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尘埃里那些怒放的花(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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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薰

那家幼儿园之于薰,有着别样的记忆。就仿佛她所有经历过的日子里,最透亮的日子,都留在那个时候了。晶亮的清晨,布满星空的夜晚。就连晨起时,看到徘徊在教室外面的薄雾,似乎都要比她往后看到的任何薄雾都要清朗。

薰小时候胖呼呼的,一头柔软卷曲的头发,比别的孩子高出半个头的身材,让人很容易注意到她。而且,薰由于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有她的时候,她的爸爸已经三十多岁了,甚得家族里的亲戚们,特别是她爸爸的宠爱。小时候被宠爱的孩子,情商一定高的。因为总处于愉快的状态之下,发育和发展的基础性土壤当是优沃的。

薰的幸福感是由外而里,由里而外的。幸福着的孩子精神充沛,对周边的一切充满好奇与兴趣自是当然。喜欢唱歌,跳舞也从不落后。她的积极与主动,甚得老师的喜欢。人们总是愿意面对欢喜与美好,规避着一切悲伤与丑恶。

好多年过去,薰都还记得在幼儿园老师对她的特别关爱。

记得在读小班时,那时的薰还只有三岁吧。幼儿园后门的围墙下有一座缓超,被围墙切成两半。薰站在教室的坝子里,看着那坡,一直对到底是那坡倚着墙、还是那坡托墙这个问题很纠结。那山坡高出地面不到五十米,远远地,在四季的更迭中变换自己衣服的颜色。偶尔薰从那山坡的边上走过,能看到妈妈常用来编草编玩意儿的狗尾巴草和几棵长着蚕宝宝吃的桑叶的桑树。那山坡从来没人打理,是这个雕梁画栋精致的机关幼儿园里唯一的野地。因其显见的杂乱,老师是不会带小朋友们去那玩的。但一次偶然,让这座缓坡,终于没能只成为薰幼儿园生涯中的一个模糊背景。

那个偶然发生在什么样的季节了,薰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个季节有沉甸甸的桑葚挂在桑树的枝头,带着阳光七彩的虚线在风中摇晃。

是一个午后,薰红着一张被午睡的热被窝烘得无比鲜嫩的小脸蛋,双手提着一个直径横出她身子一大截的盘子,踉踉跄跄地跟在生活老师的后面,去那山坡旁的小木屋领每天下午小朋友吃的水果糖。平时都是老师独自己去那领导回来发给排排座的小朋友们的。许是薰太可爱了,老师那天主动带着她一起去那小朋友无比向往的小木屋。

薰的双手将那个直径五十多厘米的烫瓷铁盘子提在胸前,为了避免那盘子着地,她必须保持如同袋鼠一样的姿势,她费劲地跟在老师的身后迈着细碎的步子。但无论她怎样小心,那盘子还是不时地被她及不协调的步伐撞得叮咚乱响。许是被身后的杂音扰了,老师终于停下脚步。于是,那个偶然,就在那一刻发生了。

老师回身怜爱地凝望着喘着粗气的薰,然后弯下腰,拉起她的手,低声说道,“我们悄悄去那山坡上玩一会好不好!”。

“好……”许是太意外吧,薰的回答因疑惑而有些迟疑。

老师以为她是担心什么,便拍拍她的头说,“不怕呵,有老师在!”。

说话的功夫,老师从薰手里将那大盘子拿过去,拉着她的手便往山坡上走。

那些一尺多高的狗尾巴草被风吹着,就真如狗尾巴那样扫来扫去。薰畏缩着将手往胸前收着,努力躲避着狗尾巴对自己的袭击,眼里的惊恐就如真的遭遇了她一生都惧怕的狗一样。好在那山坡不高,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来到一棵桑树下。老师麻利地摘了几颗桑葚果喂进薰的嘴里,薰扬起头,迎着老师看过去。午后的阳光,从她两根辫子与白晰脖子的缝隙、从她堆着细碎花儿图案布衣裳的肩上、从她扬起的手臂与曲线蜿蜒的腰间的间隔处,朝着薰汹涌而来,眼里瞬时堆起七彩的浪,一浪追着一浪。透过这波浪望过去,山坡如同彩虹一样眩目。薰就这么睁着一双五彩乱飞的眼睛,望着老师,望着老师身后的汹涌,嘴里嚼着些,带着微弱酸甜味道的桑葚果。齿缝里渗出的的微凉,一层层地浸润着午睡后暖烘烘的身子。阳光、青草与桑树涩涩的味道,裹在微风里,从坡的四周徐徐围拢过来,一点点地启动着那些从未有过的嗅觉;桑树枝在这微风的簇拥中,风情万种地恣意着让年幼的薰深感惊异的婀娜;狗尾巴草在那些光的灿烂与风的抚慰中也屏弃了最初的狰狞,酥酥地挠着薰裸在衣服外面的细嫩的肤。

那一刻的感觉,就是今天回想起来也让薰心旷神怡。是的是的,上学后第一次学到“心旷神怡”这个词,那同生活老师在山坡上吃桑葚的景象,便如潜蛟一般,从记忆的幽壑,舞着极其生动的造型飞出来,横在额的当前,深刻着薰对“心旷神怡”的理解。

薰对在这座缓坡上的记忆,直接让她在爱上苏东坡的《前赤壁赋》前爱上了坡。为此,薰在好多天后,可以为自己取网时,首选的一个字,便是坡字,她对旁人说,是因为苏东坡她用了这个坡字,没说在幼儿园遭遇的那座坡,不是因为她没想到那坡,而是对于那坡的感受,难以用一句话概括。她愿意把这一切留在心里咀嚼,独享它带给自己的那份欢愉与静美。

薰的童年奠定了她对于生活的态度,又或者她是个善于记住美好的事物。而这些美好的积聚,成功地让她在成长的过程中,抵抗住了那些人生的低落与险要、辛辣与艰难。

比较下,五朵花里,除薇的童年遭遇过挫折之外,其它四朵花都应该是幸福的美满的,又或者她们的生活不如其他人,但至少在家里,她们是最受宠的那一个。好像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葵,好像在家里的受宠爱度,不如她的妹妹。许正是因为如此,葵有了属于自己的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