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家。
江誉被带到第三院落门前。
这一次不是伊藤翼带他来的,而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
估计伊藤翼正在某个角落,咬牙切齿。
江誉嘴角噙着一抹笑,面色如玉,目光镇定,黑衣人把他带到门前,对他鞠躬后就离开了。
漆黑的夜,唯有门前亮着一盏昏黄的墙灯。
仰脸望着那灯,江誉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这个院落看似平静,实则如深潭,只要推开这扇门,就会被席卷进去。
光是考验智商,江誉也不会如此凝重。
每一道试题的背后,都是看不见的杀机。
而他,偏偏答应了宋笙,不要带伤回去。
片刻。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推开木板门。
吱呀一声。
深远悠长,这些院落,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吧。
外公叫自己回来,是李斯特的意思,亦或者是为了伊藤誉……
眸光微闪,江誉很好奇,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走神。
院子,乃至整座屋子静悄悄。
好似,他身处的不是伊藤家,而是荒野之中。
院子跟刚才陪宋笙散步的院子不像,干净利落,空无一物。
江誉静静的站在院中,直到屋里燃起一抹橘黄色的灯光,他才迈步,朝屋门走去。
屋里有人。
跟第一院落和第二院落不同,在那里,进了院落就可以看到他们。
而这里,除非推开门,才能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能不能有勇气推开门,也是考核之一。
“师父,我等你。”一声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毫不犹豫,江誉推开屋门。
为了宋笙,唯有前进。
屋里空荡荡,唯有屋中心有一张木桌。
木桌面前,坐着一个老者。
听见开门声,他缓缓抬起头。
江誉被他眼中的悲伤震到。
跟宋笙在一起,无数次的看到过这种悲伤,却都没有这个老者眼中的悲伤来的如此浓烈。
浓烈到,江誉感觉到,有一股风紧紧的把自己包裹起来,从自己刚进去的那一刻起。
他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向木桌。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好似是一张完整的白纸,却被人硬生生从中间撕裂一条缝一样,嘶哑尖锐,老者的声音不是从嘴里发出来,倒是像从喉咙里被挤压出来。
好胸闷的感觉。
江誉心里警惕顿生。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貌似在哪里看过。
江誉冲老者淡淡的点点头。
尽管对方跟他客套,他却无心回应。
坐下来后,江誉的眼睛好似被桌面某一处花纹吸引,目光饶有兴趣落到那一处。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年轻人,你能帮我解答吗?”
老者望着江誉。
“说。”
江誉只是干脆的吐出一个字,倒是让老者微微一怔。
“年龄大了,很多事都忘记了,我想知道,这儿的疤痕是怎么来的?”老者站起来,绕过木桌,江誉清楚的看到,他腿上穿的居然是短裤,大腿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也不能说是一道疤痕,是一个凹洞型的疤痕。
他面带忧伤,双眸中带着茫然无助,盯着江誉。
江誉只是扫了他手指的疤痕一眼,目光又回到木桌的某一处,好像某一次的花纹比老者腿部的疤痕更让他感兴趣。
“年轻人,你这是不准备回答我的问题吗?”
老者重新坐回木桌,忍不住问道。
“自然不是,我在想,如何才能不让老伯难过。”
江誉慢慢开口说着。
“难过?”老者微微一怔:“你是说,我有什么伤心的过往?”
江誉轻笑一声,眼睛依然不看老者,“高兴或者伤心,只是当事人自己心里的情绪,掩饰的好,旁人是看不出来的。”
好比晚饭时,宋笙的欢畅,差一点就让他以为,她真的一点都不难过,不难过他的再次离去。
可是,这会,说不定她抱着枕头无声的哭个稀里哗啦的了。
“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不等老者回应,江誉轻轻讲述起来。
他的声音清脆悦耳,在寂静的屋里响起,让屏幕后的老人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也静静的听着。
这只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江誉给宋笙读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他觉得此刻用在这里,无比贴切。
他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
老者越听越诧异,他完全没有被自己影响到,也就是说,今天这个考核,自己失败了。
相反,他内心深处的郁结正在慢慢松解。
如果江誉说的全对,那他就没必要折磨自己这么多年。
江誉的故事讲完,老者久久沉思。
“你走吧。”
良久,老者才说。
江誉站起来,这才正视他的眼睛,对他鞠躬行礼,转身走出屋门。
站在院子里,江誉才发现,左手掌心刺痛不已。
他成功的克制住对方对自己的催眠。
幸好,赤诚洛帮宋笙催眠的时候,他那一双眼睛,让他过目不忘。
那种眼神,他认识。
老者只是想对他催眠,而后知晓他内心深处的一切。
可是,他的内心,又岂能随便对别人敞开。
他的心,只会对宋笙一个人敞开。
纵然这是考核,他也绝对不允许。
老人缓缓睁开眼睛,低声说:“安排他去休息。”
其实这只是简单的一个心理测试。
重头戏,还在明日。
江誉走出院子,黑衣人已经垂手恭敬的等候他。
江誉被带到五天前他住的那个房间。
“请,早点休息。”黑衣人用日语恭敬的说完后,低着头退了下去。
江誉走进房间,小笙儿,等我,跟你一起入梦。
伊藤翼的别墅。
乌黑的头颅深深的低了下去,她在这里,已经跪了一天了?
望着微微颤抖的身躯,他在判断,她还能坚持多久。
任务失败,她乖乖的回来了。
天知道,他故作严厉的背后,是多么大的狂喜。
江誉果然好样的,她不成功,不是她的问题,是江誉的警觉性太高。
也怪他,太心急了,无缘无故出现一个极美的女子,换了他,也不会不好奇,只是他确信,江誉在日本,还没那么神通广大,才会大胆的派莫琉璃前去。
看来,是他失败了。
这个时候,江誉应该在进行真正的考验了吧?
还是没能够阻止他,不过,好在知道了他的软肋,那个跟百合一样脱俗,却又跟刺猬一样敏感的女子。
假如,他说到做不到,那就别怪自己不让他们顺利的离开。
他的眸色加深。
走到那个已经支撑不住,却倔强不已的女孩面前,伸出手,一把把她提了起来。
“这么倔?”
他似笑非笑,邪魅的眼神紧紧盯着莫琉璃。
一朵不正常的红晕在她脸上绽开,睫毛微颤,她好似睡着一般。
“****。”他低低咒骂一声,把她揽在怀里。
额头的温度灼热无比,她发烧了。
只因为自己淡淡的一句话:“失败了?先跪着,等我心情好了再跟你探讨这个话题。”她就一直跪倒现在?连自己发烧都不顾?
一个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女孩。
伊藤翼心里有很大的怨气,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莫琉璃的气,又或者是莫家老爷子?
他拿起一旁柜子上的手机,恶狠狠的说:“叫家庭医生来。”
也不管那手机是几万块,就那么随手重重一扔。
抱着莫琉璃,他疾步来到卧室。
这个有着他的气息跟她气息的大床,他们在这上面翻滚无数次,不,是他在折腾她,想起她在身下娇喘不止的样子,身体又有些反应,只是这个时候,显然要考虑的不是他自己。
很快,医生赶过来,给她打了退烧针,走的时候,低低的说:“大少爷最好派个人照看她,夜里如果再起烧,就要送去医院了。”
“嗯。”
医生战战兢兢的离开了。
他静静坐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
有一种叫做怜惜的东西在心里滋生。
突然之间,宋笙面对他的时候,那种为了能探知江誉消息的坚忍情景出现在他眼前,当时只觉得好笑,可是这个时候,他明白了,那就是一种叫做爱的东西在支撑着她。
别墅里没有别的佣人,只能自己亲自照顾她了。
伊藤翼给了自己一个十分蹩脚的理由,一盆温水,一条洁白的毛巾,陪了莫琉璃整整一夜。
这一夜,奇迹一般,她没再起烧。
伊藤翼满意的翘起嘴角,原来病毒也怕自己。
“妈妈,妈妈,不要离开我。”
她做噩梦了。
她伸出双手,张牙舞爪。
他握住她的手,用从未有过的柔声说:“不离开你。”
“爸爸,不要卖了我,不要卖了我……”她在轻轻的啜泣,哭声绞痛了他的心。
第一次,被女人的哭声弄疼了心。
原来,她不是不介意,自己被爸爸卖给他的事实。
那天,他说了之后,却没见她掉下一滴泪,他还以为,她不会难过。
“不卖,我答应你。”他语气轻轻却无比坚定的说。
除了委屈的啜泣声,她渐渐平静下来。
莫琉璃缓缓睁开眼睛,头好昏。
自己不是在门边的地毯上跪着吗?怎么会跑到床上来了。
旁边的手,是谁的?
一夜没睡,支持不住的伊藤翼终于歪倒了。
卸去了冷酷面容的男人,此刻正甜甜的酣睡着,面部宁静的像是一个纯真的孩童。
其实他也并不是那么可怕,首先,他长得太过俊美,俊美的人像是一幅画,没人会觉得一副美轮美奂的画面会可怕。
关于他的传闻,她也多少听过一些,伊藤家族的接班人,冷酷无情,却很少有绯闻,说他洁身自好其实也不准确,他的眼中,没有瞧得起的女人而已。
其实伊藤翼有很多女人,不过没有一个在他身边超过一星期,结束之后,更加没有一个人敢跟旁人炫耀,我跟伊藤家族的伊藤翼上过床……
自己一定是走了****运,才会跟他纠缠在一起。
不过,他说过,一个月,他就会玩腻自己,放了自己。
只是那份契约,上面的内容到底是怎么,她突然之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伊藤翼蓦地睁开眼睛。
他望进一双闪着惊恐光芒的眼睛里。
大大的宛如黑色宝石的黑眼球中倒映出他邪魅的笑容:“醒了?”
她被动的嗯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火烧一样疼。
他这才意识到,忘记给她喝水了。
他起身,走出卧室。
莫琉璃挣扎着,要坐起来。
他面部表情居然是和颜悦色,而不是像昨天那样硬邦邦。
是什么改变了他?
浑身散了架一样,她知道,要不是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这么急促,从自己的第一次被他无情的占有开始,到被他锁起来,再到签了契约要去勾引那个阳光一样的男人,她的精神甚至肉体都绷的紧紧,任务失败了,她完全松懈下来,也因此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