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华不动声色地坐下，阎扶依旧在铃声响起的瞬间出现在教室门口，分秒不差。他怎么会知道莳荃老教学楼的结构？他也是莳荃初中部毕业的吗？但沙华丝毫没有印象。尽管沙华并不擅长记忆面孔，但是莳荃的学生很少，如果在同一所初中的话即便不是同级，也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的吧，那么他应该是高中才来到莳荃的。他拥有这样一份老教学楼的结构图，那就只会是两种情况。一，他认识一个莳荃的老生；二，他曾经考察过莳荃的地形；或者是二者兼有。沙华不是很确定自己的猜测，她只觉得如果阎扶掌握了更多的线索，那么与他联手应该就能够破解谜团了。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人群迫不及待地逃离了教室奔向外面广袤的天地。沙华犹豫着，是否应该向阎扶提出联手。此刻，阎扶的座位上是空的，但沙华认为他还会回来，因为桌子上的书还是摊开的，书页间夹着一支打开笔盖的钢笔。出于好奇，沙华凑过去看了看那本书上的内容，是《本草纲目》，部分内容用钢笔圈圈点点。沙华正看得出神，却被开窗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阎扶，他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刚刚被打开了的窗户吹入阵阵凉风，菩提树枝叶随风摇摆。“你进来多久了？”沙华好容易挤出一句话。
“1分钟34秒。”阎扶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回答道。
“喜欢研究中药材？嗯，那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叫做‘空无一人’的私人网站？”沙华转身问着。她有些心虚，明明是一个偷窥者却表现出如此理所当然的样子。
“嗯？不知道啊，那是……”阎扶一脸茫然。
“那是一个有植物收藏癖的家伙做的网站，里面收录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标本。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沙华继续解释着。
“嗯好的，我会去看的，谢谢。”阎扶若有所思地回应着，同时起身向他自己的座位走过来，沙华忙上让开了路，说不出的尴尬。阎扶合上书，收好东西，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嘿，等一下。那个，你是哪个初中毕业的？”沙华厚着脸问道。
“韶光一中。”阎扶面无表情地回答，脚已经迈出了教室的门。
韶光一中？沙华知道那是新城区数一数二的学校，阎扶为什么会选择到莳荃来读高中？沙华不明白，既然这样，阎扶又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两年前那件事的呢？看来目前是得不到答案了，沙华打算离开。现在沙华不住在学校里了，新建的寝室是六人一间的，沙华不习惯，但主要的原因是那次看到坠楼事件后，沙华对于学生寝室产生了莫名的抗拒。就在沙华收好书包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教室外的走廊上似乎站着一个人影，沙华转过头，目光恰好与走廊上的人对接，那个人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因为她显然是站在那里向教室内窥探。
沙华走出了教室，走廊上的人还在那里，那一头标志性的彩色头发，沙华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2班的名人苏若菓。她定定地看着沙华，欲言又止的样子。沙华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张扬的少女，她的目光里并没有一般问题学生眼中的那种放荡不羁，相反竟然有一种沉静的感觉。若没有那头夸张的彩色头发，苏若菓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乖乖女的形象，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如坚持走张扬的路线。最终，还是沙华先开口了。
“在那里做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阎扶的朋友？”苏若菓的声音很好听，带一丝利落的少年气。
“呃，不算是，邻座而已。”
“哦。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提问了。他似乎在调查某件事情呢，我想知道进展如何。”
“嗯？那件事你有所了解了？”沙华心中一惊，难道说苏若菓知道些什么？但是为何她如此干脆地向自己提问，角色似乎是搞反了，使用这种语气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吧。沙华故作镇定地说，实际上她并不确信自己和苏若菓的沟通处在同一水准上。
“哦不。我只是提供了一些线索而已。”
“什么？”沙华追问下去，显然她想要知道更多。
“嗯……地图。莳荃的地图。你知道莳荃改建过，他曾来我们班询问过什么，我刚好有，就给他了。”苏若菓似乎有些犹豫，但话语依旧维持着先前的节奏，她开始含糊其辞起来。
“你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你不是新城三中毕业的吗？”
“呃。”苏若菓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那是，是我们班的木留实给我的。他在这里念过初中，后来在别处复读了一年，又考到了莳荃的高一。”苏若菓继续说下去，眼神有些闪烁。
“木留实。的确，这我知道。对了，阎扶去你们班找了谁？问了什么？”
“就是木留实。问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只是听到了他们在谈论关于学校旧布局的事，然后我便私下把那张图纸给了阎扶。”苏若菓的视线开始下滑，不再看着沙华的眼睛。
“私下？”沙华挑了一下眉毛。
“哦，因为那是木留实给我的，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悄悄把图纸又给了别人。”
“你们是什么关系？”沙华紧追不舍。
“网友，开学前就认识了。”苏若菓重新注视着沙华回答道。
“这样啊。”
看来，从苏若菓这里已经挖掘不到更多的东西了，尽管沙华觉得苏若菓绝对有所隐瞒，但也无从考证。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沙华答应苏若菓会留意阎扶的动向，之后便各自离开了学校。一路上，沙华感觉到心脏跳得很快。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了呢，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人之间，居然有无数条着看不见的脉络将他们联结在一起，那密集的脉络错综复杂，却又以合理的方式存在着。顺着这些脉络一路摸索下去，一定会有结果，沙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黄昏的街道上，来往的人群被镀上夕阳暖暖的金黄，伴着偶尔飘零的落叶，渲染着日渐浓重的秋意。那些街道上的路人行色匆匆地穿梭在秋意之间，互相保持着大片大片的距离，这是创伤过后的正常反应，对于彼此之间的信赖抱有怀疑，距离自然而然就拉开来了。沙华没有回头，一直沿着街道走下去，落叶被风吹起波浪来，在混凝土的路面上形成固态波动的涟漪。
街道的另一端，阎扶回头向长街尽头望去，除了耀眼的光线外看不到其他。他慢悠悠地抽出图纸展开来，分布在结构图上的三个红圈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艳红。阎扶不动声色地掏出一支黑色记号笔，在一楼办公室位置的小红圈上打下了一个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