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出了脂粉楼没有走几步,便遇见了李一瘸。
他也是从脂粉楼刚出来,系着纽扣,见到我便喊。
张老弟啊。你出来了!
我扭头看他,不吱声,不知道这个局面怎么面对他。
李一瘸倒是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上来就拉我的手。一边和身后的跟班喊,怎么见人不打招呼。
跟班们鞠躬一起喊,张公子好。
我看跟班人数不少,个个膀大腰圆,恐怕不必脂粉楼那般龟孙子好对付。于是按捺下自己的脾气。
但还是忍不住将李一瘸拉过来的手立刻甩开。
李一瘸道,怎么生哥哥气了。我知道,你今天出狱,我没有去接你。生气了是吧。
我冷冷道,那可不敢当。
李一瘸道,那便是你牢狱之灾,怪哥哥没有去看你。你看你,小肚鸡肠了不是。你也知道哥哥最近是忙啊。生辰纲被你和那杀千刀杨志拉下的亏空我得补上不是。人生就是一个坑填另一个坑啊。
瞒着!我道,你那钱我不是还上了。
李一瘸道,你看,认真了认真了。那个钱那是你说补上就补上的?说真的,你那破房子还真不值当这么些钱是吧。是哥哥不计较了。你说我们兄弟一场,你会跟你计较这些。今晚不提这个事情好不好。
我也是一急,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还欠你的。
李一瘸从容答道,我们兄弟,再说一个欠字,那就是瞎扯鸡巴蛋了。我说了,今晚,月朗星稀,大好时光,不该谈这些丧气话。来来来,找个地方喝酒去。
我懒得和他废话,道,不想去,再说我也喝过了。
李一瘸说,到底是牢里出来的,长脾气了。话说回来,这可不能由你,你不能坏了哥哥今天的性子。
我确想拒绝。奈何他的一帮小厮已经拉起我来。纷纷还打着圆场,张公子就赏脸吧。
我拒绝不过,便被他们团到路边的一个小酒馆。再仔细一看,竟是当初损失孙三开的酒店,如今盘给一个他人。说来此处,也是当年我们常来喝酒的地方。
老板生意依然不好。见我们一团人来,立刻热情招呼。
酒先热了几壶,牛肉切了几盘,很快准备得当。几个跟班另桌坐了,店家给沏茶看待。
清净,痛快!李一瘸先是喝了一碗,然后又劝我。
我无奈喝下去一口,这酒难吃极了。也好,顿时我发现一切物是人非。这再不是我带着张青常来的地方了。那个孙二娘婉转明媚的笑容也是不再见了。
李一瘸先说话了,他说,我听说门外有人把脂粉楼的一票伙计全给打了。那会我正在兴头上,也是忍着没有出来看。想不到完事出来一打听,竟然是你。看来牢没有白坐啊。
我道,我是瞎练,但不练也不行的。备不住老被你打。
李一瘸道,打你是疼你。兄弟一场,你还计较这些。我们过去打架还少啊。你还真记仇。
我道,我不记仇不行啊。何况,你还要设局害我。
李一瘸一愣,道,害你什么了。你都说我听听。
我无语,心想,你就装糊涂吧。
李一瘸见我不语。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谁在后面设计我。西门庆是吧。我就知道是那个鬼。
我道,这有西门庆什么事情。人家至少还给我点银子吧。我在牢里人家至少有照顾我好吧。
李一瘸哈哈笑道,你别上西门庆当了。他这能花几个鸡巴银子。他是见你家金莲貌美,故意装好人罢了。你说,我们兄弟玩到今天,你该知道我这人吧,就是不装孙子。我干的坏事我能不认嘛!不认我坏事不是白干了。
我道,你害我不轻,自然是冤枉不到哪里去。
李一瘸道,你要说冤枉,冤枉的是我。我早就问你把金莲卖哪里去了。你不告诉我也就罢了,但你怎么忍心把金莲卖给一个三寸丁。你这是作死啊。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冤死了金莲姑娘。可惜啊,黄花大姑娘现在都有妇之夫了,关键是我不好这个。你说如今我为难不为难。
我道我家金莲干你屁事。
李一瘸滔滔不绝,道,暴殄天物,哥哥我也是路见不平而已。现在被西门庆那小子盯上了,怕是没有好事。
我依旧不合他话说,道,随便怎么样也不干你事情。
李一瘸瞪大眼睛看我,许久道,你真是坐牢做糊涂了吧,你要是真变傻子,哥哥以后还怎么和你玩啊。西门庆那家伙多毒啊,他弄死他朋友,夺朋友妻的事情也没有少干啊。我坏事做绝,我也没抢过你女人吧。
我确实无话和这家伙啰嗦,于是直奔主题,问,你究竟要说什么,天不早了,我也要回去歇息了。
李一瘸道,你这么说就是上路子了,哥哥也不见外,有事情我从来都是直说的。
哥哥知道你姘头红艳一直是挺你的,如今红艳勾搭上了大人物,你可要和哥哥在红艳身边说几句好话。
我冷拒,不吱声,继续喝一口这难喝的酒。
李一瘸兴致倒是很高,道,你不说话,哥哥当你答应了。好的,你兴致高,哥哥再请你一壶。
我又喝下一口酒。沉默半刻,实在按捺不住脾气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李一瘸!你小子……怕是酒喝多了,站得不是太稳。后面一人当时按我肩膀又把我摁坐下了。
我回头看,是一精瘦汉子,显得很有精神,道,李老板和你说话,你要认真听不是,不听你拍什么桌子。你拍坏桌子谁赔啊。怎么不知好歹啊。
我刚想道干你什么事情。结果也没有说几句。就被汉子打断。
那汉子又道,怎么就会这几句啊。你脑子坏成这样了,我们李老板怎么和你谈事啊。
李一瘸旁边打岔,道,别这么说话,跟我的朋友客气点。
继续跟我说,这是我新请的棍棒教头,姓蒋。就是脾气爆点。
好吧,不说多少,天不早了。明天哥们再好好谈谈。
于是一群人呼啦就走了。
那店家没有来得及要钱,转身拽着慢走一步的我。
我说我新出牢的一个囚徒,哪有什么钱给我啊。
店家说,不成,你穿这么新,一定有钱,你翻翻看。
我也无奈,衣服是脂粉楼老板娘送的。我也是作势一翻,腰上还真有一包东西,翻出来一看,真是散碎银子。垫垫怕有十余两。
我知道这是红艳给我。
一阵温暖,也一阵感伤。
店家倒是没给我腾出空来感伤,先取了他的酒钱。
还道,不是老儿我多取,确实是你这生更半夜的,总要有点小钱打赏啊。
我也不语。回去。
武植家灯还亮着。原来是起早蒸馒头。
我进去的时候,他都没有注意。直到我凑到他耳边说声,我回来了。
他才扭头看我,顿时欢喜满脸。
道,兄弟你怎么就被放出来了,真是大喜事。
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光是开心。
等金莲起来,也是高兴至极,金莲当时眼泪就下来了,然后骂武植,你还拉他干什么,还不让他休息去。
武植一拍脑袋在,这才说也是也是。
说着又道,你且去歇息,等我蒸完这屉馒头再做你汤饭。
金莲早已经把馒头卸了下来。
还蒸什么。先做饭!
我说不饿不饿,但已挡不住他们折腾了。
武植说,这些天,哥一直有个事情想和你说。
我道重要吗?
武植道,重要!
我道,那明天再说吧,我折腾一天了,没有这个精神,准备应付你的重要。
金莲又打岔,也是,先休息吧。
武植默然,想想又道,你不乖哥哥就好。
我和衣上床,内心迷惘,但却认真的和武植说。
没有关系,我只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