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山东济南大观园内,赫赫有名的晨光茶社对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一个名为“共乐茶社”的相声演出场子正式开张营业,其创始人为刘宝瑞。成立之初,共乐茶社就有一种“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的气质而吸引了大量的内行与外行人的围观,大家都知道,一场对垒好戏即将上演。
可令大家不解的是,就在不久前,这个远道而来、嗓音独特的刘宝瑞还曾在晨光茶社的舞台上赢得喝彩与追捧,特别是他给晨光茶社创始人孙少林捧的《铡美案》,效果极其火爆,堪称天作之合。其中孙少林学习裘盛戎的一段唱腔,韵味十足,可以假乱真,连在台下看演出的裘盛戎本人都盛赞其精妙。这可真是一场令观众们大呼过瘾的节目、一段难以忘却的场景,也注定成为相声史上的一段佳话,可如今,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不再同台演出了呢?
原来,两人在合作过程中出现了一些矛盾,致使后来的合作中互相都感到别扭,因此便决定分道扬镳,当时因闹别扭而离开“晨光茶社”的还有高桂清、刘桂田、袁佩楼、李洁尘等艺人。也许是要强的性格决定了后来的行为,也许是“艺高人胆大”所带来的直接刺激,刘宝瑞毅然决定团结那些同为天涯沦落之人,创办新的相声茶社,与晨光打打擂、比比武。
说到此,我们有必要了解一下“对手”晨光茶社和他的创始人孙少林先生。
孙少林1923年出生,天津人,原名“大来子”,9岁拜师李寿增,与常宝堃是发小,曾与之长期在天津演出,互学互鉴。20世纪30年代末,常连安带领众子在北京成立了启明茶社,火爆一时,孙少林便暗下决心,也要创立相声茶社,一较高下。
1941年,孙少林与乃师李寿增一同受邀往济南演出。济南是仅次于京津的重要曲艺码头,这次演出成了孙氏艺术生涯中的重要转折。在临走时,马三立特意将其名字改为少林,期望“师徒二人能三拳打出个少林寺,一炮震响济南府。”事实证明,他们确实做到了。1943年9月初,他们在济南成功创办了一家相声茶社,与“启明”相对应,取名“晨光”。从成立之初,晨光茶社正如其名一样,在相声行内就像一颗喷薄而出的太阳向四方挥洒着光芒与辉煌,在相声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的确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为了挑战成功,精明的刘宝瑞深知,演员是一家相声园子生存的根本,说到底,观众们花钱来捧的是角儿,是蔓儿,是那些艺术水平高、包袱抖得好的艺人。这样看来,邀角成了刘宝瑞的当务之急。于是,他不惜重金,遍洒英雄帖,静候各路豪杰的到来。
刘宝瑞的人缘不错,不久,各路豪杰纷纷响应,北京有王长友、黄鹤来,天津有于世德、张立森、阎笑儒,甚至连乃师张寿臣也被搬请而来,济南当地有来少如,再加上之前脱离晨光茶社的高桂清、刘桂田、袁佩楼、李洁尘,在较短的时间内,共乐茶社就组建了一支功力深厚的演出班底。
事实正如刘宝瑞所料,济南人民花相同的钱可以欣赏到风格各异的相声名家们的演出,真乃一件幸事,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前来捧角的观众越来越多。观众们每天就如过节一般,涌进剧场,争着买票,甚至排着长队,等待着演出的开始……
此时的晨光,除了一些较为忠实的观众还按时守候外,大部分观众纷纷走向了街的对面。孙少林和师傅李寿增面对前所未有的经营危机,不得不被迫做出调整,以应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对手。
颇有头脑的孙少林终于想到了应对之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能邀角,我也会!
于是,白全福、罗荣寿、刘广文、郭全宝、孙兴海、郭宝山等等京津名角先后受邀来到晨光茶社,大大提高了队伍的业务水平,增强了自身的功力。
一时间,济南成了相声高手云集、名家荟萃之地,各路英雄,使出平生绝学;各门各派,搬出拿手好戏,在历史的大舞台上,双方群雄临时搭班,合作上演了一出全本“相声群英会”,令观众们大呼过瘾,也令后人心驰神往。
可惜,这一出戏显得太过短暂。
晨光的功力在逐渐恢复,观众们也大有回流之势,毕竟,在当地观众们眼中,刘宝瑞的共乐只是换换口味尝尝鲜,晨光才是地地道道的家常饭。双方艺人们也深知这样长期下去,只会加重行内的矛盾而有悖江湖道义,毕竟细细算来,各自平时都私交甚好,有的甚至同出一门。同室操戈,实在不是聪明之举,因此艺人们纷纷在心中打起了退堂鼓,阎笑儒、张寿臣、王长友等人率先离开了这个“是非地”,从此共乐茶社渐渐趋于守势。
不久,德高望重的李寿增出面平息了争端,高桂清、袁佩楼等人重又回到了晨光茶社,进一步瓦解了共乐的力量。最终,此次对垒,以刘宝瑞及其共乐茶社的失败而告终。
济南对垒,是济南相声史上最为辉煌的时刻,也是中国相声史上最为精彩的片段之一。虽然此事的形成源自一场纠纷,且本身就有“打群架”之嫌,但是,应该看到,这样的竞争总体上来看是公平的,也是有必要的,客观上可以激起艺人们提高业务水平的动力,也可以倒逼相声茶社不断推陈出新,这些都让观众最终受益,也在一定程度上宣传了相声,提升了其影响力与知名度。
所以,我个人很欢迎这样的竞争,也期待着今日相声行内多进行如此高水准的竞争。高水准竞争就意味着要高手过招,就意味着群星闪耀,可当今遍观相声界,高手还有几何?又身在何方呢?
值得一提的是,济南对垒之后,孙少林与刘宝瑞依然相互倚重、惺惺相惜。1980年,孙少林得知北京曲艺界准备为在“文革”中迫害而死的刘宝瑞召开追悼会时,意欲赶到现场,以示哀悼。只可惜,此时的孙少林已身患疾病,就在追悼会的当天下午,就被送往医院。三天后,孙少林离开人世。
也许,孙刘二人重逢后会再度联合,在天堂继续上演《铡美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