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江永喃喃应了句,转而道,“还有第三件事,让我心存了些疑虑。”
袁紫嫣诧异地看着江永:“还有旁的?”
“是,这一点也是最让我百思不解的。”江永点头,眯起眸子,缓缓道,“方才太子殿下对我的剖心置腹,起初我确实极为感动,但是现在冷静下来一想,虽说在外人眼中,我江永早就是太子手中的一柄利刃,但是实际如何,你我心中都是清楚的!”
袁紫嫣听得这话,细细想来,这一路过来,从最初的松平赈灾银案开始,虽然江永大大小小的案子破了无数,每一次破案之中的受益人看起来也都是太子。
但天知道,江永自身当真没有偏帮太子的意思。
不过是因为齐王的行事手段太过阴毒,江永实在是按捺不住,才会出手破了那些大案,也在无意之中帮了太子害了齐王。
说到底,这都是齐王害人终害己而已。
若说江永与太子之间有关系,那么,现在他们之间顶多能算得上合作的关系。
江永为太子效力,太子则为袁紫嫣提供宫中最好的医药和大夫,助她解决身上的旧疾,至于其余的,便再没有多的了。
这些关系,江永清楚,太子心中更是如同明镜一般。
可是,就是这样说不上亲密也说不上疏离的关系,太子竟然愿意放下所有的姿态和防备,对江永推心置腹,这怎么看都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偏偏,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一起发生了!
江永深吸一口气,说来他这次踏入这京城之内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可这诸多让他惊讶的事情便一件接着一件地发生,总让他觉得不安。
从城门处的隆重迎接,太子府中的连夜接见,到后来谈话中的推心置腹,这一切的一切,在让他动容的同时也不由地产生了几分迟疑。
袁紫嫣听了这些话,思虑片刻,皱眉道:“你是担心,太子殿下这般关注,会为你暗中树敌?”
江永猛然抬头,看向袁紫嫣,眸中闪过一丝欣喜:“知我者紫嫣也!”
袁紫嫣面色微红,轻叱一声:“胡说什么呢!你到底如何想的,快与我细细说来。”
江永轻笑一声,道:“其实,我一直在怀疑,太子殿下这个时候将我调入京中,并且如此重视,除了当真要依靠我的才华之外,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心思!”
江永话语一顿,沉声道:“我想,他是要我吸引朝中众人的注意力!等到所有人,包括皇上、大臣、齐王的注意力都放到我身上的时候,无论太子殿下要做什么,都会容易很多!”
想他江永,起初不过是松平县的一介捕头,碌碌无为,可在这短短不过几年的时间里,却已经走到今日这般地位,虽说是机缘巧合重重提拔,但细细想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更遑论是旁人。
早在太子的旨意传达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朝中众人注意力的焦点,这一番提拔,绝对担得起“超擢”二字,入京之后,又连夜承蒙太子亲自召见……
种种叠加下来,他若不成为这京中所有人的众矢之的,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甚至,我怀疑,这次刘太素之事,也许也是太子殿下有意透露给我们的!”
“什么!”
袁紫嫣心中一惊,想起方才说的,太子今晚召见,也许就是有更加十万火急的事情要交代给他们。而他们出太子府的时候,不正是领了这桩对付当朝太师刘太素的任务吗?
江永眸中神色莫名,一字一顿地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是怎么入得那村庄的?”
“不是我劝说你去的吗?”
“不!”江永摇头,道,“你再细细想,往根里想。你可记得,你曾说,‘也许原本这村镇是可去可不去,现在却是非去不可’的话,这又是为何?”
袁紫嫣经江永这般提点,当即眸色一凝:“你是说那个大内侍卫!”
“不错!”江永重重点头,道,“大内侍卫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良才,不过是在一个村庄中打听个消息,又不是荒无人烟,怎么会无处下手呢?除非,他是想要勾起我们的好奇心,没有认真打听!”
江永又道:“你再想,我们当初撞上的明月公主,明月‘碰巧’得知小镇闹鬼,当晚‘碰巧’在那处闲逛,然后‘碰巧’被我们遇上……这么多的‘碰巧’碰在一起,它怎么就会那么巧呢?”
江永越是说下去,袁紫嫣便越是心惊。
这些细节她未曾细细想过,但此时听江永提起,方才当真感觉到细思恐极。
沉思片刻,袁紫嫣的眉心却是越皱越紧:“若当真是太子殿下的授意,但只怕此事我们现在是不管也不行了!”
江永无奈地苦笑着摇头,道:“刘太素一事,我们早就已经在进了那村镇之后就非管不可了。依着这位刘太师的本事,只怕已经知道我们坏了他的好事,早就将我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即使我们愿意装聋作哑,只怕他也不会相信我们!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住秘密!”
袁紫嫣心头一跳,神色间更是忐忑:“可刘太师这些年来凭借着皇上的宠信,在朝中朋党极多,就连太子殿下都不敢随意与之硬碰硬,就凭着我们,岂不是以卵击石?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话落,江永非但不惊不怒,反倒是在眉眼之间闪过一抹傲然的神色:“无妨,我自有法子,对付这位刘太师!”
袁紫嫣听得这话,诧异地望过去,却见江永神色间满是笃定,也就放心了几分。
江永却见袁紫嫣因为他的话而多有几分忧虑的样子,轻笑一声,打破了屋中的沉闷气氛。
“好了,怎么解决这些烦心事,都是明日要考虑的事情了。现在,正值此良辰美景,娘子还是速速与为夫歇息去吧……哎呦!谋杀亲夫啊!”
江永捂住自己被袁紫嫣推开的地方,夸张地叫着。
袁紫嫣冷冷一笑,将手指掰得咔嚓作响:“是吗?你是不是想要见识一下,我都是怎么‘谋杀亲夫’的?”
江永看着袁紫嫣那副凶悍的模样,暗自咽了口口水,道:“别别,我……我的意思是,时辰不早了,我们应该安寝了……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当真仅此而已?”袁紫嫣挑眉。
“当真!”江永连忙重重点头,似是生怕晚了一般。
袁紫嫣眸中突然闪过一丝笑意:“好吧,原本我还在想,你若是执意,我倒是可以留下来,既然如此,那我还是自己歇息去吧。”
话落,江永当即怔愣在当场,直到袁紫嫣消失在门外,江永方才回过神来,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再让你闲着没事装什么高风亮节,这下好了,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拱手送了出去!
今夜,注定孤枕难眠啊……
翌日清晨,江永和袁紫嫣一番梳洗完毕,便出了驿站。
江永并未急着解决刘太师的事情,反倒是先去拜见过了他的顶头上司——大理寺正卿,将一应事宜安排妥帖。
正当江永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毕,正准备离去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老夫一来江大人就要走,可是看不上老夫这把老骨头?”
这声音是……
江永一怔,回首向外间望去,果真见内阁大学士李明阳正从外间入内。
虽然已近古稀之年仍旧是精神矍铄,李明阳行走之间仍旧是没有丝毫的虚浮之像,快步走上前来,便笑着同江永和大理寺正卿肖炎拱手道:“肖老弟,江大人,可是嫌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
肖炎素来与这位德高望重的阁老大人亦师亦友,此时见李阁老亲自来了,当即上前拱手道:“怎么会?阁老请坐,来人,看茶。”
江永见此,犹豫了一瞬间,也跟着在一旁落座。
昨夜他与袁紫嫣所说的,不过是一时之间的猜测而已,想要知道事实是否当真如此,他还需要多多试探观察。
今天,也许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几人落座,肖炎看向李阁老,道:“阁老可是稀客,怎么今天有空,想起来我这大理寺坐坐了?”
李阁老挑眉,佯怒道:“哎,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难不成,老夫平日里很少来吗?”
“不敢不敢。”肖炎忙连连摆手,道,“下官是说,我这是天天盼着老哥哥来巡查一番呢,今个儿可算是将你给盼来了,高兴还来不及。”
“你可就会哄我这个老头子高兴!”李阁老笑着开了句玩笑,方才面色一收,望向一旁的江永,道,“不过啊,还真的给你歪打正着,我今天来大理寺,确实是有别的事情!”
江永见李阁老看着自己如此说,神色一怔,才反应过来李阁老的意思。
“阁老,可是与下官有关?”
李阁老含笑点了点头,捋着胡子笑道:“你看,老夫这是和谁一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