他。
这是一双森寒可怖的眼睛,眼中所射出的幽幽光芒,隐藏了可怖的杀机与诡谧之气,这种眼神,只有死神方有。
不知为何,这如死神般的眼神中,此刻又平添了一丝疑惑之色。
这绝非人的双眼,它足以比人的双眼大十几倍,在双眼之间,是暗黄色的鳞甲。
它,赫然是一只水中异兽!
它是否是被白辰吸引过来的?
如果是——
它为何还不向白辰发动攻击?
莫非,是因为白辰此时已无声无息,让它已无法感受到这是一个活着的生命体,因此它才有惊疑之色?
白辰背向着它,他看过一页,右手便自然而然地翻过一页,这已是下意识的动作,根本未经思虑,以手翻过冷心诀与被风吹过一页,并无区别。翻过一页,那一页就无声无息地化成碎片,但其中的文字却已在白辰的心中根深蒂固。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轻则先本,躁则失位……”
此时,白辰已全心全意融入冷心诀中,他已忘了这是在危机重重的洞穴中,忘了自己为何而来,甚至,他忘了他自己是谁,如今他的心中只剩下冷心诀为他带来的空灵之境,那种意境,只有一片祥和,绝无浮躁……
他自然也不会去顾及手中的烛火,其实,若非他此刻无呼无吸,只怕烛火会在他未将冷心诀看完时,就已熄灭了。因为人之呼吸,必定会消耗虚空之气,而此洞穴上为石壁,下为海水,洞穴内空间有限,虚空之气迟早会被消耗殆尽,而烛火亦会因此而灭,不过如此道理,时人尚未懂得。
所幸冷心诀不过五页而已,言简意赅,白辰终于看到了最后一页,只见上面写道:
“其道即得,其知其为之;其功即成,其名其释之。藏之无形,天之道也。”
下面又以另一种字体写道:“皇、儒、天三门共创冷心诀,但求能助墨门祛邪归正,四门共行维世重责!”
白辰看完心道:“没想到世间除了墨门这个我从未听说的门派外,还有皇、儒、天三个门派亦是我闻所未闻,不知今日这三个门派是否还存于世间?看来多半已不复存在了,否则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所谓‘维世重责’又是何意?不过可想而知,皇、儒、天三门应是正道门派,而墨门本与他们关系密切,但后来却有了变故,所以才有‘祛邪归正’一说。”
此时,他已将冷心诀悉数记于心间,总算略略松了一口气。他对武学如饥似渴,这时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岩石上的十三幅人像。
还未等他能细加揣摩,忽地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啸声在他身后响起,声震洞穴,其声之可怖,足以让人心胆俱裂,若是平时,如此突如其来的怪啸声,亦足以让白辰惊骇莫名,但此时他的心神尚在冷心诀那玄奥之境,显得极为镇定。
“哗”地一声暴响,是冲水而出的声音,白辰立时想道:“水族的攻击终于来了,却不知怪啸声又由何处而来?”
不及细想,立即转身,右手一翻,“铮”地一声脆响,离别钩已自腕间弹出。
就在白辰转身的一刹那,他赫然发现一个浑身长满了暗黄色鳞甲的庞然大物穿水而出,向自己悍然扑至,此时它的身子离开水面已有近丈长,却仍未完全现身,但见它头部凹凸狰狞,双目如灯似戟,触角横生,血盆大口张得极大,露出森寒如刀的利齿,让人望而生畏,在它的上半身,还有一对锋利无比的利爪,正挥舞着向白辰这边抓来。
白辰大惊失色,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是龙!”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此怪物虽然与传说中的龙有些相像,却绝无龙的气势轩昂,而是充满了凶邪残忍之气。
惊变仅在电闪石火之间。
白辰不敢怠慢,立时将自身功力提至最高境界,双足一点,身形斜斜掠出,堪堪闪过那异兽一爪,右足在岩壁借力,反身倒掠,离别钩已向异兽的颈部划去!
极为诡异的撞击摩擦声响起,离别钩迅速抹过了异兽的颈部,却并没有白辰所期望的热血四溅的情形,他大吃一惊,因为离别钩并非寻常兵器,其利无比,没想到竟无法划开异兽鳞甲。
一怔之下,“嗖”地一声,腰间一痛,竟已被异兽抓出一道血痕,血肉翻涌,痛不可当,半边衣衫立时湿了。
白辰钢牙猛咬,忍痛旋身疾出一腿,腿快如风,自一个极为刁钻古怪的角度向异兽右眼踢去。
这一腿,他用是的蔡氏堂的腿法。
异兽猛一甩头,白辰快捷一腿未中其眼,却重重踢在它的两眼之间,发出沉闷响声!
那异兽受痛狂嘶一声,洞穴上边的浮石顿时“哗哗”震落,甩头之际,在白辰的身上重重一撞,白辰痛呼一声,立时如弹丸般被撞得倒跌出去,砰然落地时,已摔得苦不堪言。
这时,那只小小火烛早已灭了,洞中一片漆黑。
白辰甫一着地,立时侧身翻出,以防止异兽随之而上,果不出他所料,他的身躯堪堪闪开,便觉一股冷风自身侧疾划而过,随即便听利爪划过地面时的尖锐磨擦声响起,令人闻之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