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到达望人松的时候,在石阶一旁坐了下来,准备休息一下再继续攀爬。
这时我才注意打量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一个马尾,辫子随着她头部的转动一甩一甩的,甚是可爱。脸型不大,但很明显是一个美人胚子,长大了肯定是个美女。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朝前望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四周的风景和一个个从山脚往上攀爬的游客。身上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运动服,一看就知道是不菲的牌子。看样子,家境条件应该不错。
我拿出手提袋里的一瓶矿泉水,问小女孩,你带水了吗?看你一路上也不怎么喝水,是不是忘了买了。
小女孩转脸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你看出来了。说完接过我的水大口喝了起来,不一会,半瓶就下去了,看来这孩子渴的不行。
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你为什么不在路边买水呢?这一路上那么多小店。我看着她大口咕噜咕噜喝着水,真害怕她呛着。
小女孩拿开水瓶,想了想,说,我不想买路边的水。
为什么?我这也是路边小店买的啊!我有点疑惑。
怎么说呢?就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小女孩支吾了片刻,好像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理由,随后说,总之就是不想买就是了。
害怕被人骗?我看着她问。
小女孩转过脸惊异地看着我,随后点了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又点头又摇头的。我更加不解。
你只说对了一半,倒不是害怕被骗,只是怕有人对我投来怪异的目光,要是再有人问我你是从哪来的,父母在哪,我就更害怕了。小女孩说。
哦。我顿时恍然,看来这孩子自己一个人外出肯定是有原因的。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个孩子,更像个大人,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都经过谨慎的思考,虽说有的对她有害无利。但她仍旧努力保护着自己。
那我就不问了。我害怕说出她不愿意听的话,由此打算止住这个话题。
大哥哥你不一样。小女孩猛然转过脸再次看着我,说,对大哥哥,我可以说。
为什么我可以?我顿觉万分奇怪。
说了嘛,就是直觉,我第一眼看见大哥哥就知道大哥哥不一般,所以相信你。
第一眼看见我?就刚刚那会?我问。
不是刚刚,是在车上。小女孩说。
我想起来了,我们在车上就见过,那时我还老觉得背后有人看我呢,原来就是眼前这个小女孩。
在车上的时候,一直在后面看我的是你吧?我问。
小女孩回过脸继续看经过的来来往往的游客,点了点头,说,是的。
我内心顿时生出一种舒爽的感觉,原来被人信任让人心情这么畅快。仔细一想,其实和小月相识也不正是因为她信任我吗?为何那时没有这种舒爽的感觉呢?那时只是觉得终于有个人愿意信任我了,却远没有达到这种舒爽的地步。
大哥哥在想什么?小女孩见我不说话,用手托着下巴问道。
哦,在想一些事?我说。
想什么?能告诉小昕月吗?小女孩看着我一脸好奇的模样。
你叫小昕月?
嗯嗯,小女孩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现在才告诉大哥哥。
我摇摇手,没事,不过你的名字竟然是我两个朋友名字的合起来的。
大哥哥有朋友叫小昕或者小月?小昕月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满脸惊异。
小昕月吐了吐舌头,猜的嘛!
哦,我以为你一开始就知道呢!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有两个朋友,一个叫小月,一个叫小昕。
说到这里,我顿觉有些担忧,不知小月现在怎么样了?
小昕月察觉出了我的这种情绪,关切地问道,她们都是和你很亲密的人?
我点了点头,随后把我和小月的事告诉了她。
她是我活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信任我并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女孩,由此我很爱她,并想同她一起度过困难的时期。
嗯。小昕月听了我的话沉默了片刻。不知因对我的印象下降而不知说什么还是根本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在我和小月的关系里,我就像是第三者插足,虽然最初主动的是小月。
片刻之后,小昕月说话了,我觉得,她可能希望你变成熟。
成熟?我转过脸看着小昕月,不解地问。
额,我不知道我分析的对不对,也不知道大哥哥愿不愿意听。小昕月迟疑地说。
我顿时变得好奇起来,她好像看出了什么,这个孩子心思异常敏感细腻,从前面的谈话就能看出她是个善于观察的人。
你说你说,我愿意听。我连忙说。
小昕月看了看我,随后又转头望了望身后的延绵不绝的石阶,她立即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说,大哥哥,咱们边走边说吧,咱们休息的也够久了。
我说可以,于是也站起身,两人继续朝山顶爬去。眼望前方,我们依稀能看见泰山的最高顶峰处,但究竟还有多少距离仍旧不得而知,往下该是泰山最为陡峭的一段——十八盘了。我们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随后埋头迈步踏上石阶。
我小昕月走在靠近栏杆的一边,两人并肩而行。
你继续说,她为什么要离开?我边爬边问。
对于她来说,现在横亘在眼前的最大困难就是家庭情况,家里有个不知什么情况的丈夫,却又在人生的道路上遇见了你。虽然像你所说的,她认为你是拯救她家庭的重要人物。但代价却是爱上你。所以我想她现在是在权衡和你的关系,你们该如何相处下去。小昕月说。
那和想让我变成熟有什么关系?我打断小昕月的话问道。
大哥哥你别着急啊,小昕月一边喘着气一边说,我想她之前一次的离开肯定是回去处理这件事去了,或者是处理她丈夫的事去了,很可能他们无法继续普通的生活了,甚至是无法继续婚姻了。由此她想让你代替她丈夫,但你这个人还未达到她所需要的成熟的程度,所以她再次离开了。
我思索着小昕月的话,仍旧有些不明白。
我不觉得自己不够成熟,如若不成熟工作上老板也不会委任我当主管了。我说。
大哥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她要的成熟不是你认为的成熟,是她认为的成熟,也就是说,她想让你取代她的丈夫,你必须变得和她丈夫一样的成熟,甚至一举一动所透露出来的气质都要一样。再说了,你老板看重你是因为你工作上的能力,而你的那个小月看中的是你缺少的那份生活阅历。
我停下攀爬的脚步,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你的意思是说她想把我变成和她丈夫一模一样的人?我确认似的问。
小昕月也停下来,转脸看着我,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小昕月说,当然这只是我的分析,也许我说的全部都不对,毕竟我没见过她,也不清楚你们是怎么相处的。我只是凭你说的那些这么判断而已。说完,小昕月拉着我的手继续往上攀爬。我也随着她的步伐继续迈步前进。
为什么你会这么判断?你是根据哪一点这么分析的?我问。
说是直觉你信吗?小昕月看着眼前的石阶说。
说实话,小昕月一直说她是靠直觉看人和看事,可是这件事她并未亲身经历,她缘何直觉如此准确,换句话说,她是靠什么产生这种直觉的。
我点了点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相信又不相信,我说。
这就对了,你也别太相信我的话,毕竟我只是分析而已,你可以将其作为参考,但真正真相如何还要你自己去探求。这不也正是你这次外出前往泰山的目的吗?小昕月继续说。
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说,你怎么知道我前往泰山的目的?
小昕月一脸被打败的样子,说,看吧,大哥哥你就是这么容易大惊小怪,这就是不成熟的表现,不管你在工作中如何能力出众,但生活中的一举一动就能反应出你的成熟度。
我顿时知道自己失态了,于是只能重新让自己冷静下来,片刻过后,我以平静的语气问了她第二遍。
在车上的时候你就不时东张西望,总是特别关注上下车的人,就连我在背后看你你都能察觉到,你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人。所以我判断,你来泰山并不是像这些人一样纯粹是来旅游。小昕月说着还指了指身边上山下山的游客。
你说的没错,我这次来这里的目的确实不是单纯的游览泰山,最主要的就是找小月。我说。
我早就看出来了。小昕月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不过照这个情况来看,你可能在这里找不到她,那样你会失望吗?小昕月看着我问。
不会,我摇了摇头,其实从今早开始我就对能否在这里找到她不抱太大希望了。但是我也并不着急了,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应顺其自然,既然她要离我而去,肯定是有理由,虽然那时没有想通她为何要这么做,但此刻我的心变得更加平静了。就在我攀登泰山之时,心境的改变就悄然发生了,我想这也是她给我信息让我前来攀爬泰山的原因。
小昕月点了点头,看吧,这就是她的目的,她希望让你通过不同的方式让自己变得成熟,这次是心境,下次可能是别的,也许直接改变你的性格也说不定哦。
我想小昕月说的没错,这也是我刚刚领悟到的,有了这种心境以后再遇上困难,不管是否想到办法,但我至少不会再心慌意乱了,能够以正常的心态处理工作和生活的突发事件,甚至迎接人生的最大困难。小月正好需要拥有这种心境的我。
这么一想,我顿觉更加开朗起来,看来此次泰山之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下一站该去哪,还是到了山顶再决定吧。
那你呢?为什么是一个人?解决了我自己的问题,我询问起了小昕月。
小昕月听见我的问话,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沉默了起来。
当然,不好说或者不愿意说可以不说,我也就是问问。如若你觉得说出来更难过那就不说。我说。
不是。小昕月迟疑了片刻,说,我愿意和大哥哥说,只是我不知怎么开口。
怎么简单怎么说。我说。
我不想按照爸妈给我安排的人生道路去走。小昕月叹了口气,继续说,小时候,他们就让我练钢琴,一直都请优秀的钢琴老师来教我,希望以后把我送国外去,那样就能到好的音乐学校去了。可是我不愿意。
于是你就离家出走了?我问。
这回轮到小昕月惊讶了。大哥哥怎么知道我是离家出走的?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大人,虽然你刚刚说我不成熟,但对事物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你都说你不敢去买水,怕人询问你了,这我要是判断不出你是离家出走,我就真傻了。你真以为你大哥哥智商只有几岁啊。
听着这话,小昕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那我问你,你有自己的爱好吗?就是有自己喜欢做的事吗?
小昕月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喜欢看书和写作。
长大想当个作家?我问。
嗯嗯。小昕月点了点头,继续说,我就喜欢徜徉在文字的海洋里,每当看自己喜爱的书或者写作时,总是能纵情想象,那种天马行空的感觉真是美妙极了。说到这里,小昕月脸上顿时露出喜悦的表情,看来她对阅读和写作确实充满热情。
那很好啊,你和你爸妈说过吗?我问。
提过一次,但他们没当回事,仍旧让我上钢琴课。小昕月显得有些沮丧。
那听听我的意见吗?
小昕月点了点头。
和你爸妈认真地谈一次这个事,我想此刻你离家出走他们肯定很担心,有了这个基础,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会认真对待。我认真地给她提着建议。
小昕月听着我的话,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其实我也不是没有你说的这个想法,但总是鼓不起勇气。
那就鼓起勇气说,难道你想一直都按照你爸妈的意愿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吗?抑或说你想一直这么离家出走下去?我认真地说。
小昕月看我这么认真,吓了一跳,但她却开始认真思考我的话。
随后的一段时间,她不再说话,我也不再打扰她,知道她在思索,我们就这样沉默不语地爬到了南天门。爬到山顶的那一瞬间,我猛然发现十八盘也不是像大家说的那么难以攀登,只要你有毅力坚持,就一定能到最高峰。
也就在攀爬到南天门的那一瞬间,小昕月也想通了。
大哥哥你说的没错,我是必须要对他们说出我的想法了,这也是对我自己负责,毕竟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也要对他们负责,不然若是以后他们意识到原来带给自己孩子苦恼的是自己,想必他们也会自责的,即使现在他们没有意识到。
我内心舒了一口气,这孩子终于想明白了。只是我不禁感到有些忧虑,她才多大啊,就要承担这么多东西,本来这些东西应该父母教给她,但她父母想的只有她的前途,却没教过她以什么心境去面对人生的各种境况,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随后我们去了日观峰,虽然此刻早已看不到日出的景象,但身处高处,仍旧让人产生一种宇宙很大,人很渺小的感觉。可即使人很渺小,但只要你的心很大,你的人生之路就会很宽广。
看着日光照耀在群山之上,不时有云雾飘过山顶。我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什么。我看了看身边的小昕月。为何她父母给她取这么一个名字呢?她和我的相遇难道只是巧合?这里面一定事有蹊跷。我决定要探查清楚。
你真的只是因为家里让你学习不喜欢的东西才离家出走的?我问。
小昕月仰头看着我,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你出现的太奇怪了。刚刚在车上我都没有注意到你下车你就不见了。然后又能适时地遇见我。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
小昕月笑了笑,不是巧合,那大哥哥觉得是什么?
我突然想问一个问题,你姓什么?
山竹的竹。小昕月回答。
竹!她竟然和我同姓。我顿感惊讶。
我对你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感觉很亲切。你刚刚也告诉我,一看我就是个能够信任的人,原因不是你说的仅凭感觉来判断那么简单吧?
小昕月突然变得无比认真,大哥哥真的想知道?
我意识到事件果然不是那么简单,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一定要知道。
小昕月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看着远处的云海,轻声说,你要找的叫小月的是我妈。
什么!这句轻声细语宛若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我的头顶,我的脑海轰然炸开,瞬间,一连串的画面弹了进来。有在海南学校我们的初次相识,有和五人组的可贵友谊,有对毕业后是否结婚的纠结争吵,有不远万里两人奔赴北京。等等等等,这种种的场景一一在脑海中浮现,原来过去的我们一直都是情侣。我就是她一直所说的丈夫。
小昕月仰着头眼含泪水地望着我,我亦满怀深情地望着她,眼前这个小女孩其实就是我和小月的孩子,是在来北京一年后出生的。
只是我究竟怎么了?为何对他们的记忆尘封了这么久。
你是我的孩子?我哽咽地问。
小昕月终于留下了泪水,大喊了一声,爸爸!然后,扑进了我的怀抱。
我紧紧地抱住她,惊喜和震撼相互交织在心中。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我眼前的世界突然崩塌了,泰山像是要倒塌的趋势。我来不及顾及这些,只能紧抱住小昕月。
突然,眼前一片黑暗,随后,几声呼唤传来,爸爸!爸爸!这是小昕月的声音。
了凡!了凡!这是小月的声音。
孩子!醒醒!这是妈妈的声音。
我终于发现眼前的黑暗是因为我紧闭着双眼,我努力睁开眼睛,发现我所熟悉的人全部站在眼前,而我躺在一张病床上……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