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越见牧野静风未开口,又道:“少主,你的伤势颇重,让属下带少主去一个安全之地疗伤吧?”
牧野静风忽然开口了。
他道:“我真的是你们的少主?”
炎越道:“惟有战族之主方有霸道至极的血,此事确实无疑!”
牧野静风嘴角处忽然有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只听得他冷冷地道:“那么我说的话,你们是否会遵从?”
炎越毫不犹豫地道:“少主一语即出,风宫弟子将万死不辞!”
牧野静风那抹诡异的笑意更甚!
他道:“好,那你们替我杀了贺烈!”
跪在地上的贺烈乍听此言,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脸色已变得苍白如纸!
牧野静风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般落在他的身上,一字一字地道:“贪生怕死之辈,罪该万死!”
炎越应道:“属下这便为少主取他性命!”
话音刚落,他已掠空而出!
贺烈怎会想到会祸从天降?一时心胆俱裂!
面对暴掠而至的炎越,他颤声道:“炎老,我已愿为风宫效力……”
“废话!纳命来吧!今日你只有一死!”炎越丝毫不为贺烈的哀求所动!
暴喝声中,他已挥掌直取贺烈!
贺烈顿时明白炎越已根本不可能放过他,那么,除了放手一搏外,已别无选择!
心意一定,他有些古怪地嘶声笑道:“要杀我也没有那么容易!”
他的右手已断,只能左手持枪,但见他左一沉腕,拇指在枪尾一按,“铮”地一声轻响,枪尖突然疾射而出!
原来他的这杆枪还有如此妙用!
炎越一声怪笑,双掌交错一吐真力,枪尖顿时改变方向,标射而出!
一名伏龙堡弟子避之不及,立被枪尖射中胸膛,仰头便倒!
而贺烈已借这有限的一点时间,枪身点地,借力弹起!
身在空中,贺烈惶急叫道:“快替我挡下这老家伙!”
立即有十数个伏龙堡弟子疾扑而上,向炎越攻到!
但以他们的武功,又怎能挡得住炎越!
双掌翻飞如蝶,惨叫声不绝于耳,十数个伏龙堡弟子在炎越快捷凌厉至极的掌风下,纷纷倒跌而出,非死即伤!炎越神勇如入无人之境!
贺烈见炎越与自己相距更近,惊慌至极!他右臂被白智秋斩下后,曾一度晕厥过去,幸亏有属下及时救护,现在一动真力,创口又开始迸裂出血,加上心中惊恐,使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眼见炎越转眼即至,立即将手中已无枪尖的长枪射出!
江南一方霸主此时已没有一丝一毫的霸气,反而更类似于丧家之犬!
炎越单掌一拍,枪杆立即反射而回,直取贺烈,破空之声如破帛!
好在贺烈在伏龙堡威信颇高,有不少甘为他出生入死的属下,眼见堡主有难,他们立即奋勇救主。更有一人疾扑而出,不惜以身挡在贺烈之前,“噗”地一声,那杆无尖长枪顿时将他的身体洞穿!
更多的伏龙堡弟子如潮水般向炎越涌来,炎越纵有绝世武功,一时也无法立即格杀贺烈!
贺烈心情稍稍平定了一些。
就在这时,倏闻一人高声道:“伏龙堡的兄弟听着,我等已顺应风宫神威!就应为风宫效力,贺烈已成风宫逆贼,我们便应擒下此逆贼!与风宫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这声音贺烈太熟悉了!
这正是伏龙堡副堡主毕盛的声音!
贺烈失声道:“毕盛,你竟然叛我!”
与此同时,又有几名伏龙堡弟子大声喝骂毕盛!
但毕盛总算也是一个副堡主,而且伏龙堡众弟子又为寒掠、炎越的武功所慑,权衡之下,亦有不少人站在毕盛这一边,与其他弟子相对抗!
几句不合,双方竟拔刀相向!
炎越趁乱连杀数人,又向贺烈逼近了一些!
这时,只听得牧野静风的声音响起:“像贺烈这样无德无能的堡主,早就该由他人取而代之了!”
这话在毕盛听来,无异是一种极大的鼓舞!
他大喝一声:“让我为少主擒下此逆贼!”立即拔出兵刃向贺烈这边冲来!
顿时,伏龙堡内部陷于一片混战之中,双方各为其主,全力拼杀!
叶飞飞有些吃惊地望着牧野静风,忍不住道:“穆大哥,为何要如此做?”
牧野静风的嘴角处有了一抹残酷的笑意:“这些贪生怕死之辈,死不足惜!让他们与炎越拼杀,还可为江南除去一害!”
他所说之言似乎也不无道理,但叶飞飞却仍是感觉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牧野静风那冷酷的笑意?还是牧野静风异于平日的行事方式?
寒掠见炎越一时无法得手,手痒难捺,怪啸一声,人已如一只黑色的苍鹰般射出!
身在空中,已有十数根黑色的带子由他双手疾射而出!
因为伏龙堡的弟子混战一团,因此寒掠所袭的人中,既有向着毕盛的人,也有向着贺烈的人。
众人早已见识了他的杀人手段,眼见他一出手,有不少人心中顿时萌生怯意,不由自主地倒退而出!
炎越趁势长泄而进!
贺烈只觉眼前一片金黄色的光芒闪过,随后胸口一阵刻骨铭心的痛,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已当场毙命。
贺烈一死,伏龙堡之属众的心理顿时起了很大的变化!除少数一部分绝对忠于贺烈的人之外,其他人纷纷倒戈,投向毕盛!
毕盛心中狂喜!他相信堡主之位已唾手可得!
当下对不肯与他一道对付贺烈的人毫不留情,全部予以杀戮!
伏龙堡在围攻临安白家人及接天楼时,已经损失了一部分人马,如今又是一番自相残杀,死亡更重!
终于,毕盛反手一刀,击杀了最后一个不肯投向他的人,然后趋步上前,一刀斩下贺烈的首级,快步走到牧野静风前面,单膝跪下,恭声道:“少主,逆贼贺烈已授命!”
在毕盛的身后,有伏龙堡残剩的六七十人!
他们的脸色都很是复杂,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情绪。芦苇荡在一番血腥厮杀之后,有了暂时的沉静。
但平静的仅仅是表面。
牧野静风以一种让人心生寒意的目光看着毕盛,冷冷地道:“你为何要杀贺烈?”
毕盛道:“因为我已顺服风宫,少主要杀的人,便是我毕盛应杀的人!”
牧野静风古怪地笑了笑,道:“好,说得很好!贺烈的确该死!”
说到这儿,话锋倏冷,牧野静风沉声道:“但你却没有资格杀他!你卖主求荣,比贺烈还不如!今天你可以出卖贺烈,那么将来你就有可能出卖风宫!”
毕盛脸色在那一刹间已变得铁青,额头更有冷汗渗出,心中一片冰凉!
他惶然道:“少主,我永远也不会背叛风宫!”
牧野静风已不再理他,而是望着炎越,道:“对于一个很可能会出卖风宫的人,该如何处置?”
炎越沉默了片刻,然后由齿缝间挤出一个字来:“杀!”
牧野静风一声长笑,道:“正合我意!你们这些叛主求荣的人若进了风宫,必定会成为祸患,既然如此,倒不如今日尽将他们除去!”
手一挥,沉声道:“把这些人全部杀了!”
叶飞飞目瞪口呆!
寒掠、血火老怪、炎越亦是吃惊不小!
血火老怪忍不住道:“少主,风宫正值用人之际……”
牧野静风立即打断他的话道:“原来你们口口声声称我为少主,其实心中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也不是!”
血火老怪赶紧恭声道:“老仆不敢!”
牧野静风沉声道:“那还犹豫什么?”
“是!”
血火老怪如此一应,毕盛顿时如坠入冰窖之中,又惊又怒又惧!
在那一瞬间,他不由暗忖道:“我这又何苦来着?今日不但性命难保,更留下了一个臭名声!”
想到这一点,不由又想到贺烈,他在心中道:“不知贺烈在临死之前,是否对他自己的选择后悔?”
正思忖间,风宫属众在血火老怪的指挥下,已向他这边掩杀过来!
伏龙堡众弟子决没料到一场惊心动魄的自相残杀刚刚平息,就须得再去面对风宫之剿杀!
事已至此,他们别无选择,惟有奋力一战!
刀光剑影再起!
血腥之气此时已浓得化不开!
洞庭十二坞的人都在暗自平定自己的心绪,但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平静下来。因为他们不知道接下来牧野静风的矛头会不会又指向他们?
虽有这种担心,但因为寒掠、炎越的武功太高,他们纵是有后悔之心,此时也不敢有反叛风宫之意!
无形之中,牧野静风已成了他们命运的主宰!牧野静风的愿望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牧野静风静静地望着在作殊死搏杀的风宫中人与伏龙堡弟子,自始至终,他的嘴角处始终有那冷酷的笑意!
不时抛洒的鲜血与残肢使牧野静风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幕幕往事!
想到父亲之死,卓英雄、司如水之死……
想起了水红袖之死……
想到了敏儿之死……
“为什么那么多可亲可敬的人要遭噩运,而恶人反倒好好地活着?眼前这些人都是该死之辈!我让他们自相残杀,是再好不过了!”
“原来我可以如此轻易地决定他人的生死!这实在太好了,我要让这些可恶的人一个个地死去!我不会再容忍!”
“哈哈,我竟然是风宫少主!那么我岂不是万恶之首?不!即使没有我,风宫一样是一个嗜杀的组织,我若成为风宫之主,便要让风宫与其他牛鬼蛇神相互残杀,然后让双方两败俱伤!”
千奇百怪的念头不断地闪过牧野静风的脑海,不知不觉中他已忽视了眼前的血腥厮杀!
如果此时蒙敏还活着,那么蒙敏便能够看出牧野静风的身心已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因为牧野静风在与寒掠、炎越激战时,用了“逆天大法”这种内功心法之缘故!
“逆天大法”本是邪门武功,必须身具邪恶之心方能练成。当年牧野静风之所以能够习练“逆天大法”,是因为当时的牧野静风正被强敌克制了他的灵魂,成为白天正义、晚上邪恶的人!
习练“逆天大法”有此要求,同样地当以“逆天大法”化天地间浊气为己用时,不知不觉中便会触动邪恶之心!
其实无论是谁,无论是圣者也好,恶人也好,在他的心中都是有正有邪的,只不过在各人身上,正邪的多少强弱不同而已,而且这种正邪之念也会同时因事的不同而相应地变化着。
此亦即人们常言之“人心莫测”。
牧野静风为了击败对手,不惜动用“逆天大法”,当时虽未自伤其身,但无形中却已激发了他的邪恶之心!
而爱妻蒙敏的惨死,更激发了他的杀意!
如今,目睹眼前一幕幕的血腥场面!牧野静风心中邪异杀意更是被刺激得无以复加!
当年牧野静风为“逆天大法”及夕苦的邪门手法同时困扰时,幸而有蒙敏与他一道同甘共苦,并最终助他回复原性。所以蒙敏对这种内功心法引起之人的性情变化是颇为了解的。
但叶飞飞却不同。
叶飞飞只是曾听蒙敏提及此事,但当她真的见到牧野静风之言行有些异常时,她一时却并不能意识到这种变化的起因!
所以,她对牧野静风如此残杀的举止很是吃惊,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场上厮杀声倏停!
风宫属众只剩下六人,此六人正是与寒掠一道出现的六人,饶是他们骁勇善战,能在接二连三的残杀之后大难不死,但脸上仍是有恶梦方醒,余悸未定的神情!
他们的衣衫已分不清原先的颜色,而一律成了褚红色!
那种凝固了鲜血的颜色!
而伏龙堡弟子已荡然无存!
毕盛是最后一个倒下的人——这仿佛是上天对他的一种惩罚,一种考验,似乎是要试一试他的承受能力有多强!
毕盛的承受能力并不太强,虽然在江南这片土地上他也已身经百战,但在那些时刻,是他在杀别人,而今,却是必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地倒下——死去!
未亲身经历,是很难体会到由此带给人心的极大的震憾!而一旦经历了,必定是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当毕盛身边的人倒下一半的时候,毕盛的脸色已如死灰!
他的脸部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瞳孔因为心中难言的恐惧而有些放大!
所以,当最终轮到他死亡的时候,他的招式已极为疯狂,仿佛要借此来泻泄他心中的恐惧!
死亡对他来说,几近于一种解脱了。
此刻,突如其来的沉寂让牧野静风一下子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当他看清场上的局面时,脸上有了满意的笑容!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向洞庭十二坞的人。
在他的目光之下,洞庭十二坞的人不由自主地齐齐退出数步!
仿佛牧野静风的目光也有某种可怕的杀伤力!
牧野静风忽然笑了笑,道:“你们还罪不至死,大可放心!”
堂堂雄霸江南的一大帮派在听到牧野静风的这种居高临下、暗含不屑的话后,竟没有愤怒的感觉!
相反,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牧野静风又道:“阮十三,你觉得今天在场的人中,还有谁该杀?”
阮十三心中猛地一震!
在极短的时间内,阮十三已在心中转念无数!
他要揣度牧野静风话中之意,面对性情大变的牧野静风的问话,他不能不回答,但同时也不能答错!
可惜,虽然阮十三一向工于心计,颇有谋略,但今日却仍摸不透牧野静风的心!
所以,片刻犹豫之后,他只能道:“少主一言九鼎,少主认为谁该死,谁……便该死!”
这话说出来,对阮十三而言自是费了好大的劲。
因为他必须做好牧野静风突然说一句“该死的人便是你”的思想准备,若真如此,那么阮十三就等于是自作聪明自讨苦吃了!
牧野静风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你错了……”
听到这儿,阮十三心便猛地一沉,后背已有麻凉之感,似乎有一股冷风在“嗖嗖”地吹,极为不适!
好在牧野静风又继续道:“赏罚必须分明,而且要有理有据,不可滥杀,但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该杀的人!”
说到这儿,牧野静风声冷如冰,眼中有了一种类似于疯狂的愤怒光芒!
所有的人都在静静地听着。
但每个人心中的感觉想必并不相同。
牧野静风逼视着阮十三,道:“冒犯主人的人该不该杀?”
阮十三身子微微一震,顿时有所醒悟,他不敢与牧野静风的目光相对,垂首低声道:“该杀!”
牧野静风古怪一笑,又道:“杀了主母之人,该不该杀?”
阮十三双膝一软,几乎就要站立不稳!
他在心中道:“你为何要让我来回答这样的问题?这叫我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