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次给人补牙，都会放一枚微小的窃听器在病人牙床里头，不会令对方察觉，也不会有碍健康。他并非是要获取秘密情报或者打探他人隐私，只是想以这种方式打发时间。没有病人的时候，他就走进诊所最深处的房间，在几百号病人的小电台里任选一个收听，看看能凑巧听到些什么。
他有时听到欢笑，有时听到叹息，有时听到恋人们酣畅淋漓的呻吟，有时听到子女向父母凶巴巴地喊叫。遇到这类情绪，他一般很快转台，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听人们心平气和地聊天、阅读、祈祷。当然也有些人的生活极其无聊，完全没有被收听的价值，下次他们再来，他便把窃听器拆掉。
慢慢地，他掌握了他的病人们全部的生活：A喜欢瞒着妻子跟哪个女孩约会，B喜欢独自看哪一类电影，C对待上司和下属有怎样的不同，D每次去饭馆点餐都要把菜单读一读……可每次面对他们，他什么也不说，装作自己只是冰冷而沉默的陌生人。甚至有一两次，他见到失恋或失业的病人形容憔悴，很想安慰他们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话到喉头，还是忍住了。他不想打乱他们的生活，更不愿打乱自己的。
他就这样在自己的小屋里，从早到晚，从春到冬，以别人的声音填充自己。那些愤怒与哭泣，使他全无走出房门的愿望，而那些喜悦与新奇，从别人的生活里听听就好。