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子夜谭(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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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夜 栖迟之地(8)

在“空无一人”特殊的黑色背景下,几个游客在图片下似有心似无心地对话着,应该是截取自百余条评论中的一段,日期显示是四个月以前,苏若菓失踪的前几天左右。阎扶竟然将所有的评论翻看过不止一次,才从其中筛选出了有价值的零碎信息。沙华不知道为什么阎扶会对此事如此投入精力,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吗?沙华并不想过问太多,对于合作的双方来说只需要共享有用的线索就足够了。网页截图上总共显示出了四段对话,时期都在苏若菓失踪之前不超过一个星期,按时间顺序排列下去。

对白记录1.

年的轮:三年了,一直在更新,真好。

素心回复年的轮:距离那天也快三年了。

年的轮回复素心:什么?

素心回复年的轮: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年的轮回复素心:你什么意思?你是谁?!

素心回复年的轮:距离我们死的那天,已经快三年了(笑的表情)

年的轮回复素心:我不认识你!疯子!

对白记录2.

夏日痴:夏天的植物啊

采采回复夏日痴:夏天终于快到了,天气还是有些冷呢。

夏日痴回复采采:不知道她们在那边会不会冷

采采回复夏日痴:别再提那件事了。

夏日痴回复采采:嗯。但是,本来不会发生的吧……

采采回复夏日痴:可能是吧。不要再提了,求你。

素心回复采采:那时候,你做了什么?

采采回复素心:谁?

素心回复采采:那的确不能怪你呢。可是,你本来也可以不那么做的。那样的话,我就不会死了(笑的表情)

采采回复素心: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

夏日痴回复采采:那天你做了什么?这是谁?

采采回复夏日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相信我!

对白记录3.

枫:能借我一个蒲公英标本吗?好想看看实物!

素心回复枫:你很喜欢借东西嘛。包括……借刀杀人?

枫回复素心:神经病!

素心回复枫:借刀杀人或许不是故意的吧。但是,见死不救是真的哟(笑的表情)

枫回复素心:你给我说清楚!我招惹过你吗?!

对白记录4.

素心:我想,我已经全都明白了。(笑的表情)

无馅回复素心:我也差不多明白了。但是,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素心回复无馅:尽管阻止我吧,如果在我行动之前你能想明白的话。

无馅回复素心:好。

对白到此为止全部看完了,沙华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被无名的打火石加热着。这个自称“死者”的“素心”的身份很可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而在此之前却被自己全然忽略掉了。想到这里,沙华止不住地颤抖着。阎扶看到沙华的反应,竟然难得地扬起了嘴角。“是时候跟你坦白了,这样一来才比较公平啊。那么先读完那篇日志吧。”阎扶这样说着,沙华望了一眼窗外,心情依旧难以平复。自己以前居然会没有注意到这些评论,真是大意,而且居然没有想到那些消失的人完全可以注册新的网名,隐藏起自己的过去。沙华不是没有怀疑过,阎扶是怎么获知三年前鲜为人知的蹊跷事件的,那三个女生的离奇死亡的事应该是封锁过的,至少在自己熟知的范围内并没有广为传播,远在韶光一中的阎扶是怎么知道的呢?现在,沙华大致明白了,那绝对不是偶然。这些事件从一开始就是有联系的,知道或者不知道,每一个人所知道的细节拼凑在一起便会逐渐显现出拼图的全貌来,这无疑是诱人的,谁都想要将未知变成已知,仅凭少年那些无处释放的好奇与作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的信念,因此会感到力量注入体内,想要去将那些隐匿的东西全数挖掘出来。

沙华又拿起了最后一张,是某人的网络日志,写于三年以前,地震发生之前不久。日志的题目为《讨厌》。日志的主人是“空无一人”中的“采采”,她将个人主页的地址留在了注册信息里,阎扶便很容易地找到了这篇被隐藏起来的日志。日志的内容是这样的:

“讨厌这样的生活,讨厌自己。明明一直都是要好的朋友,从幼儿园起就是,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自己总是这样懦弱?一直以来,她都控制着我,她从来不会考虑我的感受,她只是让我帮她做事,而我也只是她的工具而已。多少次我想要摆脱她,可是却无论如何做不到。我只有这一个朋友,如果不依赖她我什么也办不到,我也只能做她的奴隶,我别无选择。我该怎么办呢?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不够强大,如果我足够强大的话,我就不需要她的庇护了,也不会因此被牵着鼻子走。这是多年以来积攒下的旧账,我真是恨不得她死掉。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有什么办法呢?要是只有嫹就好了,只有她会安慰我,可是她也只是个奴隶,我们都不够强大,要怎么样才能摆脱?要怎么样才可以!?我已经,已经哭不出来了。有谁能告诉我方法,我要怎样才能彻底摆脱?难道世界除了苦难就没有其他吗?那样的话还为什么要选择活着?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谁来告诉我?”

沙华顿时觉得那些原本纠缠不清的部分正在慢慢被解开。差不多明白了,可是,既然阎扶早就明白了,为什么现在才把这些提供给自己呢?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说……沙华抬起头看着阎扶,发现阎扶也正看着自己。有一种是说不清楚的感觉才心中逐渐生成,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情绪,沙华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像茶一样苦涩,又像牛奶一般温吞吞的柔和,最后,还有细砂糖一样若隐若现的甜味在身体内最深的地方,一重又一重骨骼和肌肉的包裹之下,从那里慢慢渗透出来,弥漫至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我需要你的帮助。”阎扶平静地说。

“去阻止她,对么?”沙华大概猜到了。

“嗯。”

“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一定会答应的,对么?”

“你猜对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沙华点点头表示明白,“另外,你叫我猜猜看的问题,我已经猜到了。壳里。”

“是的,但现在已经不是了。”阎扶转身面向光线照来的方向。

两个人没有对话,却好像听见了彼此急切的话语,无形的讯息在两人之间快速交换着,快得看不清他们之间澎湃的空气。形似海绵体的暧昧暖光挂在墙壁和玻璃上,微微抖动,夕阳透过走廊尽头的小窗户斜斜地照了进来,被窗上的铁网分割成无数块细碎的玛瑙。这个特别的时刻里,整个莳荃都浸泡在泛着金光的红色中,从西向东涂满每一个角落,风也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