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再看到那个老人的时候,宋笙心里就起了疑虑。
他面色威严,却让自己有种熟悉的亲切感。
第一次相遇是偶然,第二次,就不再是偶遇了。
浅蓝色的牛仔外套,里面搭的是白色的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要是方乔在的话,一定会嘲笑她又装嫩。
这身,是江誉给搭配的衣服。
他好像,要把从前,他所不没见过的宋笙,全部重现一遍。
好在,心境平和的宋笙,也爱上这样的打扮,到南汜之后,高跟鞋已经远离她很久了。
爱上步行,是从跟江誉在一起之后。
宋笙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有钱又有闲的有钱人,喜欢骑自行车,喜欢步行,只有悠哉的空间里,才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整日快节奏的生活,忙的连气都喘不过来,哪有时间去细细品味身边的风景。
而今,她也可以在工作之余,漫步在南汜大桥上,望着远处平静的江水,人家,还有身边偶尔经过的人群。
宋笙突然觉得,离开林明耀也许是对的,是上天在冥冥中注定好的。
不离开林明耀,她怎么会遇到江誉。
微风吹动她的头发,给她的面容增加几分柔和。
此刻,还不到下班时间,大桥上人流稀少。
远远的,有两个人从那头走来。
宋笙不经意的移开目光,直到,她感觉到,来人是冲着她走来。
微微蹙起一对远山眉。
却在接触到老人的面容时,眉头松开,眼中多了几分疑惑。
是那日那个老人。
她立刻想起那个雅致的小院落,能够住在那里,非富即贵。
“小笙。”
宋老在见过宋笙第一面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孙女如此纯真善良,让他想起那个淡泊的女子。
自从嫁到宋家之后,她似乎没有笑过。
任谁,嫁了一个一年也许连一次面都见不到的丈夫,都不会太开心。
宋老觉得愧疚,因此对柳玉凝也特别照顾。
结婚之后,没度完蜜月,宋扬就接到命令回部队去了。
也许是上天怜惜柳玉凝,那一年的年末,宋扬居然准时出现在她面前。
只是在家里呆了没半个月,又要回去了。
一个月后,柳玉凝发现自己怀孕了。
宋笙幼年的记忆,对父亲宋扬几乎是没有记忆的,四岁的时候,父亲就跟家里失去联系,四岁之前,他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
宋老最为内疚的是,那个时候,应该坚持让柳玉凝跟自己去英国,也许她就不会出事。
宋笙到现在也不知道,其实母亲是接到宋老的信,才赶往伦敦。
宋笙看着宋老的脸,再看看站在一旁的宋成,跟印象中那个极为模糊面容渐渐吻合起来。
她终于明白了,慢慢低下头。
这一刻,眼前出现的是,母亲蹬着老式的缝纫机,在昏暗的灯光下,专注的表情。
“你好。”
她平静而疏离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
远远的有一辆蓝色的法拉利,停在那里。
没有人下车。
可是宋笙认得,那是江誉的汽车。
他得了消息,急忙赶来,在看到眼前一幕,停了下来。
手指微微叩着旁边的扶手,一言不发。
前面开车的谢流,几乎连呼吸都几乎省略了。
身为江誉的得力助手跟朋友,他懂得宋笙对江誉的重要性,也在不断的接触中,了解了宋笙的脾气,所以,他跟江誉,一样紧张。
大桥上。
宋笙淡淡的问:“老人家,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话一说出来,宋老就知道在宋笙心里,有怨气。
“小笙,我是爷爷。”
他平素威严无比的眼神,此刻却充满愧疚。
爷爷?
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那日,江誉不是无缘无故问那样的话。
只是,身体里有一种莫名的东西慢慢升起,缓慢冲击身体的每个地方。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量,才稳住内心的波动,宋笙故作茫然的抬起头,望着宋老,嘴里喃喃的重复着:“爷爷……”
“是爷爷回来了,其实爷爷一直在找你。”
从老人的眼神中看的出来,他是真心实意的。
宋笙左右为难。
她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叫她发自内心叫一声爷爷,她叫不出来,叫她黑着脸说话,她也做不到,这个时候,她开始习惯性的找江誉,只有江誉可以帮助她。
只是,江誉不接电话。
他明明就在那辆车里。
不下来,也不接电话。
宋笙咬着银牙,江誉的意思,是叫她自己处理这件事,这毕竟是她的家事。
是她该独自面对的事情。
没想到,会在这里,这样的情景下,见到自己的爷爷。
宋笙别过脸。
心里不混乱是不可能,认还是不认?
宋成扶着宋老,他能感觉到,父亲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宋笙。”
他望着宋笙,微微一笑:“我是大伯。”
宋笙哦了一声,大伯,医学教授,难怪那日看到他,有种儒雅的气质。
一阵江风吹过。
宋老轻轻咳嗽几声。
“爸爸,这儿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再说。”
他望着宋笙:“来,扶着爷爷,我去开车。”
宋老坚持要步行走来见宋笙,他只好把汽车停在桥那端。
宋笙望着他的眼神,微笑着,如和煦的春风。
她情不自禁,挪动脚步,上前扶住宋老的另一侧身子。
宋成这次放心的离开,留点空间给那一老一小。
“小笙,是不是还在怪爷爷?”
宋笙细心的发现,宋老的脚还没好,她走的很慢。
“没有。”
宋老笑了:“你跟你妈妈一样倔,没有就是有。”
这老头,你说有,那就有。
宋笙扶着宋老,突然,从心里伸出一双温柔的手,就像是母亲的手一样,轻轻抚摸着她,让她心里除了欣喜不做他想。
宋笙终于意识到,她也有亲人了,这种感觉像是水底生长的那些水草,顺着水波的游动,疯狂的蔓延滋生着,从她心的那个地方,很快蔓延至全身。
血液里,流淌着的是一种叫做喜悦的东西。
爷爷,一定是一个很可爱的老头。
宋笙偷偷看了宋老一眼,却正好碰到他痴痴的眼神,吓了一跳,脸刷的红起来。
宋老呵呵笑了起来,他就说,他的孙女,怎么会那么狠心。
见宋笙搀着宋老朝前走,江誉心才放下来,沉声说:“走吧。”
小笙儿,不要怪我不接你的电话,这个时候,我真的没办法帮你。
江誉可以预见,晚上一定有人会瞪着眼睛,跟气鼓鼓的青蛙一样等着他解释。
如果,今晚,她会来住的话。
他相信,自己会哄好她的。
宋成开着车缓缓滑到宋笙旁边,停下打开车门。
宋笙扶着宋老坐进去,她犹豫着,在低头上车的那一瞬间回头,回头看了一眼。
江誉的汽车不见了。
那儿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只是宋笙的一个幻觉,他其实未曾来过。
汽车平稳的行驶在大街上。
“我们去哪里?”问完之后,好像感觉到自己这样很没礼貌,宋笙又加上一句:“大伯。”
听起来,宋笙已经恢复平静的心情了。
不管她认也好,不认也好,宋家都在那里。
宋老是她爷爷,宋成是她大伯,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说过,要忘记过去,好好生活,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大伯,很容易就叫出来了,叫出来之后,宋笙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就好像,一场考试终于熬过去了,老师公布成绩,她考的很好一样。
那种轻松,是由内而外。
“去医院,爷爷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段时间又没休息好,先去做个检查。”宋成自自然然的说,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
宋笙没有说话,只有宋老嘟囔一句:“我壮的跟牛一样。”
宋笙抿抿嘴,暗自好笑。
一定是回来之后,大伯就要带爷爷去医院做个检查,可是爷爷不肯,大伯没拗过他,只好趁着这个时候,擅自做主。
大伯,爷爷,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自己不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到医院,下车后,宋笙自动上前搀扶宋老,尽管还没叫出爷爷,可是在她心里,已经默认了。
院长已经在等候多时了。
让宋笙奇怪的是,院长身边那个中年男人看着面熟。
一直到宋成让她叫林伯伯,宋笙才恍然,他是林明耀的父亲,他们一次吃过一次饭。
跟林明耀谈三年,对他家人的印象,也仅限那一次聚餐。
之后,她也没有心情去在意那些,她是被林明耀诚心打动,不是因为他的家人而跟他在一起。
现在想想,那样淡漠的一家人,怎么可能会养出一个重感情的儿子来。
记得母亲以前,也会跟自己说,找男朋友一定要看他全家人的素质,女人嫁了,是一大家人,男人就简单多了,男人娶的只是哪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可能从此都不会跟自己家人联系。
那个时候,宋笙还小,还不能理解母亲这些话的意思,经过跟林明耀失败了的感情之后,再重新遇到林家人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母亲的这句话。
在宋笙心里,母亲是一个相当有主见的女人,她却不知道母亲的这些独自的坚强,是被迫挣脱了来自自己亲哥哥的束缚之后才换来的。
要是早些理解独立,坚强的道理,柳玉凝也许不会用婚姻来换取自由。
幸好,宋扬的家人,让她感受到来自家的温暖。
那些住在一起的日子里,宋老把柳玉凝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这也是柳玉凝会独自抚养宋笙,等着宋扬的动力。
只是,去伦敦前夕,她看到柳暮……
当然,这些,是宋笙从母亲最后的日记本上,断断续续的记载中猜测出来的。
林安国开始,没有认出宋笙。
对宋老眉开眼笑让一个女孩搀扶,他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中,宋老跟他父亲一样,都属于耿直,说话毫不留情的那种男人,脾气硬的跟石头一样,做错事情,永远得不到他们的谅解。
比如他。
他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可是,林老就看不惯他,从林明耀出生,到现在,他差不多要结婚了,林老对他这个儿子,还是爱理不理。
连带着宋老,对他,也是诸多不满。
这一次,要不是有宋成在中间圆场,宋老不会见他。
宋老肯回来,是一个好现象,林老跟宋老从到英国后就一直住在一起,这一次,宋老在家里住的开心了,林老说不定也想回来,等林明耀往他面前一站,他不会板着脸还不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