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一个黑衣女子走进了书店。我记得她来过书店两次,第一次来的时候,她问我有没有学意大利语的书。第二次她问我有没有学西班牙语的书。
我之所以记住了她,是因为她的眼睛。她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了,但是她有一双十七八岁的眼睛——清澈、晴朗、明快。
这一次,她没有问我什么。但是看她在书架前来回徘徊,我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问她:“请问,您是在找书吗?需要帮忙吗?”
她好像有些不悦,举止表现得就像是被夺走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不过她还是从嘴中慢慢吐出一句话:“是啊,我想找学广东话的书,请问有吗?”
我带她去了那个语言工具类图书的架子。她到底想学什么?我有些困惑,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更加困惑了:她接了一个电话,说的就是流利的广东话。
接着,她从书店的这头逛到书店的那头,又从书店的那头逛到书店的这头。每一个架子她都看得特别仔细,但是她很少会从架子上抽出书来看。她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不小心丢失了的东西,一件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
下午六点,黑衣女子挑了一本白色封皮的书走了出去。我没有看清她买的是什么书,不过能够确定的是,她买的不是学广东话的书,因为我看到那个架子上的书一本都没有少。
大约三分钟后,她又走了回来,手上的书已经不见了。她继续从书店的这头逛到书店的那头,又从书店的那头逛到书店的这头。她到底在寻找着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无论她在寻找什么,看上去她是不大可能会找到了。
也许她在表演一场哑剧,她想试图演出现代人的焦虑和彷徨。这么一想,在她身上,我仿佛看到一群人,他们在公交车后面狂奔,在地铁上抢着座位,最后迷失在商场琳琅满目的货架前。
晚上九点半,书店要关门了,黑衣女子却迟迟不肯离去。她坐在地上看着一本学普通话的书,看了足足有两个小时。
“您好,请问您还有要买的书吗?我们书店要关门了。”这是我第二次走到她面前对她说这句话了。
“好的,就走,我这就走。”她的声音好像很委屈。
十分钟后,她拿着那本学普通话的书,去收银台付了钱。接着就像无数个从书店走出去的人一样,她走了出去,没有人能看出她的与众不同。
一个小时之后,我回到了住处。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不过不论她去了哪里,我都希望她能找到她真正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