瘫痪以后,我就过上了令人羡慕的每天睡到自然醒,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的“幸福生活”。
因为白天睡太多,有时候晚上就会面临失眠的风险。久而久之,安眠药也不起作用。我只能痛苦地看着天花板,期盼阳光从窗帘儿里照进来。
我从大一的时候开始失眠。那是我抑郁症的初期,当然我自己是不知道的。只是觉得可能是打工太累,烦心的事情太多,然后还坚持睡前读书,脑子放松不下来才睡不着。我喝牛奶喝酒,听音乐,用薰衣草精油,自我催眠,数绵羊。
然而这事儿越来越严重,终于成为了每天必备的常态。于是我开始吃药,外国人对处方药是非常严谨的。所以我只能吃那些五花八门的非处方药。有一种吃了以后半夜会渴醒的,不口渴的都不管用。
我黑着眼圈儿坐在床边上,左手端着水杯,右手拿着药片。然后吞下以后。左手关灯,右手拉上被子。静静地等着药效降临。
我有的时候觉得我自己特别可笑。日子过得连睡觉都睡不着。
失眠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所有烦恼一涌而出。在你的脑子里打架。一晚上过去筋疲力尽,觉得头发都纠结掉了一大把。我看着天花板,无力辩驳脑海中的困苦。灾难跟痛苦只有在睡不着的夜晚才会出现。无法停止思考的大脑跟不能移动的身体是绝佳的组合,把我困在这无边的黑暗中。
失眠是正常人很难想象的。身体的困乏无法反射到睡眠这个动作上。躺在床上,立马就有一只小钢钉被人从外面往脑壳里面订,那声音缓慢而坚决,咚咚,咚咚。让你保持在还有马上要入睡但是一丝痛苦让你保持理智的情形。而当你终于以为你要睡着了。天亮了。于是我们又起来,期盼今晚有个好睡眠。
没人能赐予你力量,你是阿富汗战场上的士兵,祈祷今日安心入梦。但是上帝是绝不肯站在你这一边的。当你吃下一堆的助眠药物后苦笑,这下玩儿大发了。床不再美好,而地狱般的折磨人。
现在我终日躺在床上,我很怕过于安静的地方。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我知道很多人喜欢这样的睡眠环境。而我却觉得跟躺在棺材里没区别。我希望有那么一丝丝声音跟光线,给我反馈让我知道我还活着,这样的环境还安全。
更常做的是在考试期间窝在通宵亮灯的图书馆里面。大家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咖啡跟红牛。法学院的少年揪掉他大把的金色的头发。有人在,我就很安心。
存在感让我觉得安全。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侵蚀着我。我丢掉了朋友,因为我无暇顾及别人的感受,我忙于自救。
失能。连入睡的能力都没有。我听到我的心脏打击在床垫上,再由弹簧反弹回来的声音。我听到呼吸从肺部出来,再由鼻子吸进去。
盯着闹钟上面的数字,心里计算着还能睡多久。以前用一款塞班系统的手机,闹钟会自己给你计算距离多久它就会开始响起来,你就要起床面对这个世界了。我看着屏幕上越来越短的时间,失眠到后半夜,自己开始紧张,压力越来越大。一来是知道再不入睡,必定会影响到第二天的状态,二来是恨自己连这么一点儿小事儿都做不成。心里越来越焦躁,最后干脆不睡,却又在五六点开始有困的意思。
楼下有一个少年总是放一些爵士乐。可是他也只到3点就消停了。留下失落的我。后来,可能是被投诉了,爵士乐还没有了。只是从楼下隐隐的透出来一些光亮。他大概要戴上耳机享受他的夜晚。再也不能跟我分享了。
天亮了,刚开始是东方的天空变成了浅灰色,然后慢慢终于变成了香槟色。暖暖的太阳残忍的跳出来,我又一夜没睡。终于到了那个不得不出门面对世界的时候,深吸一口气,轻巧的踏出家门。有时候觉得这跟被家暴的少妇一样,有对大家都守口如瓶的秘密,跟其他主妇一样幸福的逛街买菜。每天回家又要遭到又一轮的毒打。
我看到上面的两个比喻,一个是阿富汗的士兵,一个是家暴的少妇。失眠非常暴力,它无声无息的摧毁你身体的所有系统,食不知味终日头疼,最终最后摧毁你,让你变成LIVE版的活死人真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