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出差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情,我必须找一个人说一说,这个人无疑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李非。
几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了,也没有他的消息,我在为他担心,很想知道他那档子事到底怎么样了。他没有给我打电话,想来事情好不到那里去。估计他忙于应付,一定也破了不少财,这种情况下,他不给我打电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我这几天在外面碰到的这一连串遭遇,我是急着想要告诉他。现在想来,有些事情发噱好笑,当时身处其境的时候,恐惧害怕、愤怒屈辱,现在回来了,过了也就几天,那些个的感觉便都烟消云散了,代之而来的是些莫名其妙的惊讶和感叹,好像还有那么一点洋洋自得,仿佛那些事已经快速的变成不可多得的经历了。
目前为止,这个事我还没跟任何人说过,公司里也是三缄其口。所以我非得找一个人说一说。
再有,我也该跟李非好好喝一杯,聊一聊,互诉一下遭遇,感慨一番,发泄一顿,纯粹的两个好兄弟聚会,互相的释放一下。
我打他手机,关机。我再打,还是关机。我拨他公司电话,没有人接电话。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往下沉,这种事可不常碰到,没有碰到过。我自然的想到,不要他那边出什么事了?但我转念又想,总不至于发生什么特别大的不可收拾的事情吧,如果这样,他应该事先告诉我一声啊。
我决定去他公司看看。我打车来到市区。从大楼外面看,一切照旧,那幢大楼还是那样挺拔,富丽堂皇,进进出出的人行色怱怱,像模像样。我明白,在这里,是看不出李非和他公司的任何情况的。我坐电梯上去,出了电梯,迎面他公司的那块招牌还在,我拐进走廊,他公司的门关着,门口给人一种冷落不祥的感觉,情况不妙。
门锁着。我拉住把手,用力摇,真锁着。我伸开手掌,朝门上砰砰一阵乱敲,我无法相信他公司会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他会去哪呢?他公司里的那些人又会去哪呢?难道说跑了,关门大吉,躲上一阵子。既然闯了祸,我想,这种可能性倒是有的,这种事不是经常发生的吗,大家、很多人不是都是这样来对付的吗。
隔壁有两个人出来,或许是他们听到了我的敲门。一个人站在走廊上,面对我,另一个人在门口,探出头。
我回头瞧他们一眼,再扭头看看李非公司的门,然后再转回去。
我说,“他们公司没人啊?”
站在走廊里的人说,“他们公司关掉了,早就关掉了,二个星期了。”
我说,“是吗,关掉了?!人呢?人都跑哪去了?”
“不知道,应该回去了吧,关掉了还能到哪里去。”
妈的,也是,废话。
我说,“老板呢?他们老板呢?”
“老板抓进去了。”
“抓进去了!”我叫道。
“对啊。你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来要钱的?现在来要钱有点太晚了吧,来要的人早就来过了,很多人老早就来过了。”
我看他们,他们也看我。我发闷,反应不过来。他们同情,也有那么点幸灾乐祸,或许是为我来得如此之晚感到有那么点好笑。
我说,“抓到什么地方去了知道吗?”
“警方抓去的,具体关在什么地方不知道。”
我转回头去看看那扇门,摇摇头。
“你到物业去问问看,或者到附近公安局去问,他们应该知道。”
我看一眼这个说话的,呼出一口气,什么也不说,蹬蹬蹬的往电梯走去。
我下了电梯,出了大楼,瞬间不知如何是好了。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到哪儿去找他呢?或者说应该如何去打听他的下落呢?我站在大楼底下,真不知要往哪里去,这一瞬,我突然觉得好像无处可去了。回公司?我说好今天不回公司了。回家?那有这么早回家的。去找李非?去哪儿找呢?
我思忖是不是要打电话给他父母,把详细的情况问一问,最起码可以慰问几句。表现一下我这个他儿子朋友一颗关心惦记的心。从前读书的时候,有好几次我到他家去,什么馄饨啊春卷啊,我也吃了不少,有一次还和他们父子一起喝了几杯啤酒,他妈妈做的几个菜我还记得很清楚,那个汤尤其让我难忘,蹄髈老母鸡汤,搁了咸肉和香菇,喝得时候,直咂嘴叫好。我没有他父母的电话,但我想找什么人打听一下,应该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等我拿出手机来我却犹豫了。我想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父母或许并不是一桩好事,他父母不一定会有心情与我谈论他们儿子的遭遇,或者不愿提及也很难说,他父母都是知识分子,遇到这种事沉默寡言、掩盖躲藏也应该是很正常的。我又何必这个时候凑上去,非要去看一看人家身上的创伤,这不是让人家觉得难堪、心里难受吗。弄不好还是不声不响、不去打扰反而让他们觉得更好。
但我总要做点什么,最起码将事情了解一下。夏薇,我想到了她,对,只有她了。
我打电话给朵朵,先从她那儿侧面了解一下。
她的电话通了。我说,你在哪儿呢?
她说,我还在外地呢,没有回来。
我说,李非的事情你知道吗?
她说,我知道。夏薇跟她说过。
我说,我才刚刚知道,前几天出了一趟差。回来想找他,想不到他进去了。我说,夏薇现在怎么样?
她说,她不清楚,她也是有一阵子没见到夏薇了。朵朵又说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等她回来再说。
我还有许多话想和朵朵说,不能当面说,在电话里说一说也好的。而她却急着要挂电话,她在干吗呢?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连跟我说几句话的自由也没有了?难道是她玩得太开心了,没有多少心情与我聊天?我这样想着,却也没有办法,或者说不敢抱怨,只能跟她说再见。但我加了一句,我说,我等你回来。
她说,嗯,我明白。便挂了电话。
好吧,我直接打电话给夏薇吧。我想,不要她也不愿跟我聊这个事吧。
电话通了,听得出来,她知道是我。
我说,我刚刚知道李非出事情了。
她的声音疲倦,我能感觉得出来,听到我的声音,她也并没有多少要倾吐的欲望。她说,是的,二个星期了。
我说,不好意思,我出差了,没顾得上和李非联系。我说,几个星期前和他聊过一次,他跟我说过这事,没想到事情发展得这么快,人进去了。事情有这么大吗?目前情况如何?有希望解决吗?
她说,该想的办法都想了,现在还在想办法,但情况不好,感觉无能为力。
我说,那怎么办?等着啊,算了啊。
她说,现在在调查,请了律师,最后可能要等法庭判决。
我说,怎么会这样,弄到这步田地。我说,他跟我说的时候,听上去好像事情没这么严重。我对着电话叹口气。我说,我跟你碰个头好吗?我想详细了解一下,还有好多问题要问。
感觉上她似有迟疑,我说,你在哪呢?
她说,在家。
我说,那就到你家附近,在你家附近找个地方。
她答应了,我们说好,我到了她那儿给她打电话。
我一方面想打听一下事情经过,另一方面,我还想看看她和李非目前处于什么状况,说实话,他们俩的事我还是挺关心的。我想,不管怎么说,作为朋友,如果他们俩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保持着从前的关系,那我就应该对夏薇有所表示,安慰啦帮助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如果需要的话,出钱出力什么的,我也不会推辞。再有,这一点可能我心里想得更多,那就是,可以和夏薇谈谈朵朵,我需要和人谈谈朵朵,更不用说是和朵朵的朋友夏薇了。
到她家那边去有很长一段路,打车的话要在市区里绕半天,我想还是坐地铁吧,免得堵在路上,干着急。地铁快,又省钱,好像又有助于思考。不知怎么回事,每次我坐出租车,心里总是安定不下来,着急火燎的,觉得有什么人追我似的,要不就好像是前面要去的地方有个什么东西等着我去拿,晚了便被别人拿去了。所以只要是坐在出租车上,我都会觉得司机开得慢,什么其它的事都不会去想,不是惦念着快快快,该赶上这个绿灯,要么就是心里暗骂,怎么就跟在慢腾腾的公共汽车后面呢。
我穿过马路,从阳光普照的地面钻入灯光明亮的地下,我没有带包,所以省了一到工序,用不着让什么射线扫描一番。我瞄到那个应该看着屏幕的人正在打瞌睡,我不由得想他的心态超级正常,对我们的社会状况绝对的放心,踏踏实实的睡吧。
我三级二级的跳下楼梯,车刚巧驶进站台,人也不算太多,这般碰巧顺利的事情近来好像难得遇见,是不是麻烦事太多了,搞点小事让我喘口气,恢复一下。
在车厢里站定了,看着自己在窗玻璃上映出来的清晰面容,我开始想起事来。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很多,这个那个的,乱七八糟,细细数来没有一样是好事,没有一样是愉快心情,振奋精神的,不是损钱折物,就是遭屈受辱,现在朋友又出了事,这事看起来没我的事,但对我的影响比任何事都大,如果李非就此被弄得趴下,一蹶不振,那我想,对我的打击绝不会是一天二天的,一定会长久的留在我的心里。其他的事都好说,发生的时候感觉怒火万丈,可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会在我这种人心里留下任何阴影,可朋友的事就不好说了,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不仅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还是一个好人,一个有才华、有胆魄的人,一个追赶时代潮流、可以说是创造时代潮流的人,这样的人不该被抓进去、关起来。我喜欢与他在一起,与他在一起我受益匪浅,不仅是开心放松,还有他对事情的分析,还有他常常给予我的建议、劝导,这一切难道今后或者相当长一段时间就没有了吗?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否则不会如此倒霉,一个事情发生了,很快又另一个事情来了。可问题出在哪儿呢?难道这就是生活的低潮,不会吧,我什么也没干,莫名其妙的事情劈头盖脸的就涌上来了,低潮就毫无预兆的来了,要不这就是大家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叫命运的东西?命运这东西可是个看不透摸不着的东西,它要来了,可是任谁也挡不住的。不会是还会有什么事要来吧?靠,歇歇吧,不要再来了,也好让我歇歇。
我对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形象做着这样那样的思考。窗外一会是隧道的黑暗,一会是站台的明亮。喇叭里一个女声在不断地鼓噪,简直没有停息的时候,每一次都说着同样的话语,靠,她只要说一遍,却可以形成成千上万的人次。所谓为了别人的方便,大行善良的残忍。
我再一次将近来这段时期发生的事情串起来看,我越思考越感觉不对,肯定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想到这一点,我几乎感到心慌起来,每一样事情都不是好事,弄得我磕磕碰碰、踉踉跄跄的,不是受骗,就是遭劫,要不就是为点小事被人骂,而我却也不同以往的火冒三丈,跟人动手动脚,我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我的性格。而现在,我最好的朋友又不见了,就在我想和他好好聊聊,排遣心中郁闷的时候找不见他了。他这回是遇上大沟大坎了,和我这点事比起来,我这点事简直是小菜一碟,屁都不是。
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干了什么了让我遭此背运?前段时期不是挺好的吗?生意做得不错,奖金一月比一月多,女人方面也蛮得意的,朵朵被我搞定,两个人搞得销魂荡魄的,虽说现在不能肯定能不能按照我的意愿发展下去,但这样的女人搞到这部田地已属不易,我自己暗地里不是挺得意的吗。
想到这里,一层阴影快速的掠过的我的心头,它的到来不是没有理由的,我想随之而来的不会是朵朵这方面的事吧,她这些日子的行踪叫我心悸,虽说近来事情太多,我没有定下心来好好去想,但隐隐之中总感觉有什么事,是她有什么事,而这个事情她在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我强行将这些不祥的念头驱赶出脑际,用美好的想象来取而代之,我想,或许情况正相反,或许我们会更进一步,而与她的美好快乐将会终结我近来一连串的霉运,结束这些带给我的难受和心烦,这样,我想,一切都会好起来,新的一段就会开始。
我这样的强行自我安慰使我的心情好过了一点,但这样的自慰也有不足的地方,因为我的思绪总要不知不觉的往不祥的地方去,我想,事情那这么容易,那么简单?难道李非的事情,跟她朵朵的出现也有关系?难道她朵朵的出现也能让李非的事情变得好起来?这也太不具有现实可能性了,简直是胡思乱想。
那这一类不能控制无法预料的事情层出不穷,到底有没有办法予以遏制,加以躲避呢?面对事情的发生难道我只有无所作为的接受?默默地忍受?坐等事情搅乱我的心情、破坏我的生活。猛然地,我想到,烧香、拜佛。对,我是不是应该去庙里烧烧香、拜拜佛?小时候,我母亲每到春节总要带我去庙里烧香拜佛,长大后我不去了,但我母亲还是坚持不懈,每次回来也总跟我说,我帮你也烧了一炷啊,高考的时候,她甚至还帮我加去了一次,在考试前一周特地起了个大清早。回来她告诉我后,我还为她的行动感动了一阵子。记忆中庙里的人摩肩接踵,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味道,每个人揣着虔诚的面容,对周围的人不闻不问。对,我待安排时间去一趟,在菩萨面前沉思默想,去去晦气,为自己未来的日子祈福祷告。
当我到达夏薇那里的时候,我已经对段时期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个遍,也策划好了几项应对的措施,将要采取的行动。不管这些事情是因为什么而发生的,不管它们是大是小,最终我跟自己说,不可能一直这样的,总要发生变化的,事情总在变化中,现在越不顺,困难越多,就预示着将来的反弹越强劲,快乐也就越多。
我打电话给夏薇,说我到了。她要我到她家小区对面的咖啡馆里等她,说她马上过来。
我走进咖啡馆,里面的人寥寥无几,光线也偏于暗淡,我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这个地方是整个咖啡馆里光线最亮堂的地方。我拿出烟来给自己点上,默默地抽着。
一支烟抽完,她来了。看得出来,她匆匆地打扮了一下。
她看起来还是那样漂亮,笑容甜美,态度矜持,但她的眼神里流露出哀伤与忧愁,行为举止透着一丝疲惫,像是耗尽了力气,已经无力再多做任何动作了,这使她看上去更加娇柔优雅,楚楚动人。我不由得想,她不会是因为李非而变得如此的吧?如果是这样,那这一形象让李非看见,非得叫他心疼死不可,也一定会让他更加豪情万丈。
我们要了茶水,我再拿出烟来抽。
我说,“我前几天出差去了,回来打电话给他,想不到……”
她垂着眼睑,背靠绿色的皮制沙发,一手搁在扶手上,两只手的手指互相摩挲。
我说,“前面几个礼拜他跟我谈过这个事,听上去事情蛮严重,但没想到会到这个程度。”
她没什么动弹,安静得听着。
我说,“进去多少时间了?”
她说,“十六天。”
我说,“见到过他吗?”
她摇头,说,“都不知道他关在哪里。前面几天连他到什么地方去了都不知道,连他父母都没有办法见他。”
我原想确认一下她和李非的关系到底如何了?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以后,他们之间是否会有什么变化?但现在看夏薇的态度,好似他们的关系还存在,很明显,她在为李非担心,这个事情在折磨着她。
我说,“事情现在属于什么程度?”
“在调查。”
我说,“要多少时间啊?”
“不知道,弄不清楚。听律师说,可能要几个月,一二年也有可能,牵涉到的人有几百个。”
我听了暗自吃惊,我说,“那就这样一直关在里面啊?”
她终于抬眼看我,说,“好像是的,怕他跑了。”
我叹口气,吸口烟。
我吐出烟雾,我说,“有没有说过,属于什么性质,定了吗?”
“没有,说有可能是集资诈骗,律师在想办法。”
我说,“要是定这个性质比较麻烦啊,最好弄成生意上的事情。”
她说,“我们也在这样想,但这事情我也搞不懂,现在人已经进去了,只好等着了。”
我想,她这个“我们”不知道指的是谁,估计这事不一定就李非一个人干下的,可能有好几个人,他们周围的那些人一定也会凑在一起商量打气,找人打点,互相安慰,以熬过这难捱的日子。
我说,“能不能想办法把他先弄出来?”
她说,“什么办法都想过了,一直在找人帮忙,事情的牵涉面太广了,没人敢担这个肩胛。”
我说,“上次我碰见他,听他说,可能要进去。我跟他说,尽快找人,进去就麻烦了。”
她说,“那时候一心想把钱还掉一点,平息事情。”
我说,“早知如此,还什么还。”
她说,“连我也拿出了十几万,还问我父母借了十万。”
她这句话解了我萦绕在心头的疑问,我一直惦记着他们的关系?差不多就要开口问她了,但我也明白,这类问题不好直接问出口,现在看来,他们仍在一条船上,不仅如此,夏薇姑娘看来还是一个痴心的姑娘,并没有如我暗中害怕的一般,在这节骨眼上要弃李非以不顾,原先有一种感觉一直在我意识里徘徊,那就是这回他们分道扬镳是不可避免的了,如今事实不是这样,有的时候真不可以自以为是。
我说,“这点钱对他来说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吧。”
她说,“不是急吗。有多少算多少。”
我咧嘴一笑。
我说,“现在出钱还来得及吗?用点钱想办法让他出来?”
“没用了,现在已经不是出不出钱的问题了,该用的都用了。”
我默然,脑中浮现出她这样的一个女子为这事东奔西走,到处托人找人的情景来。
我说,“我本来听他说想要还钱来想办法把事情解决的,我还以为没问题的,想本来就是钱的问题,现在再用掉一点,没想到还是解决不了。”
她嘴角上翘,要笑的样子,没笑出来,有点自嘲无奈的味道。她说,“还得清啊,不可能还得清的。”
我说,“亏空这么多?”
她摇头,不愿多说的意思,好像表示我对这事并不了解,多说了也没用。
我不再追问,我们陷入沉默。
这样停顿了一会,她突然说,“原来的开销太大了,把钱不当钱,这样用法,再多的钱也要亏空。”
我笑,说,“赚得到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大家都是这样的。”
她也冲我一笑,说,“这钱来的太容易了,就不当钱了。”
我没说话,掐灭烟头,再拿出一支烟。我说,“你抽吗?”
她摇头。
我说,“进去之前有什么预兆吗?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啊?”
她说,“没有,什么预兆也没有。”
我说,“那他自己怎么跟我说可能要进去?”
她说,“这是他自己在想,自己预先警告自己。实际上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
我说,“怪不得他没给我打电话,我们连电话都没通一个。”我叹气,顺便吐出烟雾。“什么时候如果有机会可以安排见面,不要忘记我,我想看看他,帮他打打气。”
夏薇点头。
我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她送我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摇头。
我说,“要帮忙的话找我,不要客气,我跟李非的关系,你知道的。”
她点头。
接下去我们像是无话可说了,她垂着眼睛,默默地喝茶,我抽烟,目光在周围寥寥无几的几个顾客身上转悠。
我还想跟她聊聊朵朵,我希望她能主动说起,但她不提,是不是李非的事情已经让她忘了这世界上还有其它的事了。
我说,“你有什么打算吗?现在你。”我竟然问出了这种问题,其实我不该问的,其实我是想了解她与李非会怎么样?
她用探询的目光看我,像是在揣摩我这问题的真实意图。
我补充,我说,“我的意思是现在打算怎么办?”
她说,“我也不知道,等着,只有等着。”
我在想,她这意思是不是说要等李非,一直等下去。
她仿佛意识到了我在关心什么,她说,“我准备等他出来,最起码等到法庭判决。现在这时候,尽量想办法,能让结果好一点。”
我点头,给她赞赏的笑容。我说,“不要太急,事情总会解决的。等事情过去了,再重新来过,你们再重新来过,他有这个能力的,你放心,他绝对会东山再起的。”
她笑,虽说有那么点凄惨,但感觉得到这是她见到我之后的一次真正的笑,要么是我的话里有什么好笑的成分,要么或许是我的神态,要不,她也是这么想的,总之,她这一笑,我们之间的气氛轻松下来。
我冲她咧嘴,说,“你不要笑啊,我说的实话,这一点我完全相信。”
她说,“这一点我也知道,大家公认的,他的能力,做生意、跟人打交道、公关,都很强的。”
我说,“还有口才,口才也好。”
她说,“现在就希望他快点出来,出来什么问题都好解决。现在就怕这事怎么定性,定了性基本上就知道大概的判决了。”
我看着她,我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关键是看判决,判几年?而她的等待跟这个判决有着密切的联系。我想,她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为过,现实的考虑是必须的。要说,这样的姑娘愿意等待已经很不容易了,况且她还如此的焦急忧心,出钱出力,可见她心中的一片真情。我的眼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眼中略显忧郁,无奈和焦虑掺杂,但她的神态,一举一动,还是如从前一样的那般安静、娴雅,仿佛发生的一切并不能动摇她身上原本已有的东西。
我暗暗佩服她,这样的女人不多见。我也惊讶、感动,为她,为她和李非的关系。我想李非关在里面,晚上躺在看守所里的时候,绝对是无时无刻的不想到她,一定是想得天翻地覆,也一定为她而感动,半夜里为她哭泣,哭得一塌糊涂。
我说,“想想第一次见面,我和李非一起到酒吧里去,就像在梦里一样,又好像就在昨天。”
我注视她,她并没有抬起眼睛来看我。但能看出,她的思绪也回到了那一天,表情中露出那种难受多过回味的意思。
哎,我想大叫的,人生啊。但我压住了,我压抑住这种并不合适的感慨。
我说,“最近你跟朵朵联系吗?”
她把目光移到我脸上,说,“打了几个电话,没见面,好几个礼拜没看见她了。”
我说,“她说她到外地去了。”
她说,“是的,出去玩了。”
我说,“她这趟去玩倒时间长啊。”
她说,“已经回来了,你没碰见她啊?”
我心中一震,然后又急速地往下掉,我不知道我是否藏住了自己的表情。我说,“没有,打了几个电话。”
夏薇的眼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又转开去,或许是我多疑,我觉得她眼中隐藏着什么,某种她知道,而不知我是否知晓的那种意味。
我说,“这段时间联系得比较少,她在外地,我又出差。”
她说,“你们现在如何啊?”
我说,“怎么说,可以说蛮好,也可以说不好。好几个礼拜没见面了,电话也没几个。”
她说,“你盯住她呀,盯住她,她这个人需要盯的,要人家缠住她。”
我说,“这好像不太好吧,反而引起人家讨厌。再说我也不是这样的人。”
她笑,说,“这倒是的,这种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盯住不放的事你好像做不出来。”
我说,“你知道她什么意思吗?你们谈起过我吗?”我是实在憋不住了,直接问出了口。
她又笑,说,“你们之间的关系她倒没怎么跟我说过,她好像不大肯说。”她向我露出抱歉的笑容,我看得出来,这歉意是为了她自己。她继续说,“她这个人很怪的,怪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能听得出她的潜台词,一定是朵朵有什么事让她不能理解,而我呢,就更不用说了,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了。
她说,“你也不用太沉进去了,她这个人脑子搭进搭出的,那一天可能她又来黏住你了。”
我笑,说,“这样我受得了啊,受折磨。”
她说,“有时候,你也不好太当真。”
我看着她,她避开我的眼光。
她说,“我说实话啊,你不要见怪,跟她,你肯定很吃力的。”
我说,“这我倒有准备。”
她说,“还有,实事求是,经济上也是问题,你要跟她,养不起。”
我勉强一笑,装出不以为然,我说,“她好像在这方面没怎么表现出很强烈的样子啊。”
夏薇说,“她是不想用你的,觉得你人不错,欢喜还是蛮欢喜你的。”
我听出她的意思了,她在告诉我,她们其实是谈论过这个问题的。或许朵朵以为我本身就没多少钱,穷**丝一个,要花也花不到哪儿去。
她接着说,“有时候,这也不是养得起养不起的问题,但有这问题在,其他就变得都是问题了。”
她这话说的真对,我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比较她的行为,这话好像不应该从她的口里听到。
我拿出烟来,并不点上,夹在手指间,打火机在另一只手上,欲点不点的样子,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说,“人跟人真的不一样,你与朵朵就非常不同。”
她抿嘴而笑,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她说,“我这样说,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跟她在一起开心就可以了,能开心就开心。只要她愿意,你有什么不可以的,其它事情谁知道将来如何,真的不要想得太多了。”
她这是极具现实性的安慰,我懂得,真心切中要害,但我怀疑、非常怀疑我是不是能够做得到。
她说,“多去找找她,多陪陪她,你们不是蛮谈得来的,抽机会跟她好好谈谈,你也应该多了解了解她,她现在也肯定想有人跟她好好聊聊。”
她这话说得,有意思,很有意思,一定是有些什么事我不知道,一定是有些什么事我或许应该知道。是的,我要去找朵朵,既然她回来了,既然夏薇又跟我说了这些话,我还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