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临海,花坛里种植着修剪过的花木,虽然不及山中的丰富,但也整齐好看。苏曼领着我们走过一两个公寓,就来到我们将要寄宿的那幢楼下。“李奶奶已经在下楼了。”苏曼挂掉电话,对我们说。不到两分钟,楼道口出现了一个老妇人,六十多岁,清瘦,头发花白,不过看起来精神不错。“这两个就是我家新来的小朋友咯?叫我林奶奶就好。”一见面,李奶奶就热情地迎上来,互相问候之后,林奶奶请我们上楼去。“我之前给奶奶看过你们的照片,所以她已经认得你们俩了。”苏曼边说边将我们揽进电梯里。电梯停在了7层,走下来正对电梯的门就是林奶奶家,门上贴着一个倒福字。一进门,就看到了光洁的地板、整齐的陈设、擦得发亮的家具。我和良目分别有一个房间,两个房间是并排的,两个房间对面是林奶奶的房间,中间是餐厅和客厅,我的房间紧靠卫生间,良目的房间靠近厨房。一切都安排妥当后,苏曼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房间里除了我们和林奶奶,还有一只灰调玳瑁色的母猫,名叫伊塔。当晚,我们三人一起吃了晚餐,林奶奶是个和善的老人,她说一个人在家里真的很孤单,就算可以读书看报,有电视电脑,可还是觉得缺点什么,就是缺一股温馨的生活气息。那个晚上很愉快,而伊塔一直坐在沙发的垫子上望着我们,它的眼睛是灰绿色。
我们进入海城新月小学的第一天,就引来了无数目光的注视,有恐惧的、好奇的、敌意的,不过大部分还是友善的。因为有之前的自修,我跟上功课也没有很吃力。在进入小学后没过多久,那些起初的新鲜感就过去了,日子也恢复了平静,尽管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障碍,可我还是显得很孤僻。而良目就不同了,他似乎在哪里都能适应自如,他常和五六年级好几个班里的男孩子一起去打篮球,我有时会去旁边观战,令人惊奇的是他的命中率居然还更高一些。大约几个星期过去,我开始渐渐和这个环境融为了一体,可我还是一直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是我有一头耀眼的白发,多少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可能还是不太适应的缘故,我总想把自己隐藏起来,刻意回避着。我在学校门口的商店里买了一顶深蓝色的棒球帽,我一直戴着,这样不仅可以遮挡刺眼的光线,也可以遮挡投向这边的视线,并且能够把惹眼的白发全部收起来。由于我们是四月进入学校的,不到七月的时候,学校就快要放暑假了,我答应了爱丽丝要回去看她,但其实我更想带爱丽丝到这里来看看,可是我知道苏曼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几经路过那段商店街,玲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吸引着我,不过我也只是隔着玻璃观赏。大多数时候,我不想乘拥挤不堪的公交车回家,我喜欢走过一个又一个商铺,一条一条不同的街道,沿着海边行走一段,最后回到住所。
初夏的海洋气息也更加活跃,海水咸涩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潮湿且躁动不安。那天是星期五,下午只有三节课就可以放学了。学校离林奶奶家只有几站公交路程的距离,悠闲的时候就可以这样慢慢地走回去,我和良目沿着临海的路向回走着,护栏下就是渐渐涨潮的海。就在几天前,我思索了很久,决定把关于睡莲房间发现四幅画的事情告诉良目,因为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读懂那些画的含义,并且我不能完全确信那些画和高远辰的失踪有关。可良目听我说完,并没有给出什么意见。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图像的含义,他无法看到那些画,只是听我的描述,能够有什么启发吗?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而就在刚才良目忽然停在了路边,不再向前走了,我也停下来不解地看着他,“想下去到海滩上吗?”他忽然这样问我。“可是已经开始涨潮了。”“这有什么关系,只停几分钟而已。”良目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因为缺少眼睛,我几乎无法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他究竟在想什么。我们从有台阶的地方走下了路面,走完水泥的台阶,就踩到了松软的沙子上,饱含水分的沙子被踩出一个一个小坑,脚刚离开,小坑里就被注入了海水。走不了几步,海水就打湿了脚面,我们停下来,夕阳正向海面抛洒着闪烁的钻石。
“海是什么颜色的?”良目面向大海的方向,忽然问道,我愣了一下,还没有搞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样问我。“海是什么颜色?”他又问了一次。“是蓝色,很美的蓝色。”我回答。“它一直都是蓝色的吗?”被他这么一问,我顿时疑惑了,海不是一直都是蓝色的吗?我像大海望去,可是,我震惊了,夕阳的渲染下,海面呈现灿烂的金黄,有的地方还泛着温暖的橘红色。现在的海不是蓝色的啊。没错,海并不是一直都是蓝色的,有时候是蓝色,有时是绿色,有时是金色,有时甚至是灰蒙蒙的。可是,良目为什么要问这个呢?“既然,海不是一直都是蓝色的,为什么说到海,你就会想到蓝色?”良目继续问。是啊,为什么?因为这是习惯啊,蓝色代表了海洋,这不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吗?蓝色就是海的特征啊。忽然,我脑海里闪过睡莲的那四幅画。红绿黑白。或许,他是用了他所看到的一个,特征非常明显的事物的颜色,来代替了整幅画的颜色!画面上的背景色,其实只是画中一小部分或某段时间里所特有的颜色罢了。“这么来说,红色的那幅画里有可能是出现了鲜血、火之类的东西;绿色那张中可能出现了树木植物;黑色那张可能有黑色的东西,可究竟会是什么?”“黑色,夜晚。”良目打断了我的思考,对了,黑色那幅可能发生在夜晚。“可是,白色那张,是下雪了吗。”“不,你不是已经想到了吗,那只是画中某一个部分的颜色,而不是实实在在的背景。”良目说着转过来向着我的方向,“你是什么颜色的?”他问。海水已经涨上来了。
我们从台阶回到了路面上。“我是…白色。”我自言自语着,良目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那幅白色的画上,跑向远处的背影…原来是我!睡莲又一次清醒过来,他从他房间的窗户上看到了正在向苍灵山奔跑而去的我的背影,我的头发是耀眼的白色,因此那醒目的白色被扩散到了整张画面上。这么来说,那天睡莲醒来的时候,正是我第一次避开护工独自跑上苍灵山的时候,就是那次我第一次发现了山中的湖泊。睡莲没有看到因随其后的良目,那时候他大概已经下楼进餐了。原来睡莲进餐后回到房间里并没有马上睡着,他画下了醒来时从窗口看到的事。这样,白色的那张画的内容就破解了出来。可是,其他三张还不太明了。有了其中一张中事情发生的时间作参照,就有希望推断出其他画的时间了,但这还需要一些线索才能完成。回到住所,林奶奶特别烤了蛋糕。快要放假了,我们有一个暑假都不能相见,我给爱丽丝寄去过海边捡到的贝壳和一小瓶海沙,她在电话显得中开心极了。我在思考着,到底该怎样才能让其他孩子安全离开小木屋呢。我还不知道高远辰的去向、何鱼的死因、以及睡莲另三张画的含义,未完成的事情,还有很多。
离开林奶奶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在客厅里逗着伊塔,它敏捷地扑咬我手中的带子。在正起劲的时候,伊塔向这边猛冲过来,我赶快段闪开,于是它正巧扑到了我身后的矮柜上,最上层的抽屉被撞得弹开来。“对不起。”我边道歉边过去想把抽屉关上,不过林奶奶并没有生气,我的手刚搭上抽屉,目光落在了抽屉里的信封上。那是一摞很厚的信件,最上面的那封信上写着寄件人与收件人的名字和地址,我仔细看了看,寄件人的地址是:海城露枫山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