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期末考试,我迅速地把语文卷子批出来,两个及格的。虽然有些羞惭,但也是意料之中的成绩,只好假期回家认真准备,下学期再尽力提高成绩了。
孩子们看我要走,都问我,“还回不回来啊”。
“回来,回来。”我嘴里说着。心里想着:“下学期,‘会有倒霉蛋替我受死’那个倒霉蛋还是我呀!对,被你们煎熬我也心甘。”
下午在路上拦了辆摩托车,搭着我到县城。和陈米洁和周甜甜通电话她们已经从甲尔沟下到了项脚中心校,但是,找不到车从项脚乡到县城。我们已经订好了后天晚上的火车票准备一起去成都玩一玩。时间紧迫,我只好又在县城找了辆面包车,去接她俩。来回跑了四个多小时,晚上八点多才又回到县城。司机师傅姓杨,曾经也到过东北开车。自言没有文化才学开车,真不想干这活儿,太危险。
车费五百块,杨师傅收钱的时候很高兴,认为自己既赚了钱又做了好事——帮助了支教老师。又没少收我们钱……
第二天早晨才能去买木里到西昌的票,结果去晚了,票卖光了。只好从盐源转车,票也只剩下下午的了。到了晚上六点才到盐源。在盐源好不容易,我们找到一辆“黑出租”,每人一百块,终于在晚上十点多到了西昌。
在车上,聊起了陈米洁和周甜甜之前也闹矛盾了,M小姐说,“其实来支教的都是性格很强势很有主见的,在一起呆半年难免会发生矛盾。”甜甜说:“在山上就是拧不过来那股劲儿,到快下山的时候,一想,啥矛盾还不是小事儿,能在一起支教这么长时间,就是缘分,要分别了才觉得能这么一起吃了那么多苦,真不容易,还有啥可计较的啊。”
我的体会也是这样,尽管很多支教点的老师们在山上都势同水火要捉对厮杀了,一到要下山时,又“人生只若初见”了。这有如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所以我就不必写那些矛盾的细节了。
进西昌城区的时候,我们三个隔着车窗看着外面的灯火,是到了城市了。有诗云:“我的心不在这里,我的心在高地。”以后我常常念叨这首诗,但在那天夜里,我们三个一起惊呼出这么一句话:“看!哇!红绿灯。”真的是红绿灯,感觉很久没见过了。
其他支教点先下山的老师都住在登巴客栈,我们也打个车过去,本来想给他们一个惊喜,结果通电话时,王骥说,“我估计你们是已经到了,还是别给惊喜了,你们找不着这地方。我仔细给你们说怎么走吧。”
在黑漆漆的夜里,疲惫的我们给司机指着路,总算到了登巴客栈。见到大伙儿才想起来我们还没吃晚饭。在前台拿了碗泡面,能辣死人,我吃了几口,满头大汗,胃部一阵阵抽搐,真吃不下去,只好吃点儿花生充饥了。
登巴客栈是个青年旅社,老板知道“索玛花”的事儿后,不但捐了款,而且常年给支教老师们免费提供一间三人的榻榻米房间。
这里装潢简单而新颖,我们住的登巴四号是个三层小别墅,大门上画着个草帽海贼团的标志,一层有个大厅,四周靠墙摆放着箱式的凳子,凳子上都有软绵绵的坐垫靠垫,寝室房间地上五分之四被一尺来高的榻榻米炕占满,乳白色墙纸上寥寥几笔弯曲的细细的线条勾勒出黑色的爬墙虎藤条,像飘荡在空中的五线谱。
临窗就可看到邛海,一个很大很大的湖,虽是南国,时值冬天,草木并不稀疏,却苍翠。湖上波光粼粼,云雾迷蒙,远处是些矮山,山势陡峭不和缓,到了跟前去,就会给人盛气凌人,不敢轻易攀登之感。
我们几个男的住二楼一间房,陈米洁,周甜甜和王怡住楼下,在这里又见到了王骥、家龙、述哥、秦飞、王彬,除了述哥十一见了一面,其他人还都是下山第一次见,大家都很高兴,如述哥所愿,玩起了“杀人游戏”一直到半夜三点多才睡下。
第二天,去了老邪门市,领了十一月、十二月的补助工资,加路费一共一千三百元,那个司机师傅喂,我这才是做了好事又挣了钱好么。
老邪和我们聊了很长时间,还跑去买了几个彝族碗勺送给我们,都是木制,上着土漆,碗勺都是黑底,用正红正黄画着图案,勺柄很长,勺背用红漆简单几笔画出一条鱼,也有较复杂的画着一张怪物的脸,分不清是猫还是虎。
那天晚上,王怡、米洁、王骥、家龙、秦飞、我一行六人坐上从西昌去成都的火车,一路上桥、洞很多,翻山越河,又想起从成都到西昌的车上听人说这段铁路难修。一晃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了。
成都的天阴阴的惨白,太阳光一点力气也没有,看起来都没有山里的满月明亮。我们一下子集体怀念起木里的天朗气清。住在成都的登巴客栈,这会儿正在淘宝冲钻石店特卖,我们刚好定了个六人间,每个床位只要25块钱。在去客栈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独自出来旅游的妹子,和我们一见如故,那几天就跟我们一起逛逛成都,大概觉得支教老师们都很可靠,没坏心眼儿吧——没见过骗子装成支教老师骗人的?
在宿舍里,我们开启了八卦模式。数出了十多对恋爱的人,最拉风的是Y小姐,在四合乡表白之夜就和X先生渐入佳境,十·一进麦日也是去看X先生,后来她所在的支教点儿撤下来,就进麦日去和X先生一起了,12月18日结婚之后就出山了,课都没讲完。老邪紧急派秦飞去X先生所在的支教点儿补漏。
又说到了山上的纷纷扰扰,谈到引起矛盾最多的原因是能不能体罚、打孩子,如果打,打到什么程度为限。众人看法不一。
那几天逛了杜甫草堂,看到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想着“广厦千万间是有了,寒士却还是受寒”。
颖姐姐也在成都,到登巴来和我们一会。她带着宽沿帆布软帽,穿着呢子大衣,大衣自带个小斗篷,挂在肩后像只蝙蝠,手里抱着一只“贵妇人”棕色卷毛小狗,狗鼻子湿湿的黑黑的抖动着。
我们夸赞颖姐姐还是那么“潮”啊,她和我们一一拥抱。她和男友分手了,因为支教的事儿,本来都要结婚了。可是又和索玛花不欢而散,我们都颇多感慨,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去吃成都火锅,一路上泛泛地谈着,一直在饭桌上坐了很长时间,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山下的生活,打算,话不投机像方枘圆凿。直到聊到了孩子们,在上课和生活中的尴尬和趣事,大家才high起来。
又聊到老杨,山上的时候,他教语文,二声三声自己都发不准,颖姐姐很为他,更主要额是很为孩子们着急。讲到山上谈恋爱的人们,讲到她和老杨就没发生点儿啥。
又找到了在四合乡中心校相聚时的感觉。
第二天又逛了宽窄巷子,也只是逛,算是来过,没觉得有甚意思。
晚上我就坐上北上的列车,和他们分别。
他们则在成都多待一天,然后去重庆玩玩。
最后,各回各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