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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宽恕

阿水和苗苗来到教堂旁边,天气渐渐转阴,刮过一阵风,有稍许的冷,徐苗抱起双手轻轻缩了缩肩,阿水脱下外衣套到她的身上,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从刚刚开始就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想问你个问题。你记不记得很早以前你在医院工作时照顾过一个病人?”

“以前我照顾过很多病人,呵呵,现在自己却成为了被照顾的人。”徐苗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有些无奈的苦笑。性格敏感的阿水有些紧张,他收住了刚刚准备继续的话题,拉了拉徐苗身上的外套,看着教堂。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们先进教堂里坐会儿吧。”

徐苗点头,两人朝教堂门口走去。

一个穿着米色的老旧衬衣和深灰西装裤的老人正在教堂门口扫地,他的背微驼,脸上的皮肤褶皱,就像一张被揉过的画纸,但他的气色很好,看到徐苗和阿水后朝他们微笑问好。

两人走进教堂,圣母玛利亚的雕像立在前方正中央,颜色有些陈旧,四周的墙上挂满了拐杖,据说这些是很多老年人曾经使用过的,在玛利亚及神父的帮助下,他们的身体都渐渐好了起来,再也用不到这些帮助行走的器具,于是就把曾经使用的拐杖挂回在墙壁上,表示对圣母的感恩。

徐苗走到角落坐下,安静的看着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双手相扣放在胸前的位置,嘴唇轻轻的闭合,无声的说着些什么。阿水坐到她的身旁,想了想说:“苗苗,说谎是不是一种罪?”徐苗没有看阿水,将眼睛缓缓闭上,点了点头,依旧无声的说着一些什么。“那,在教堂这么神圣的地方是不是更不应该说谎?”徐苗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静止了下来,几秒钟后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看着阿水,眼神让阿水有些发慌,那是一种带有些许凄婉却又积极的眼神,也是这道眼神,让阿水一直扮演着女孩儿男友的角色。

“刚刚我和圣母说了好多话啊,哈哈,忏悔,每个人都有应该忏悔的事情。”

“嗯,我也想忏悔,但是,我想跟你忏悔。”

徐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笑声压的很低,一只手轻捂嘴唇,这是她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爽朗清澈的笑声:“你说话越来越有幽默感了,行啊,你要跟我忏悔?嗯嗯,来吧,说说,又做什么坏事了?”

“我骗了你。”

“嗯,我想想啊,你会骗我什么?好像你说谎话没有什么水平的,每次只要一说谎就面红耳赤的样子……”

“我真的骗了你,从我们在一起那天我就开始骗你!”阿水突然有些躁动,眉头紧锁,他努力的压制自己的声音,脖颈上印出一道青色的筋脉,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他一边喘息一边接着说道:“徐苗,我不是你男朋友!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你,你把我当作了你的男朋友,你的男友和你的母亲是一起出的车祸,我的意思是说,你母亲离开的时候他也离开了,你明白吗?当时你的精神状况非常不好,然后,我去看你,你把我认成了男朋友,当时为了你的情绪能够好一些,我就先充当你的男友了,代医生当时也是这么建议的,觉得等你好些后,应该能够清醒起来,但是,你看,到现在已经几年了,我只觉得我不应该再继续扮演这个角色,因为,因为我觉得自己有些时候就像个贼你明白吗?从你的身上盗取本不属于我的关爱,你的笑容,你的温情,你轻轻依靠在我肩上的那种感觉,它们都不属于我,但我却要装作很享受的样子,这让我有些,有些,有些不知所措,你明白吗?”

说完,阿水用一种带有恐惧的眼神看着徐苗,他掌心溢出汗液,好像要面对一场浩劫。一旁的徐苗表情依旧平静,眼神有些空灵的看着前方的圣母雕像,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种安静让阿水快要窒息,就像一个扒手在询问室忍受审讯般难耐,他焦虑的等待着对方的宣判,但却没有得到任何的讯息。

“徐苗,你说话,不要吓我,这两年来除了牵手我没有碰过你,我是敏感的,或者说是胆怯的,我请求你给我一些回应,求求你。”

徐苗微笑,很淡的笑,她低声回答:“你知道刚刚我在和圣母忏悔什么吗?”阿水摇头,眼睛盯着徐苗的脸,一副祈求宽恕的表情。“刚刚啊,我在祈求圣母宽恕我的欺骗,对一个好心人的欺骗,我骗了他整整两年。”

“什么?我听不懂,苗苗,能不能说清楚一些,你这样说让我更加心慌,求你了。”

“阿水,你是个好人啦,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不是我男友了,住院没多久我的意识就渐渐清晰了,所以呢,很早以前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我们的关系,但是,我不想那么清醒,因为我的家没有了,母亲没有了,男友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这种时候,即便知道你只是一个替代品,但对我来说却很重要,所以,我借用我的病,骗取了你的关心,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很大的罪,所以我刚刚一直在向圣母玛利亚忏悔请求宽恕。”

“你是说……”

“是的,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的身份,而且喜欢上了你。”

阿水木讷的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徐苗,不知所措。这时,刚刚在教堂门口扫地的那位老人缓缓走了进来,径直朝教堂一侧的房间走去,不一会儿,他从房间出来,胸前挎了一个咖啡色有些显旧的手风琴,他坐到一侧的矮凳上,回头看着徐苗和阿水点头微笑,随即,一首宁静柔美的圣歌从手风琴的共鸣箱中传出,徐苗再次闭起双眼低声说:“请求圣母宽恕我的罪,阿门。”

夜晚,我独自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刚刚和杂志社通了电话,告诉他们采访进行的都很顺利,五天后摄影比赛正式开幕,为期三天,我将在结束后次日返回。

总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递交的关于我的升职报告上级已经批了,等我回去之后将正式升职为副主编,我简单的应了一声,这个反应让总编有些失望,在他看来,升职所换来的状态应该是兴奋的,激动的,充满喜悦的,而不应该是如此淡漠,似乎可有可无的,他随便交代了几句后草草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我拿起身旁珍妮买来的一些书,随意的翻看。医院里没有网络,这让我有些不习惯,我对网络有很强的依赖感,睡觉前会刷各种软件,浏览一些可有可无的信息,然后听着音乐或者广播入睡。除了睡觉前平时同样如此,用网络填补生活中大部分的短暂闲暇,一旦失去了网络就会有种不安全感,我讨厌这种感觉,却又无法割断。

随意的翻着书页,心里却在想着很早以前出现的一个念头。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接起,耳边传来一道声音,熟悉却又陌生,我的心跳开始加快,嘴角微微发颤,这是一种我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慌乱感,我努力的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缓缓回应道:“姐,好久没有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