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日报的办公楼就在的法国人的租界,与报社隔着两条街新开了一家法国西餐厅,****上午就订了位置,等我们坐着****的车赶到的时候,柳如眉和****已经坐在里面了,见了****进来,连忙站起来打招呼。
琴清一见柳如眉,脸色瞬时一黑,一把拉住我的手,嘟囔道,“她怎么来了?”
我一乐,“人家怎么不能来?不是说了主编请客联欢么?这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吧!”我讪讪的笑了笑,暗道,****果然是大手笔的,一整个西餐厅都包下了,报社里十几个工作人员,差不多都到了。”
“那可不是。”琴清一边走,一边冷哼道,“本来说是柳如眉不来的,好像是去采访个京剧名伶,没想到竟然来了,早知道她来,姑奶奶才不来呢。”
我嗤笑道,“就你能。”
“还不是为了你?”琴清恨铁不成钢的掐了我一把,大拇指捻着食指揪起一小点肉肉,疼死个人。
我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抬眼扫视了一眼四周,不由得一愣,“怎么没看见曹彬?”
琴清一乐,“可少不了他,那儿呢。”说着,抬手指了指后厨连接大厅的员工出口,果然,曹彬正在那儿鬼鬼祟祟的跟个服务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在哪儿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呢。
这时候,****已经走到了****那一桌,****拉着柳如眉给****介绍。
离得有点远,也听不清三人说了什么,只见柳如眉笑得一脸娇羞,****执起她的手,在素白纤细的手背上礼貌的轻吻了一下。柳如眉娇羞的笑了,本就白皙的脸上浮了两团红云,煞是好看。
“哼!”琴清冷哼了一声,拉开一把椅子做下去,“矫揉造作,还不是靠着抢了你的机会才上位的,仗着家里有钱……呜呜呜呜!”
“嘘!”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凑在她耳边道,“瞎说什么呢?让人听到不好。”我皱了皱眉,以前琴清虽然也不喜欢柳如眉,但从来不会这么尖酸刻薄的说一个人。
是,柳如眉之所以能在报社里站住脚,内定了正式员工的职位是因为接替了我去写那个专题报道,但那毕竟是她自己争取的,绝无龌蹉,而我当时也确实脱不开身,这完全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一开始琴清也只是对柳如眉颇有微词罢了,这就好比几个女生之间搞一搞小团体,喜欢谁不喜欢谁,本是无伤大雅,合则聚,不合则散,但最近琴清对柳如眉的态度似乎越发的尖锐起来。
我有些狐疑的看着琴清,不由得问道,“琴清,你和柳如眉怎么了?”
琴清愣了一下,忙笑道,“没什么呀,能有什么?”说着,叫来服务生,要了两杯葡萄酒。
这家餐厅的环境不错,服务质量也很好,听说主厨是个法国人,菜品做得很地道,琴清一边吃,一边跟我普及法国菜,偶尔抬起头,目光总是不经意的扫过****和****那一桌。
我下意识的摩擦着杯缘,若有所思的看着琴清,“琴清。”
“嗯?”琴清从盘子里抬起头,一边优雅的放下刀叉,那起桌布查了查嘴角,一边问我,“怎么了?”
我故意笑着问,“我记得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吃法国菜么?”
琴清微愣,眉头轻轻皱了一下,随后又笑道,“现在喜欢吃了啊,人总是会变的嘛!”
“是么?”
“那是当然了,你没觉得法国菜特别,嗯,怎么说呢?优雅,烂漫。”她微微抿着唇,神情带着几分迷离。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琴清,烂漫的,感性的像在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等等!
爱情。
这个想法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终于让我想明白琴清这些改编的因由。是爱情!只有爱情才能让一个女人的身上出现这么大的变化。
琴清恋爱了!
爱上了****!
我忍不住侧头看了眼不远处和****,柳如眉,以及曹彬坐在一起的****,心里莫名的不太舒服。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窥视,****转过头,视线与我相对。
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别开头,心虚的端着酒杯狠狠灌了一口。“咳咳咳咳!”大概是喝得太猛了,抢到了气管,咳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唉!干嘛呢?”琴清一把抢过杯子,皱眉看着我,“喝这么多?”
酒精可真是个好东西,这么一下子冲上了头,感觉脑袋里那些混混沌沌的东西一下子被打散开来,也不知是不是酒壮怂人胆,我“咯咯咯!”的笑,一把抓住琴清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问,“琴清,你,你是不是喜欢****?”
琴清身子一僵,我退回身子,看着她满面潮红,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果真如此。
琴清喜欢上了****?
“缕缕!”琴清娇羞的剜了我一眼,“别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我佯装懊恼的哼了一声,抓起刀叉狠狠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切着切着,心里莫名一阵难过,不由得想到殷泣。
已经十天了,这人整整消失了十天,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嘴巴里的肉突然变得难以下咽,我一把丢下刀叉,猛地站起来。“你干嘛?”琴清狐疑的拉住我的手。
我勉强挤出一抹笑,“我去一趟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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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的洗手间在收银台左手边的过道往里走。
我几乎是狼狈的逃进卫生间,一进门,便感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盈满心头。我想我大概是真的喜欢着殷泣,所以才会总是想起他,进而影响自己的心情。
我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己,殷泣显然是在离开墓区后回过家里的,他做了什么?又去了哪里?如果他没有受到威胁或是囚困,他为什么不给我和金四喜捎来消息?还是与他而言,我和金四喜都不过是比路人多一点点存在感的普通人,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自嘲的看着镜子里落寞的女人,懊恼的撩起水花狠狠扑打在脸上,冰冷的水花击打着脸颊,凉凉的,终是浇灭了心里那团突然涌上来的焦躁的火焰。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迎面正好走来一个人,因是背着光,一开始我还没看真切,等走进了才发现,是****。
“缕缕!”****换了我一声,我微微一愣,脸上有些不太自然,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我都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总是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他那双过于睿智的眼。
“主编。”我垂着眼应了一声,想越过他从过道另一边走过去。
“我有话想跟你说。”****突然一个侧身,因着过道窄小,我下意识的就往后靠了一下,没想到反而形成了一种更为尴尬的姿势。
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我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整个人几乎被他困在墙壁与胸膛之间,一股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男人身上特有的灼热气息。
我愣了愣,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想要逃离这令人狭鄙的空间。
“王伯的事儿,你都知道了?”****突然垂下头,整个人几乎快要覆在我身上,这种过于暧昧的姿势委实不妥。
我连忙撑起手,干笑着从他胸膛和墙壁间挤了出去,一得到自由的空气,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倒是知道一些。”
****抿了抿唇,双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里,“他是怎么死的?”
我微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巡捕房对方放出的消息,王伯是突发心脏病而死的。“巡捕房不是说,是心脏病死的?”
****挑了挑眉,低头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王伯没有心脏病。”
是了,****和闵佟春认识。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说,只好干笑道,“谁知道呢。这种事儿,巡捕房总有自己的说法的。”我心虚的抬手整了整头发,讷讷道“那个,主编,我就不耽误你了,琴清还等着我呢。”
****依旧没有放人的意思,抬起步子走了两步,修长的身影几乎将我笼罩其中。我下意识的向后靠了靠,只听他说,“你好像挺怕我的。”
我“啊!”了一声,心虚的摇头,“没有。”
“是么?”他耸了耸肩,又向前逼近一步,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如此,便听见他低沉的笑声,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缕缕啊!”****撤回身子,转身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侧头看了我一眼,“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微愣了一下,直觉的就想拒绝,可惜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已经先声夺人,“别忙着拒绝我,我相信你能办到的。”
我的内心是拒绝的,但一触及他诚恳的目光,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更何况他还是我的上司,完全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这么想着,拒绝的话在嘴边逛了一圈,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哦,您说说,如果能办到,我自然不遗余力。”
****笑笑,“并非难事。”
“那您说说看。”我正说着,便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下意识的回头一看,琴清正摆着脸站在走廊尽头朝这边看过来。我心中一凉,心道;她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