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子夜谭(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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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夜 小木屋(9)

我还记得春天来这里补种芍药花的那个园艺师,据说小木屋刚建成的时候,就是他来打理的花圃。那个园艺师有三十多岁,留长发,遮住耳朵,微微卷起,还染成了栗色,看上去时髦又有些文雅。在芍药花全部栽植完成后,他就离开了,不过苏曼好像并不喜欢他,他在的时候,苏曼总是有意回避。屋外也没有找到爱丽丝,太奇怪了,她藏到了什么地方,居然这么久都没能找到她。我只好再次回到屋里,厨房?没有,办公室?没有。厕所和盥洗室?也没有。正当我困惑的时候,连体姐妹天佐和天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来,我应该请求支援了。

“嗨,你们有没有看见爱丽丝?”我问她们,天佐想要回过头来,可是她们的头部一侧连在一起,除非身体整个转过来,要不然是无法回头看的。我走近她们,她们怪异的样子一直让我不太敢接近,不过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习惯了。“好像没有呢。”妹妹天佑说。我又看了看天佐,她好像欲言又止的样子。“真的没有看到吗?”我的目光在她们两个的脸上来回移动,她们现在有三岁了,基本可以不用借助辅助器就能行走了,她们必须十分默契,如果那个不当心,就会使两人都摔倒。“我知道爱丽丝在哪,我看见她了。”天佐忽然说。一边的天佑很惊讶的表情,显然,她们肯定看见了爱丽丝,不过爱丽丝让她们不要跟别人说,可天佐为什么叛变了呢。我笑了笑,问:“她在哪里?”“嗯,冰海姐姐,要是你能把一个故事讲完,我就告诉你。”哈,我早该想到,原来是有条件的啊,真是人小鬼大。然后,她们把我带进了她们的房间,我看到原本在我桌上放的那本《格林童话》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她们的床上。“这本书怎么会在这儿?”我吃了一惊,“是昨天晚上,苏曼阿姨来帮我们关灯,我们要让她讲个故事,于是她就去你那里拿了这本书来的。”天佐吞吞吐吐地说。“嗯,那时候姐姐你正好在洗漱,所以不知道。不过苏曼阿姨只讲了一半就忽然不讲了,那个故事我们还没有听完呢,我们自己看不懂,所以能给我们讲完吗”天佑怯怯地说。原来是这样,她是一时找不到故事书,所以刚好看到我桌上有就顺手拿来了,但愿她没有发现目录上那些高远辰留下的划痕。

“好吧,她昨天讲的是哪一篇?”我拿过书问,“就是第一篇,名字叫《杜松树》。”听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看来苏曼没有翻看目录,直接打开第一篇故事就开始读了。我记得那是一个讲述被继母杀害的小男孩复仇的故事,真搞不懂格林童话中为什么会有如此阴暗的东西。“那么,她昨天讲到哪里了?”“我们想从头开始听呢。”“好吧好吧。”故事并不长,从头开始念也不会很费时的。于是,在两个小家伙期待的目光中,我开始讲那篇名为《杜松树》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有一对夫妻,他们结婚很久,却一直没有孩子。在他们家的院子中,种着一棵杜松树。有一年下雪的冬天,妻子站在这棵杜松树下,想摘掉树上的枯枝,手指却不小心被划破了,一滴鲜血就落在雪地上。妻子望着滴在白雪上鲜红的血滴,叹了一口气说:“我多希望能有一个像血一般红,像雪一样白的孩子…”她在心中暗自许愿。隔年三月积雪融化,四月时四周已经长出一片青绿,五月时开满了美丽的花朵,到了六月,森林中的树已经茂密的枝叶交缠,小鸟开心的唱歌,四处都飘着花香。

一天,妻子又来到那棵杜松树下。杜松树散发着香气,妻子心情愉快的跪在树下,好象有什么喜事般。到了九月,杜松树长出多肉的果实,而妻子则变得不太爱说话。到了十月,杜松树的果实已经可以摘下来吃了。就这样经过了十个月的光阴,妻子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小男孩,但妻子却没多久就病死了。临终前,她嘱咐丈夫要将自己的遗体葬在杜松树下。然而,悲伤总有被时间冲淡的时候,不久丈夫就娶了新的妻子。

后来,小男孩的继母也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婴,取名马格丽。从这天开始,继母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比较可爱,而前妻的孩子则越看越可憎。从此,小男孩经常会挨打。但尽管遭到百般虐待,小男孩却从来也没有怨言,只是默默忍着,可是他越是这样,继母就越生气。直到有一天,小男孩回到家,继母用和蔼的语气问他说:“孩子,你想不想吃苹果?”男孩小心地点点头。“你看,苹果就放在那个箱子里,你去拿来吃吧。”当小男孩踮起脚往箱子里里瞧的时候,继母偷偷的走到他的背后,将沉重的箱子狠狠关上,男孩的头就滚落到了箱子里的苹果中。那是一个寂静午后,一切都在寂静中进行着。“终于解决掉了。”继母发着呆,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当她回过神来,恐惧便开始在她心中蔓延。于是,她先把断了头的男孩抬到玄关的椅子上,然后把小男孩的头放回脖子上,用白布缠绕了几圈,让头和身体连在一起,最后在他手上放了一颗苹果。不一会儿,玛马格丽回来了,但母亲并没有看她,只是专心的搅动着锅里的汤。在马格丽看来,妈妈就和平常一样,在厨房里做晚餐。

“哥哥好奇怪,坐在椅子上拿着一个苹果。我想要那个苹果,可是他不理我。”马格丽说。

“是吗,马格丽?”母亲这才回头看着马格丽。

“你再去求他一次,如果他还是不回答,就摇摇他的肩膀吧。”

于是马格丽照着妈妈说的,走到哥哥身边。“哥哥,我也想吃苹果。”可是哥哥还是没有反应,玛莉亚便摇摇他的肩膀,男孩的头咚得一声掉了下来。

玛莉亚吓得哭了起来,尖叫着跑回了母亲身边。“妈妈!我把哥哥的头摇下来啦!”

“那真是不得了!这件事可不能跟别人说,就把哥哥拿来煮汤吧。”

继母花了很长的时间熬煮这锅汤,香气在厨房里飘散。当晚,丈夫回来得比平常早,继母把肉汤盛进盘子里,端到餐桌前。丈夫对今天发生的事完全不知情,甚至没有注意到女儿马格丽正不停地哭。“儿子去哪里了?”丈夫不经意的问起。“那孩子?他到远方的叔叔家去了,而且说好一阵子都不会回来。”继母回答。丈夫只是喝着盘子里的汤,并没有在意什么。

吃完饭后,马格丽回到卧房,从衣橱里找出一块手帕,然后到餐桌底下捡起哥哥的骨,用手帕包起来,难道再也没办法看见那善良的哥哥了吗?她越想心里越是难过,眼泪也一滴一滴的直往下掉。她把哥哥的骨头带到院子里的杜松树下,小心地埋了起来。当她做好之后,心情突然开朗了起来,也停止了哭泣。就在这时,玛莉亚的面前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杜松树前涌出了一阵烟雾,烟雾的中间出现一股火焰,一只漂亮的小鸟从火焰中飞了出来。小鸟唱着好听的歌飞上高空,只留下杜松树和马格丽。小鸟飞上了晴朗的蓝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小鸟飞了好久好久,累了便停在一个屋檐下,这是一位金银工匠的家。小鸟开始用清澈的声音唱歌:“妈妈杀我熬成汤,爸爸当我去远方,美丽的马格丽可怜我,杜松树下把我放,我翻山越岭去游荡,啊!我这小鸟多漂亮!”

讲到这里的时候,天佐忽然打断了我说:“对,昨天苏曼阿姨讲到这里就停了。她的表情好奇怪,然后说故事讲完了,该睡觉了,就着急地走了。”是这样,苏曼为什么不愿意读下去了呢?从天佐和天佑那里了解到,苏曼读到继母杀了小男孩的时候脸色就很差,读到小鸟在屋檐下唱歌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目前得赶紧找到爱丽丝吧,不然她这个固执地家伙会一直躲着不出来的。我把故事讲完了,最后继母被小鸟带回来的磨盘砸死,一家人又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果然还是这样俗套的结尾。讲完了故事,我得知爱丽丝刚才躲进了睡莲的房子里,那扇门没有锁,她就偷偷溜进去了,正好被对面回房间的天佐和天佑看见。原来如此,我有些无话可说了,我得赶紧去把这个添麻烦的家伙揪出来才行。

小木屋外就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杜松树林,我曾在那里埋下过一具不知名的小小尸骨。苏曼究竟在逃避着什么?我不知道,这样一点一点探索下去,还会发现什么。我只是希望,在我找到真相之前,不要再出什么大事。一阵风扫过屋外的杜松树林,莎啦啦的声音深沉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