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小说，每日做功课一般，凌晨一点到三点。他的很多同行都是清晨工作，精神最好，思维最活跃。他偏偏不是，总选择意识最混沌的时刻，任由冥冥中的意识主宰自己的双手，在无知无觉之时敲打下内容。往往第二天再看时，他会忍不住赞叹：写得真好。
其实他内心里知道，不是他在写，是某种灵在写。他不过是被借用的躯壳。有时这种念头让他深深自卑，认为自己没有才华，不过是误打误撞明白了让这种灵进驻的方式。他的书越受欢迎，这种自卑感越强烈。说真的，那些字句背后的含义，他并不完全能领会，他如同他的读者一样，对自己的作品半是钦佩、半是猜疑。常常，面对着电视台报纸的采访，他咽了半天口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用各种貌似神秘的微笑回应一切。他生怕一出口就露怯，让别人看穿他内里虚空的把戏。
可越是如此，他受到的称赞越多，评论界称他谦逊低调，读者则欣赏他不谙世事专心创造。不论那些作品多么隐晦、混乱、无章法，他总能受到好评。甚至有一次，他给出版社发稿子时太匆忙，忘记发去一部长篇的最后两章，出版后也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照例齐齐叫好。
自那之后，他对发表更加随意了。不断的写作让作品逐渐撑满整个硬盘，又溢出来充满整个房间，有时字符到处乱飞弄得他鼻炎发作，他打一连串喷嚏，那些字就急剧扩散又重新搅成一团，他也不在意。发表日期来临，他就在空中随便摘一摘，凑够字数交出去，一样卖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