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别了,北上广(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世间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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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匪夷所思的“原始身份”

如果问你,“你的原始身份是什么?”你能回答吗?

这个问题真叫人费思量。不知道这里的“原始”是“原始”到哪一级?就我来说,在从娘胎里出生以前,我是母亲身上的一个细胞。出生以后我的身份是父母亲的儿子。后来上学了,我是学校里的学生。高中毕业后,当过几个月农民。这些都是我的原始身份。

请你不要以为我在讲一个荒唐的笑话。如果你正在求职,如果你还要帮你夫人找工作,那么,这个原始身份也许对你还起着关键的影响。

在我求职的过程中,有许多单位问过我第一学历是什么,还没有人问过我的原始身份。因为他们从我的履历表上知道我是上世纪70年代末师范毕业,是正宗的“国家干部”。但在我夫人的求职过程中,所谓“原始身份”的问题确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提及。

“身份不可以变”,这是被人事部门工作的人常常引用的一句话,是他们的一个行话。

所谓身份不可以变,就是你的原始身份是不能改变的。何为“原始身份”?一位高校人事部门的老师是这样解释的,“所谓原始身份,特指一个人高中毕业后你第一次就业时的身份。”

比如,我妻子在高中毕业后,当年没有考上大学,而是招工进工厂,当然,那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她当时考了一个国有企业当工人。在工厂里当了一年工人。这也许就是她的所谓的“原始身份”吧。以后,她随军到湛江,在部队幼儿园工作。不到一年,考入上海幼儿专科学校脱产学习,获得中专学历。毕业后从老家企业正式调入幼儿园(通过两地劳动局发商调函),还是工人身份,但享受干部待遇,这叫以工代干。

在几所高校之所以进不了编,或无法评职称,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的“原始身份”是工人。

这个“原始身份”形成,会顽固到什么程度呢?我们请教了人事处老师:“如果通过学习,获得更高的学历,能不能改变身份?”

“不行,哪怕你读了研究生,获得硕士学位,你的原始身份还是工人”。他斩钉截铁地说。我相信他这样说有政策依据,不是随便说的玩玩的。

“原始身份”对一个人的影响够大了吧,这时候我不得不服了中国的政策。为什么有的人调动工作后能进入事业编制?能够评职称?因为他或她的“原始身份”是干部。学历是次要的,哪怕当年他或她是中专毕业,只要毕业后的身份是“国家干部”就行了。这种情况有的是,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就有许多人是这样。我们老家有不少高中同学,当时乡镇缺少人才,招了干,成了国家干部。别小看这个“国家干部”,一旦成了“国家干部”,不管你有没有真当一天干部,你就是国家的人,你就可以进了保险箱,享受“国家干部”的待遇,你就可以以“干部”的身份调来调去,从一个单位到一个单位,从一个省到另一个省。只要你自己没有出问题,是没有人能改掉你这个身份的。

关于身份问题,为了解除我们的疑惑,人事处老师还给我们不厌其烦地做了具体说明:

“干部”身份有几种,一种是国家正式干部;第二种是聘用制干部;第三类是以工代干的。前两种都填写了当地组织部门正式的制式表格,这两者都管用,都能评职称。第三类以工代干的,没有填写组织部制式表格,还不是真正的干部,所以,不能算是“国家干部”,像这种“干部”,调到我们这里来是不能评职称的。工人也有不少种。有固定制工人,也有合同制工人。过去固定制工人退休以后是享受事业编制待遇的,合同制工人是单位交养老保险的。

这位人事老师解释说。原来这里有这么多学问,真叫人大开眼界了。

很有意思是吧?对哪些是“国家干部”的人,这个政策当然是受他们欢迎的,因为它最大限度地保护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可以自豪地说,“没有办法,我是国家干部。”可是对哪些“原始身份”是工人的人,这个政策是噩梦,是套在身上的魔咒。这个“原始身份”要跟着他或她一生,永远不可能改变,就像被打上烙印,贴上标签。有了这个标签,什么学历,什么能力,什么贡献,在这个政策面前,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在学校读书时,我们的政治老师一直强调我们的国家是工人阶级为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的国家。我自己在大学给学生讲课时也是这样讲的。我们在讲台上讲得唾沫四溅、声嘶力竭。但这个理论在现实面前同样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想当初,工人身份是一个让人羡慕、让人自豪的身份。如果谁考上国有企业工人,不仅自己高兴,全家也高兴,左右邻居也投出羡慕的眼光。可是,就是这个“工人身份”在十几年却让人蒙羞,让人感到无奈,让深深地体会到社会的不公!让人觉得投错了胎!

“看样子,我的原始身份是工人是改变不了了。对我来说唯一的选择只能留在湛江,留在原单位,否则,我就不可能有事业编制待遇,就不可能评职称,就不可能有退休待遇。”妻子自我解嘲地说。

当然,深受“原始身份”之苦的绝不止我妻子一人,从全国来说,这种因“原始身份”受到各种歧视的估计不下几十万、上百万吧。请听一听这些发自弱势群体的呐喊:

我已在事业单位干部岗位上工作近三十年了,临退休却还是要以工人身份退休,把原始身份作为目前确定退休的条件,这是违背用人制度改革的基本精神的。用人制度改革的目的就是要打破传统的身份界限,要按岗位确定劳动者的工资及各种待遇,只要是在专业技术岗位或管理岗位工作的,就应该享受干部待遇,国家人事部门和劳动部门的文件均反映了这一基本指导思想……既然工作单位聘用了职工,证明你可以在此岗位工作,并且你本人也有一定的专业技术职称学历,其实这已经具备了干部的所有条件,但退休时为什么还不能和干部一样55岁退休呢?现在各行各业都在规范法律法规,为什么人事厅不能破除身份制昵?男职工不管是工人还是干部都是60岁退休,而女职工就不能55岁,这是人为制造不平等。我们真诚的希望省政府早日出台新政策,让和谐、公平降落在我们这些弱女子身上。

我在事业单位干部岗位工作了20年,有大专学历、中级技术职称,今年快到50岁了,单位人事部门让我退休,我从心理上接受不了。因为我从到这个单位一直就是从事干部岗位工作,没有人提起过转干这件事。现在突然冒出来说让我退休,我觉得是对我最大的不公平!

我从参加工作之日起就一直在行政机关从事管理工作,因为没有机会转干,20多年了这身份压得我喘不过气、直不起腰、抬不起头,好多次机遇摆在面前,都没有工人身份的人挑战的权利,只能做个默默无闻的老黄牛,最终还要比别人早退休5年,同在一个行业工作,享受的权利为什么就这么不平等?

有一位大学图书馆里的老师,在图书馆干了20多年,由于工作出色当了图书馆领导,党支部书记。但就是因为她原始身份是工人,在图书馆干了20多年还不能评职称。

身份如果能像人的名字代称一样就好了,也就不会存在人与人的不平等现象了。当今社会如果身份制不废除,工人身份的人只要在行政事业单位工作,就会永远压得透不过气来、直不起腰来、抬不起头来。强烈呼吁:不要人为地制造不平等了。一位网友说。

某区一百多名在区卫生系统各医疗单位工作了几十年,有学历(中专或大专)、有职称(医师、主治医师、护师或主管护师、助理会计师等)的女性专业技术人员,被该区卫生局划定为“工人”,并勒令在50周岁时退休!这些人在卫生系统干了一辈的人过去一直“身份不明”,说其是工人吧,其在医生、护士等岗位上已经数十年;说其是干部吧,又没有办理过转干手续,填过干部审批表。这些职工当然不满,然而却无权改变、确认和决定自己的身份。她们质问:国家有哪条法律、法规规定,助理会计师、护士、护师、执业医师、主治医师职称的女性,在专业技术岗位上工作了几十年,直到50周岁还在此岗位上的女性工作人员的身份是“工人”?在那么长时间内区卫生局领导,怎么就没把这些女性调到工人岗位上,而是继续让她们在专业技术岗位上为病人服务,让一个“工人”去从医,这不是有违国家政策吗?怎么每次的调整工资和上报各类报表时,都将这些身为“工人”的人列为专业技术人员,而在要她们退休时就要恢复她们数年、甚至数十年前的“工人”身份、“工人”编制呢?

为了捍卫自己的权益,该系统的职工多次上访上诉,但毫无结果。这些职工愤怒地说:“作为一个责任政府,老百姓的父母官们怎能如此不负责任、违背良知?为了要这些知识女性50周岁提前退休,竟要给这些知识女性下此等不符事实的‘工人’定论?难道我们的父母官们到退休时也会填写上他们30年前的个人身份吗?”

我再次相信,我们这个社会里还有其他许多名目繁多的所谓的“政策”,在影响着人,在决定着一个人的命运,而这些政策在正常人看来是多么的荒唐,多么的缺乏根据。

“身份”为什么不能变?为什么当权者在说这句话时那么振振有词?宇宙星系都能变,国家体制都能变,个人的身份为什么就不能变?这些所谓的行话,无不彰显着当权者的傲慢,体现着某些官员对公民权益的漠视。

我们的社会离公平、公正到底有多远?现实使我再次思考这个问题。过去我对中国社会了解的太肤浅了,的确,一年之内,我对中国社会的了解超过了过去二十年的总和。

就业胜经第23条:尽可能把所有因素都考虑到。否则,到时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令你措手不及。比如,如果你或你的爱人的原始身份是工人,意味着这一辈子你要吃很多苦。在求职的过程中,你的身份无疑会对带来重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