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剧院发生这事儿的时候是三年前,从时间上推算,要在小哲平一郎刚刚来中国,并且同庆王府出事儿的那一段时间。
那时候子母镜显然是在小哲平一郎身上的,如果他知道子母镜的本事,并且把子母镜给了望江月,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复活两个好孩子呢?
是因为子母镜并不一定能复活张炳瑞,还是他本身是不知道的?
凤九娘说,她是在婚礼上逃婚的。我后来打着张教授的名头去报社查阅了一下最近几年的旧报纸,果然在几年前的旧报纸上找到了一则有关某南京要员新婚妻子逃婚的报道。
因为不是上海当地的事儿,所以报道很简单,几乎可以说是一笔带过,并附带了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旗袍,微微低着头,看不太清脸,但如今看,把凤九娘对号入坐的话,就会发现两个人站着的时候,右腿都是下意识的要比左腿向前迈出一小步,很细微,但细心总能发现。
凤九娘逃婚,带着张炳瑞的尸体从南京消失了,之后又用了某些手段找到了雅面,并且让它附着在张炳瑞的尸体上,保持尸体的鲜活度。
子镜中,陈伶本来是自杀死了,但后来陈伶消失,离开上海,三年后陈伶又回来了。
陈伶离开的三年时间里,显然母镜是没有离开北洋剧院的,而子镜大概也是没有离开,直到后来新戏园子开戏,方怡在望江月的房间里拿走了子镜。
三年前凤九娘要么就是没来上海,要么就是不知道子母镜的事儿,因为三年时间内,子母镜都留在北洋剧院,也就是说,雅面是三年前就存在于北洋剧院的,或则说,雅面的起始是在陈伶身上。很有可能是陈伶身上的雅面分裂或是通过别的途径传染了剧场里的人,这些人因为雅面的原因,变成半人半鬼,最后被地狱业火烧死。陈伶因为子母镜的原因知道自己的前世,所以自杀了。
陈伶自杀,但是显然是没有死成,多半是失去了记忆被人带离上海,直到三年后她又回来了。
这三年之间,北洋剧场都很平静,直到陈伶回来,黄三奇的弟弟找来,雅面才再次进入我们的视线,并且有人接二连三的死,凤九娘也介入争夺子母镜。
这里面显然是有一条线把三年前的事儿和最近这件事儿牵连起来,而这条线,我想,应该就是小哲平一郎。
当年小哲平一郎为什么要把子母镜送给望江月?陈伶明明在子镜前自杀了,后来为何又离奇消失,三年后有为什么突然出现?还有凤九娘,三年时间里她都无踪无影,三年后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并想要夺走子母镜?
凤家虽然擅长奇门遁甲,但对巫蛊一事儿从来不曾涉及,而凤九娘却利用雅面和巫蛊之术让张炳瑞尸身不腐,甚至想要利用子母镜救回张炳瑞,是谁告诉她这些方法的?
我觉得脑袋里好像装了一团打不开的线结,越是不明白越想解开,越想解开却又越找不到线头,所以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算了,不说这些了,吃饭去。”金四喜摆了摆手,抓起椅子上的衣服搭在腕间。
“不行。”我连忙拉住他的手,牛脾气上来,有些事儿不弄明白,总觉得不太真实。
“干嘛?不吃了?”
“先把事儿说明白。”
“什么事儿?”金四喜一挠头,眼神儿飘忽的避开我的视线。
有猫腻。
我一咬牙,将他按在椅子上,“我想去看看陈伶的尸体。”
“天,姐姐,你就饶了我吧,还嫌我死的不够惨么?行了,赶紧的,吃饭去。”边说便拉着我往外走。
“什么意思?”我抓着门框不撒手,“金四喜,今儿个事儿你的给我说明白,什么意思啊?”
金四喜挠了挠头,一副拿我没办法的表情,“得。我都欠你们的。”
“谁欠谁的啊!没头没脑的?”我回头瞪他,瘪了瘪嘴,“你们什么事儿都瞒着我,好歹我也是当事人。”
“我服了你们了,你跟你小姑姑一个样。”
我心里好笑,我跟小姑姑可不一样,小姑姑武力值高,一言不合就动手,金四喜这两把刷子还真不一定能拧得过小姑姑。
“殷泣不是说过么,曹家女人都是麻烦。”我咧嘴笑,“你就带我去看看陈伶的尸体。”
“看看看,看什么看?都埋了。”金四喜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一起根烟叼在嘴里,“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能复职么?”他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还真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什么意思?”我突然有点明白了,原则上讲,金四喜也没犯什么大事儿,犯不着这都两个多月了还不复职,肯定还有别的猫腻。我连忙伏底身子,凑到他跟前,“金四喜,你是不是干什么事儿了?”
“你猜。”
我一把抽掉他嘴里的烟,“行了,赶紧说。我翘课呢。”回头老头子知道我跑了,下一次不定怎么折磨我呢。
金四喜一边嘟囔我没人性,不淑女,一边装模作样的打开门朝外头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了,才转过身把我拉到角落里,“陈伶的尸体丢了。”
“丢了?”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尸体怎么还能丢?”
金四喜摊开手,“那又什么?上一次闻晴明家的两个小祖宗不还是从法医室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的意思是,陈伶的尸体也是被小哲平一郎弄走的?”
“非也。”
“那你什么意思?”
金四喜一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是我。”
“是你?”
“当然。”
“你弄陈伶的尸体做什么?不对。你,你把陈伶的尸体交给殷泣了?”这才是重点吧!
“孺子可教也。”
我忍不住扶额,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金四喜瘪瘪嘴,“这事儿你去问殷泣。”
“我不想去。”最好躲得他远远的,我还想平平静静的多活几年呢。
“那就不去,这事儿你别管了。”
我也不想管,可真不是不想管就能解决的。关于小哲平一郎的那个梦,关于在北洋剧院那些发生在我梦里的事儿,甚至是凤九娘和张炳瑞的过往,这些林林总总,似真似幻的梦,我真的可以置之不理么?
显然并不太可能的。
我的血能杀了半死不活的张炳瑞身体里雅面母体,那么,这代表什么?我不敢想,也不愿意想。
我不想牵扯上曹家的事儿,永远不想,所以,只有搞明白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儿,我才能想办法避开与曹家有关的一切。
“你就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揪着他不放,实在是不想再去见殷泣。
金四喜一摇头,泥鳅似的从我手里溜走,笑嘻嘻的扒着门框,“这事儿不能说,你去找殷泣。”说着,抛了一下车钥匙,“吃饭去。你自便。”一溜烟跑的比兔子还快。
金四喜,你个混蛋。
……
我拖拖拉拉赶到殷泣家楼下的时候,大门紧锁,人没在的,刚想扭身回去,走廊楼梯口穿来一阵脚步声。啪哒啪哒!皮鞋的鞋跟敲击着走廊的地板,很有规律,就像……
“林老师!”
“曹缕缕!”
谁能告诉我,我逃课的数学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殷泣家走廊里?
林老师这人天生老八股,教学又严禁,仅此看到我跑到这里来,俨然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了,指着我的鼻子“你”了半天没说出话。
“林老师,我这助理您不陌生吧,我记得她是你的学生吧!”阴嗖嗖的话从楼梯口传来,果然,殷泣似笑非笑的从楼下走上来,身上的中山装一丝不苟,包裹着他略显清瘦的身躯,显得有那么几分傲慢的清贵。
“殷博士的助理?”林老师的表情真跟刚吞了一只苍蝇似的,我心中暗笑,连忙顺坡下驴,笑道,“是啊是啊,我是殷博士的助理,殷博士知道我是您的学生,特地要我从学校赶回来的。”鬼知道一向八股无神论,整天要斗倒一切牛鬼蛇神的林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殷泣家。
殷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发现两个月没见,这家伙脸上的线条越发的深刻了,眼神炯炯有神,仿佛一只盯准了猎物的苍鹰,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攻击。
我不安的咽了口吐沫,干巴巴的笑,殷泣把钥匙抛过来,我手忙脚乱的开门。
大概是因为我在的原因,林老师说话始终有些畏畏缩缩,词不达意,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焦虑。
殷泣示意我先出去,我看了眼拿下眼镜一边喘着粗气儿一边察汗的林老师,退出殷泣的办公室,躲在门口偷听。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不大好,里面说什么大概可以听得七七八八。原来林老师最近新办了一栋房子,地点在学校后面的一个四合院。
林老师不是上海人,老家是山西人,来到上海工作后,攒了一些钱,这会子正好遇到合适的,就花钱把四合院买了下来。林老师白天上课,挺忙的,收拾房子的事儿就都交给师娘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