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豆瓣同城上看到位于工体西路的法国文化中心要播放一部名为《拾荒者》[1]的电影,决定去看看。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电影是免费的。
上公交车后,我才发现我没带公交卡,而我兜里只有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我拿着五十元钱,战战兢兢地走到售票员大叔面前,面有羞色地对他说,不好意思,我没带零钱。大叔先是没有理我,等车门关上后,他一脸不屑地说:“你真行!拿五十块钱来坐公交,你直接说你不想给不就行了吗?我说兄弟,为了这么点钱不值当,你就不能上车之前买瓶水?不值当,兄弟,不值当。”他完全不理会我的解释,一个劲儿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大叔压抑了一天的心情终于在我身上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宣泄口。车上的乘客都笑了,幸好,有一个哥们上来给我解了围,在我充满感激的目光下他帮我刷了卡。
但是当我沿着百度地图上的路线走到目的地时却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小区和一个捡垃圾的大叔,压根没有什么法国艺术中心。于是我沿路问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当他们听到我问法国艺术中心在哪儿的时候,眼神中似乎都流露出一种对于吃饱了饭没事干的游手好闲之徒的鄙夷之情,无奈之下我决定问一个外国人。
那个外国男人坐在一家咖啡店门口喝咖啡,我怯怯走过去,用我那蹩脚的英语叽里呱啦跟他说了半天,结果,他耸耸肩,淡淡地说了句:Sorry,I don't speak English.
好吧,我只好继续问中国人了,终于有一个年轻姑娘知道并指对了路。于是在绕着工体转了一圈,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我找到了传说中的法国艺术中心。
我错过了下午的那场,离晚上的那场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便决定去旁边的法文书店逛逛,在那家书店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语言学意义上的恐慌,一整个书店没有一本我能看懂的书,然而由于没地方去,我只能煞有其事地拿起架子上的书翻看,还好在哲学那个架子上我认出了苏格拉底、柏拉图,还有萨特和加缪,也算不辱师门了。
剧院里只坐了十几个人,坐在我前面的是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男学生显然是被他文艺的女友强拉过来的,影片开始前他一直在左顾右盼,影片开始几分钟后他就睡着了,还打起了鼾,法国友人都笑了,文艺女友很不好意思,拿手肘使劲地捅醒了他。后来她又捅了他好几遍。
在影片正式放映之前,有一个法国人上去做了一番冗长的简介。由于他说的是法语,也没有字幕,所以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终于他讲完了,影片也要开始了。去之前,我没仔细看电影的内容介绍,依据我的阅片经验,我还以为这是一部关于心灵的拾荒者的纠结怨怼的文艺片,没想到竟是一部关于法国拾荒者的纪录片。然而即使是这样一部关注底层人物的纪录片,依然流露出法国人独有的气息:那个年过七旬的女导演拍着拍着突然就将DV(整部片子都是用DV拍摄的)对着自己的手,然后开始大段独白:你看我的手,它也像垃圾一样,但是我喜欢它……她还跟拾荒者们一起去超市倒掉的成吨的马铃薯堆里捡回来几个心形的马铃薯,看着它们在自己家里发芽。有一回,她忘了关DV机,DV机在没有人干涉的情况下自己拍了一堆东西,她也把剪进去,她说,你看,摄影机似乎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表达什么。
总之,这部电影还是很不错的,它给了我不少安慰,尤其是当我知道在巴黎还有人靠去菜市场拣菜叶子充饥度日时。我很满足地走出法国艺术中心,回到工体南路的大街上,走上了公交车。上车的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五十块钱还没有破开,便匆忙下了车,去路边一家小店买了一包烟。
从小店出来后,我看到马路边上坐着一个背着超大旅行包的年轻人,面前放了块纸板,上面写着:路上遇难,钱包手机被偷,求助路费回家,给根烟也行。于是我就给了他一根烟,他说他没火,我便帮他点着了。他说了声谢谢,然后深吸了一口。
注释
[1]阿涅斯·瓦尔达(Agnès Varda)《拾穗者<Les glaneurs et la glaneuse>》(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