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杜小姐们的多重角色
网上流传过一个关于新时代女性的段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写得了代码，查得出异常，杀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开得起好车，买得起新房，斗得过二奶，打得过流氓。
这个段子稍微改动加充实一下，就是杜小姐这些居委会大妈们的真实写照：忙得好家务，顾得全上班，坐得住会场，捱得过站岗，学得会上网，使得惯笔杆，挂得上条幅，搬得动货箱，跑得遍社区，进得去民居，受得了刁难，扛得起冤枉，陪得上笑脸，藏得下不满。
是的，杜小姐们绝对是在多重角色中游刃有余的典范。
具体角色如下：
一、家庭主妇：大部分杜小姐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工作之余，家务活同样不能少，甚至还会因为居委会工作压力小于其他单位而需要比其他家庭成员承担更多。
二、职场女性：居委会是个特别的职场，职场里会发生的种种，这里一样会发生。而且，这个职业是与人打交道的，相比于一些跟机器打交道的岗位，不确定因素更多，挑战性更大。
三、砖头：“杜小姐们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领导要求开会，就听话地坐到会场，上级招呼培训，就认真地记着笔记，帝都需要守护，就忠诚地走上大街。
四、作家：不管干了什么，都需要向街道办事处汇报情况，官方称之为“报信息”，发生突发情况，也需要汇报，官方称之为“报舆情”，加上年度计划、年度总结、年底述职等等，作家就是这么养成的。
五、艺术家：在社区里组织活动，杜小姐们自己必须也得有两把刷子，或歌、或舞，实在不行，就当活动主持人吧，总之，要想带动居民，首先必须自己参与。
六、劳动力：居委会里杜先生寥寥无几，所以居委会的女人是当男人使的，小到登高挂宣传条幅，大到一箱一箱搬杂物，都得义无反顾地顶上。有一次，社区给居民发油壶，杜小姐需要从堆至屋顶的箱子里一件一件地往下拿够一百个，活儿不算重，但踩高、掏东西、往下递，干完以后也是腿疼胳膊酸哪。
七、活地图：社区里每一栋楼、每一个犄角旮旯，甚至每一户居民家的大概情况，包括家庭关系情况、房屋是否出租，杜小姐们都必须烂记于心。
八、忍者神龟：社区里什么人都有，有通情达理的良民，也有没事找茬的刁民，有人懂得感恩，有人自私自利。遇到讲道理的居民，杜小姐们会很轻松，但是遇到蛮横的居民，杜小姐们依旧得有礼有节地办事，微笑待人，委屈咽到肚里。
九、垃圾桶：其实很多来居委会的居民都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来的，他们的需求只有一个，就是倾诉。此刻，杜小姐们必须忠实地充当一个垃圾桶，让对方倒干净心里的东西就可以了。让居民哭着来笑着走，这是杜小姐们的服务宗旨。
十、不倒翁：干社区工作会遭遇很多不舒服，有时会让人感觉灰心丧气，所以想坚持下去，一定要像不倒翁那样，无论碰到什么强大力量，都不会被打倒。就像某位杜先生的签名写的那样：“居民虐我千百遍，我待居民如初恋。”精神支撑那是相当重要。
说句良心话，杜小姐们真不容易！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的心，为社会和谐贡献着无可取代的力量。要想发展和谐社会，缺了杜小姐们还真不行。
十七、大展拳脚不容易
初来居委会的时候，杜小姐有不少计划。除了做好分内工作之外，她还想为社区居民组织各种有意思有亮点的活动，她还想组织一个社区话剧社，她还想经常去空巢老人家走动走动，她还想办一份属于社区自己的报纸。
但事实是：这些计划基本只能是计划。
就说组织活动吧，那第一次妇女节厨艺大赛就让杜小姐略感失落，活动参与者太少、居民参与意识不高、活动时间太短，这些都显得美中不足，跟原计划出入太大。
不过，这小试牛刀的第一次，杜小姐因为被干好新工作的激情燃烧着，没有灰心，而是策划憧憬着更完美的下一次。但是时间一长，她终于发现，想大展拳脚着实不容易。
因为，限制实在太多。
除了曾经提到过的场地有限、居民参与意识不强之外，首当其冲的就是经费问题。据说政府拨给每个社区用于丰富社区居民文化生活的经费是每年八万元，按理说足够用了，但实际上，每次申报活动经费时，都是一审再审、一压再压，杜小姐们做预算时必须悠着点，否则项目就会被否决。
第二是时间不能太长。一般每次活动时间最长不超过一小时，短的则只有半小时。理由是参加活动的大部分是老人，因为身体原因，不适合坚持太久。但是，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完成一个充实而让人难忘的活动，几乎没戏。
第三是居民不配合，这主要出现在针对青少年开展的活动上。每年寒暑假，学生们都需要回社区报道，社区则需要组织学生们开展假期活动。无奈，很多家长不愿意花费时间送孩子来，他们根本不认可社区活动对于自己孩子的价值，所以偶尔活动时间长些，便怨言不断。
第四是活动经常流于形式，而这一点是让杜小姐最无法容忍的。很多活动都只走一个流程，拍几张照片，凑一篇活动信息，上报街道办事处了事。活动执行者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活动最初的目的是丰富社区居民文化生活，只记得办完活动后需要上报交差。发展到后来，不再有人愿意用心，大部分活动都是草草了事。
街道办事处对于社区工作的检视是以上报信息的数量为标准的，至于信息报的是什么，没有人会看。人都是会为自己做最有利的选择的，人的天性就是趋利避害，所以时间一长，大家都心知肚明：很多信息编一编就好了，何必浪费脑细胞去策划，费心尽力地去组织呢？而对于出彩的活动，没有人会给予肯定，就更别提奖励了。
在社区工作中，就是存在上述这个重形式不重内容的怪现状，无法粉饰。
十八、活儿到底该怎么干
活儿到底该怎么干？
打从杜小姐第一天进居委会，这个问题就困扰着她，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居委会的工作，跟普通的事业单位和企业都不一样，虽说有固定岗位和明确的职责分工，但实际上，很多工作都是混在一起干的，谁有时间谁就多做一些。
大家的薪酬一致，在这种情况下，活儿怎么干才好呢？
答对了！当然是慢一点好啦。如果慢一点干自己的本职工作，那么承担其他人的工作的概率就会大大下降。
所以，杜小姐的高效，自然不合时宜。如此想来，那位大姐可是相当善良呀。
不过平心而论，在实际工作中，刻意拖延的人还是少数。那句“活儿不是这么干的”的真正所指，其实是针对居委会上级——街道办事处的。
要论起来，街道办事处还真不是居委会的上级。这是有理论依据的。《居委会组织法》里规定：街道办事处和居委会之间的关系是基层政府“指导、支持和帮助”居委会工作，居委会“协助”基层政府工作，由此看来，街道办事处与居委会的关系应该是“指导和被指导”关系，而不是任何性质的隶属关系。
但现在，街道办事处俨然以居委会上级单位自居。区里下发的任何指示，都会由街道办事处分配给居委会执行，居委会完成以后，街道办事处负责向上汇报。居委会成了街道办事处最廉价的劳动力。他们一张嘴，杜小姐们就得跑断腿。
这厢不提也罢，更可气的是，街道办事处的不同部门经常会在同一时间给同一拨人布置不同或相同的工作，如果是相同的工作，比如上报社区活动信息，还必须分别发送邮件给不同部门，各部门之间不实现信息共享。信息不单不共享，还不存档，常常是头两天上交的材料，过几天若需要用于别处，又一个电话招呼居委会重新提交。
是的，工作完成得越快，接下来的工作布置得也就越快。某位杜小姐曾经比喻：街道办事处巴不得咱居委会的人都是孙悟空，揪下一根毫毛就能变出分身，一个人拿一份钱干几份活儿。杜小姐本尊白了一眼，弱弱地补充道：不，他们巴不得自己是孙悟空，揪下一根毫毛就变出N个居委会的人，光干活不发工资……
所以，活儿真不是那么干的！高效、主动和激情在居委会不接地气。
如果不能实现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社区工作必将陷入一个推诿、拖延的恶性循环，那么社区工作的效果大打折扣不说，还留不住人才，而一旦留不住人才，这个循环则必将是个死循环。
十九、居委会大妈也是人
居委会大妈是不是人？
这问题太奇怪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答案：都是爹妈生爹妈养，都是五官俱在四肢齐全，当然是人了。
但在很多人眼里，居委会大妈还真就不算是人。
首先，在某些街道办事处的公务员眼里，居委会大妈不算是人。
先不论薪酬福利方面的巨大差异——比如薪酬是最普通公务员的三分之一，不享受一年一度的体检，重大节日发放的礼品档次低于公务员不少——单说他们对居委会大妈这个身份的看法，便已经充满了不屑。
在那某些公务员的眼里，居委会大妈的额头上仿佛写着“你不配”三个字，这些人是应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这些人是应该奔波劳碌不得停歇的，这些人是应该委曲求全忍气吞声的。
所以，布置给这些人的工作可以在头一天下午才告知，第二天一早就必须完成；所以，不管严寒还是酷暑，工作日还是假期，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人就得上岗值勤。
一次，为了文明城区迎检，居委会大妈连着一星期上街捡烟头，那时正值帝都最炎热的阶段，不少人因为长期高温作业，出现了中暑症状。在这些当口里，那些发号施令的街道办事处领导和坐在空调房里的公务员们，是几乎不会出现的。
然后，在部分血统纯正的社工眼里，居委会大妈不算是人。
杜小姐曾参加过一次社工培训，培训方是某NGO组织。不知为何，大家就社区工作者最关心的待遇问题展开了讨论，并一致认为，对月收入的期望是五到六千元。却不料，那位同样身为社工的培训老师扔出了如下几个问题：你们做了些什么值那么多钱？你们自身具备什么素质值那么多钱？你们真的认为自己足够有能力值那么多钱？
此话是夹带着多少轻视说出来的，或许连那位培训老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同为社工，同样是为这个新兴行业贡献力量，居委会大妈有权利为自己的生活做设想。
最后，在不少社区居民眼里，居委会大妈不算是人。
不管对居委会大妈做出什么行为，不少居民都觉得是应该的，所以他们会来居委会撒泼耍混，他们会来居委会发泄情绪，有时竟然还会动手。甚至有人还很生气地说过：“你们为什么周六日不上班？害我们来办事都需要请假。”
是的，居委会大妈是为社区居民服务的，她们干的都是分内的事，她们不指望感谢，但她们也有着人性中最基本的需求，就是尊重。
杜小姐突然想起自己刚到这个岗位时参加过的一次会议。当时区民政局某位领导在会上发言。那位领导希望新来的社工能好好工作，奉献自己，并且善意地劝社工要知足。原话大致如下：最早的一批的社工月收入才一百五十元，现在的社工月收入翻了十倍还多，收入上去了这么多，人要知足。
没错，人要知足。不过，知足是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别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呢？在有些人的嘴里，“知足”二字不过是“你不配”的替换词罢了。
明明干的都是帮助他人的好事，充当着维持社会稳定不可或缺的润滑剂，常常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却得不到那份应有的尊重。居委会大妈这般不受待见，的确是杜小姐万万没想到的。
居委会常常帮助居民维权，但居委会工作人员的权益却经常得不到保护。这个职业何时才会拥有它该得的社会地位，Who knows？
二十、肚量是委屈撑大的
很多人不把杜小姐们当人看，而实际上，社区工作还真不是人干的事。干社区工作会比从事别的职业遭遇到更多的委屈，街道办事处的强势、社区居民的对抗和不理解，这些都需要杜小姐们独自面对。
刚到这个岗位的时候，杜小姐受不了委屈，居民若是莫名其妙地给脸色，她的各种情绪就顿时涌上心头，不公、愤怒、失望、胆怯，一应俱全。这些情绪不方便在办公室表露，杜小姐只能拼命地忍。可忍终究不是办法，有一阵子，家人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杜小姐的雷，各种抱怨全部狠狠地砸了出去。
有一次，杜小姐第一个到达单位，那时还差几分钟才上班，但已有居民等在门外。居民想找福利主任咨询事情，杜小姐告诉对方还不到上班时间，福利主任还没来。不料此话一出，居民便已不悦，称自己等好久了。杜小姐请他坐下来等一会，他才算安静下来。可是几分钟后，杜小姐突然想起来福利主任上午要外出开会的事，为了怕对方白白浪费时间，便告诉了他此事，建议他下午再来。结果……这位居民怒了，他指责杜小姐搪塞自己，最初说上班时间没到，现在又说福利主任不来，工作态度恶劣，这样的人是怎么招聘进来的，如此种种。
杜小姐委屈极了，本是好心，却惹了祸端。她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几句。不辩解倒好，越辩解对方越不依不饶。在骂骂咧咧声中，这位居民终于离开了，不过事情却没有就此终结。第二天，那位居民又来到办公室，专门找到大主任投诉杜小姐，依旧是头一天那番话。
杜小姐见状，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解释在此刻只会起反作用，而道歉她又实在办不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气鼓鼓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依靠麻木地翻书或打字转移注意力。
一年以后，杜小姐又遇到了一件类似的事情。这次杜小姐的反应不一样了。她突然发现，自己竟可以很平静地面对对方的任何举动，如果对方说的话难听，她就自动屏蔽，待对方把情绪发泄完，再安抚对方。整个过程，杜小姐最开始是面稍变色心还跳，到后来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了，不像从前，稍有不悦她就挂满整个脸面。
渐渐地，杜小姐再遇到这样的事，连委屈的感觉都不会有了。
原来，从前的委屈不是白受的，那些委屈练就了一副能容人能容事的肚量，值了。
而撑大杜小姐肚量的委屈，除了这些，还有一种是独独针对杜小姐的，稍后细细说来。
二十一、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金庸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杜小姐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居委会可谓所有职场中员工性别最鲜明的，几乎全是女人，所以，居委会实质就是一个大八卦圈。
每天上班，不管是忙还是闲，其他杜小姐们都能就各种话题海聊，小到美食、衣服，大到政策、热点。但严格意义上，这些不是八卦。
百度百科里，八卦是周易八卦图的衍生含义，指非正式的小道消息或新闻。女人喜欢用交换八卦的方式来获取友情，这招在居委会里，更是巩固圈子、拉帮结派的秘诀。
居委会的八卦主题有三类。第一类是关于自己个人的家长里短，什么婆媳矛盾、姑嫂纷争、妯娌琐事，等等。第二类是社区居民的各种传闻，什么家庭纠纷、道德审判、财产大战，等等。第三类是关于同行同事的流言蜚语，什么背景出身、爱人财力、桃色事件。
杜小姐从不参与办公室的八卦，她的清高和道德感让她不屑参与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行为。当然，这也是她自身的狭隘之处，需要提升。
杜小姐仔细观察过，谈论八卦的时候，其他杜小姐们的表情极其丰富，或横眉怒斥，或咬牙切齿，或愤恨难平，唯一少见的就是兴奋雀跃。
这些表情很有居委会特色。
因为作为基层服务窗口的居委会，面对的通常是负面情绪，接收的通常是负面能量，如果没有足够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容易被此牵连，外加工作收入和社会地位不高，诸多不满便萌芽了。这些不满藏在心里会生病，带回家里不划算，扔给居民会被投诉，只能依靠谈论八卦来发泄了。
杜小姐总结过，谈论八卦的时候，其他杜小姐们仿佛要把人世间所有的恶都表露出来一样。婆婆是恶不可赦的，大小姑子是不该存在的，多事的老人是该早点见马克思的，招人讨厌的居民过得悲催是活该的，看不顺眼的同事是不配享有福气的……每当这些语言噼里啪啦地往杜小姐耳朵里钻的时候，杜小姐就很烦躁。在她的心里，对说出这些话的人有着深入骨髓的鄙视。这样一个充满怨妇的环境让她如坐针毡。
但工作还得继续，怎么办？
于是，杜小姐换了一个看法。
美国诺克斯学院心理系教授弗兰克·麦克安德鲁从进化论的角度指出：“八卦爱好者”并非流行文化的产物，而是古已有之。石器时代的人们在建立社交圈子的过程中就有心理上的强烈动机，对周围人的生活保持密切的关注，以此更好地对抗未知风险、获取资源。因此，着迷于“八卦”早就在我们的基因下打下烙印，可以说，我们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近乎嚣张的八卦的气味。而除了名人和上级，对于与自己有利害关系的同级，八卦与流言同样横行无忌。同级、同行、同一专业人士的圈子是滋生嫉妒、艳羡、满足精神胜利法的土壤，不了解八卦简直无法立足与生存。
当杜小姐把八卦看作是一种社交技能而不是性格缺陷时，其他杜小姐们好像显得不那么招她烦了。
这是杜小姐在居委会学到的重要一课：既然生活必须继续，那就换一个能让自己舒坦的心态活着吧。
二十二、暗潮涌动的地域之分
居委会的设立是服务所在社区的，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大部分居委会工作人员都是本地人，甚至本社区人。帝都的居委会，也基本秉持这个招聘原则。所以，北漂杜小姐，一个俗称“外地人”的人，在帝都的居委会里可以被称为一个异类。
在彼此看似平静的日常交往中，有一股不可能退去的暗潮在涌动，但凡碰到“地域”这个按钮，芝麻大的小事都可以引发一场毒舌讨论。
有一次，网上一篇新闻报道了一件发生在帝都之外的事情，称某地一位幼儿因家长看护不利而导致烧伤，现在爱心人士的帮助下前来帝都救治。就是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意外事件，引发了帝都籍杜小姐们对于非帝都籍人长达半小时的批判。从“这些外地人当家长真不负责任”，到“隔壁卖水果那些外地人也是这样带孩子的”，再到“他们的素质真没法说”，然后到“他们把我们的家乡都糟蹋成什么样了”，接着到“就是这些外地人抬高了房价，把我们都挤到六环外去了”，最后到“真应该把他们都轰回去”，如此种种，唾沫横飞，忧国忧民。
这还只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旁敲侧击，更有甚者，个别激进分子曾经拖住杜小姐声讨非帝都籍人，那绝对是指着和尚骂秃驴的恶毒行为。杜小姐也曾经在某楼道的墙上不止一次地看见过“赶外地人出京”的偷偷摸摸的标语。
在这些帝都籍杜小姐们的心里，杜小姐以及杜小姐身后那帮非帝都籍人都是她们的假想敌。这些“敌人”的出现，令她们家园不再纯净、生活不再悠闲，这些“敌人”剥夺了她们生在皇城根下独有的优势，分享了她们以前唾手可得的资源，使得她们各种压力陡增。
这就是前面提到的那独独针对杜小姐的特殊的委屈。刚遭遇这些事的时候，杜小姐很愤怒。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但渐渐地，杜小姐读到了她们身上的悲哀。如果有能力过得足够好，谁又会徒生这些虐心的羡慕嫉妒恨呢？正因为她们口中那些外地人的学识能力、勤劳上进、百折不挠是她们不具备的，她们才会反应如此剧烈，才会像祥林嫂那般无奈地絮絮叨叨。
试问，谁又会看重祥林嫂呢？祥林嫂能得到的只有同情和怜悯，仅此而已。
如此看来，杜小姐的这次职场经历又增添了几分价值，因为这里发生的一切不公和委屈都拓展了杜小姐生命的宽度。Oh，yes！
二十三、做辣妈不做大妈
居委会的工作很繁琐，以事务性的事居多，难度不算大，面对的人群也相对单一，主要是社区老人、低保户、残疾人和外来务工人员，而工作人员的年龄大都在四十岁往上，属于上有老下有小的阶段，每天的活动路线大致为家—菜市场—单位—菜市场—家，所以居委会里充斥的是鸡毛蒜皮，几乎不与最新事物接轨。
这样的环境固然简单，但待得时间长了，人的惰性就会慢慢浮现。如果不保持对惰性的警醒，将来或许也就只能在这类岗位上服务到退休了。
杜小姐一想，若三十年后的生活已能预见的话，那将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绝对不可以这样终老！
杜小姐暗暗发誓，就算是在居委会工作，也绝对不做大妈，而要做辣妈！
既然要做辣妈，首先外形就得彰显活力。在不违反办公室着装要求的前提下，杜小姐不再只穿朴实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偶尔她也会时尚一把，比如荧光粉的打底裤，比如黑丝配短裙。坦白讲，这样的打扮在居委会是有风险的，它吸引眼球，也吸引八卦。可是，有什么比让自己心情愉悦来得重要呢？心情愉悦，工作自然就有热情，工作有热情，居民满意度自然就会提高，居民满意度提高，干起活来自然就更有动力，干活更有动力，心情自然就更愉悦。多么好的良性循环哪，简单的几件衣服就能做到。
硬件问题解决了，软件问题就更不能放松。利用空余时间充电，既能保持旧的工作能力，又能学习新的工作技能。上班时间里，若略得空闲，杜小姐就会看各类书籍，或者码字画画。杜小姐很少参与其他杜小姐们的八卦和聊天，经常静静地干自己的那摊子事，为此，她可没少遭受“不合群”的非议。杜小姐不想变成其他杜小姐们，尤其是帝都籍杜小姐们抱团攻击的靶子，但也不想浪费生命。最终，还是忠于自我占了上风。与大环境对抗，是需要勇气的，如果没有信念支撑，或许很难坚持。
想要获得辣妈的精髓，彻彻底底地跟大妈告别，保持社交圈子必不可少。为了给自己不断注入新鲜的力量，化解工作中扑面而来的负能量，杜小姐隔三差五就会约朋友吃饭聊天，报了舞蹈班，偶尔参加一些网上发起的聚会，周末还经常带孩子做短途旅行。这些事情确信无疑能为疲软的居委会工作充满能量，就是……荷包有些吃不消呀。
就此，居委会辣妈基本练成。
试想，若居民走进居委会，看到的都是赏心悦目的辣妈，而不是灰头土脸的大妈，会不会有神奇的事情发生呢？或许满腔怒火会莫名地偃旗息鼓，或许无理撒泼会突然不好意思发作。总之，一切皆有可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